第56章 《被咬》
《被咬》
天氣預報晚八點有雨。
這會還差半個鐘，山邊已是黑漆漆壓陣。
地上望天的人，收神，垂首。
心口被壓得有些喘不過氣。
天地，這樣逼人。
咄咄，無聲。
《愛遲不遲》劇組全員待命。
今夜得搞定兩場重頭戲，背景都需夜雨滂沱。
VIP化妝間。
化妝師李朵把一頂锃亮的大背頭假發，小心翼翼箍到男主戰子宸光潔的腦門上。
幹這行也有些年頭了，李朵還是頭一回見人的睫毛能長成這樣，逆天濃密！
這男人打從屁股落這沙發上就沒吭過聲，但不妨礙他眨眼時，讓她掠到一對漆亮黑眸裏，有星光深邃，撞見一種無與倫比的眉眼璀璨。
李朵給不少知名藝人化過妝，有男有女。他們之中，是與生俱來的美，還是後天拾掇出來的美，她一眼可辨。
戰子宸，顯然是前者。
若不經意與他目光相撞，就得做好瞬間被其攝魂的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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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粉絲的話說，就是，“人間星河，萬不及他一眼！”
“篤篤篤——”
門虛掩着，但導演助理還是禮貌地先敲門，幾秒後才大方探頭進來：“宸哥，金導說我們八點準時開拍，您身體一切都好吧？”
因要淋雨，還是瓢潑大雨，再次确認主演的實時身體狀态，很有必要。這地方偏僻得很，若出個好歹，醫生并不好找。
李朵識趣，見戰子宸欲起身，趕緊往旁閃兩步。戰子宸低眉瞧人，忽然道了聲“辛苦”，令她受寵若驚，趕緊擺手慌亂答：“不苦！”一顆心早已噗通亂蹦！
戰子宸大步到門邊，答複人：“我一切都好，可準時開拍。”
“OK~那我跟金導回一聲~等會見，宸哥！”
戰子宸沖人點點頭。
助理許樂剛出去給他買止痛藥了，眼下已過去一小時還未見回，馬上快八點了，他先過去片場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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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裝革履的男主忽然扔掉黑色大傘，拔腿追到面前。
芳心暗許的女二辛雨薇心口早已小鹿亂撞，正欲按劇本吐臺詞，定睛一瞧，臉色頓變，說話一下沒了利索：“面、面面面癱……你，我，子宸哥，你的臉、嘴……歪、歪了！”
戰子宸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不遠處導演大喊一聲“卡”——
幾人迅速聚到跟前。
其中就有買藥遲遲未歸的許樂剛。
四目一對，戰子宸從這位助理眼中看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驚恐。那神色，仿佛是……看到了什麽鬼怪？
金寓到底是見慣了大場面的人，不同于在場衆人紛紛驚愕失色，他表現得淡定許多：“子宸，你是不是——臉不舒服？咳，好像、那個……有點歪。”
習慣性對着自個的臉比劃了兩圈，借手勢輔助表達。
歪？
戰子宸仿佛聽到了一個聞所未聞的生僻字。
面前導演吐這個字時明顯神色有異，他下意識用手掌去觸臉——掌心對上嘴唇的一剎那，心中驀然一慌：嘴、嘴嘴……歪了？！
金寓心中已有打算，事發突然，眼下只能先把其他人的戲提上來，男主雨夜的兩場戲，看來不得不往後延：“剛子，你先帶子宸回酒店休息。”
許樂剛六神無主，胡亂點點頭，伸出雙手，去扶捂嘴沉默的男人：“宸、宸哥，我們休息……先休息！”
186的個，杵在原地，感受到了現場衆人受驚不輕，下意識攢了手勁，一張臉捂得更緊。
随着助理明顯用力的手肘牽引，戰子宸甚至都來不及簡單擦拭下臉上的雨水，邁開大長腿，迅速跟着撤離片場。
落入旁人眼裏的背影，有一種臨時落荒而逃的戲劇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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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十點，片場正式收工。
一回到劇組落腳酒店，金寓直奔男主房間。
來開門的是戰子宸的助理，許樂剛。
金寓急性子，見人就劈頭蓋一句：“怎麽樣了？好些了麽？”
許樂剛見是導演，恭敬點頭後，又無奈搖了搖頭。
陪在戰子宸身邊快三年了，他還是頭一回碰到“這樣一個內娛公認的頂級建模臉大帥哥會突然面癱”……詭異之極！可怕之極！
“金導。”戰子宸聞聲，從內間邁步而出。
金寓見自己的男一號用黑口罩把眼睛以下全部遮了起來，個人獨特的氣質不減反增，聯想到口罩以下的面目實況，忍不住神色一微，趕緊找話寬慰：“子宸啊，你先別急，偶爾面癱也常見的，可能是這幾天累到了，好好休息一晚就會恢複的。”
戰子宸剛要點頭，接受導演的好意纾解，身旁助理卻搶先一步：“那萬一沒恢複呢？”
話音剛落，三人幾乎同步噤聲。
許樂剛心急如焚，所以亂了分寸，口不擇言。話出去了，才猛覺不妥！
“不會的，絕對能好！”金寓緩緩一笑，把話兜住，又迫不及待表明來意，“對了，我有一朋友，有祖傳秘方，還是非遺傳承人！子宸，你要不要見見？讓她給看看？說不定，人有辦法治你這突然的面癱！”
許樂剛正要接話，突然有所意識，連忙忍住，擡眼去瞄遮面的主。
戰子宸眨眨眼，眉宇微蹙，口不端正，出聲略難：“您朋友是醫生？他也在這裏？”
“是啊！你說巧不巧，剛好趕上她這幾天回老家！子宸，我跟你說，這非遺傳承人，可不是随便說說的，正兒八經牛逼的本事傍身，那可是民間絕活！我覺得，你得去！現在就過去！這張臉，保證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恢複！”
說到底，身為導演，金寓有私心不假。就希望能在這千年古村，把男主戰子宸的兩場雨夜重頭戲，給盡快拍完。
許樂剛直接聽迷糊了：“金導，這醫術，也有非物質文化遺産？”
金寓樂了：“是啊，怎麽樣？我現在就給她去個電話！剛子，你陪着你宸哥一起過去！這村子也不大，走走幾步路的事，外面雨也小了，正好也可以散個步，緩解緩解緊張的情緒！”
戰子宸不想因他個人耽誤整個劇組，思緒稍稍過心後，便點點頭，決定采納導演的建議，口罩下一張歪嘴努着發聲：“金導，那就麻煩您聯系下您那位朋友，可以的話，我們現在就過去。”
“OK！我這就給她打電話！”
金寓是白天翻朋友圈，偶然刷到這位“身懷絕技”的朋友，發了張古村入口的照片，才知她原來也正好在這。底下留言一問，說是家裏有點事臨時回來一趟。
電話講得很順利，對方答應幫忙瞧上一瞧，讓病人現在過去找她便可。
金寓把意思傳達給巴巴望着他的兩人，提醒他們出門加件外套，山裏不比外面，晝夜溫差大。
夜深了，身上有不适的人，穿暖點，總是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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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黑不溜秋一片，天地不分，濃在一塊。仔細瞧，才捕捉個隐約大致。
夜裏雨勢轉弱，青石板小路濕噠噠，延路往前，望不到頭。
冷風夾細雨，四面八方斜身撲襲，微微侵骨，勾起絲絲涼寒。
比起助理随意套了件厚衛衣，在外十分注重個人形象的戰子宸特意加了件黑色長風衣。
兩把傘一高一低，移動在寂靜無人的窄巷裏。
這個點，大多人家都已就寝歇下。
傘下的人，一左一右，時不時側身，慢下步子，留意着兩旁過去的門牌號。
宗家池16號。
許樂剛眼尖，小聲驚呼道：“16號！是這裏！宸哥，找到了！”
屋內提前候着的人聽到動靜，款款而出，目光對上其中一位高個來訪者時，眸色明顯一滞，随後平靜又不失客氣地與人确認道：“是金寓導演的朋友？”
“是的！您是陸醫生？”竟是位女性，氣質出衆，還特年輕！短短兩三秒，許樂剛明顯有些看呆了。這顏值，這肌膚，這氣質，這身段，不進娛樂圈當女明星，屬實可惜！
藏在黑色口罩下的歪嘴，不自主往內一抿，戰子宸囫囵掉喉底的空氣，有些窒息：時隔多年，竟會在這樣偏僻的小山村，重新遇着……她。
從頭到腳一身黑，外面套着與他差不多款式的長風衣。黑色長發簡單紮成一束馬尾，順垂在腦後。氣質出衆，卻難掩眉眼間那幾分凜冽。
一看就不是容易靠近的性子。
涼薄之人，瞧人都疏離。
他們若非熟人相托介紹而來，她怕連剛才那幅度極小的微笑都不會給……戰子宸默默想着，雙腿卻很實誠，湊在許樂剛身後，擡腳跨過門檻，跟進了屋。
陸芸将兩位客人帶至偏屋。是她在這裏的工作室，不大，卻足夠幫人看病治療。
他的一雙眉眼，從小就萬分奪目，屬于任何人瞧上一眼就無法自拔，很難忘掉的那種俊朗……即便過了這麽多年，即便黑色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即便他不出半聲，她仍能一眼把人識出！
來之前，金寓對兩人賣關子，神神秘秘說到了陸醫生那他們就會知道，到底是什麽獨家醫術！這會見她拿出一個透明盒子，定睛一瞧，裏面竟是密密麻麻一群活蜜蜂，估摸着起碼一二十只，兩個大男人，當場看呆，完全不知狀況！
許樂剛鼓足勇氣，結巴問：“那、那個，陸醫生，您拿蜜、蜜蜂做什麽呀？”
陸芸擡頭，依次掃了兩人各一眼，開門見山：“哪位面癱？”
稍矮這位一張胖臉紅潤又端正，明顯無恙。高個這位口罩遮面，一目了然。可他并未主動摘下口罩，拿真面目示人，她也不好強迫，所以只能明知故問。
許樂剛一聽，趕緊幫忙指人：“陸醫生，是我宸哥！他面癱！”
滿腹心事無聲幽幽，擋不住身邊助理一如既往快人快語，戰子宸五味雜陳：從未想過，多年後重逢，他竟要以這樣不堪的滑稽面目，“赤.裸”示于她面前！
陸芸低頭瞧了眼腕表，索性單刀直入：“戰先生，請摘口罩。”
戰先生？戰子宸心頭猛然一縮，有針刺的痛感。
她竟喊他一聲“戰先生”，第四聲，而不是第一聲……口吻還異常疏離，就仿佛她壓根就不知他真實的姓。
許樂剛有些驚訝：“哇，陸醫生，您真厲害！我宸哥還沒摘口罩，您就給認出來了！”
旁人狀況之外，無心一句調侃，把兩人心中各自潛伏的微妙，分別加劇。
金寓那張臉忽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似在提醒劇組一隊人馬長途颠簸來這裏的任務，戰子宸決定豁出去一回：見了就見了，不就面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