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氣窗
氣窗
程芷在死者皮膚上輕輕按了幾下，又捏起死者的手指上下活動一圈，才接着說：“死者死亡不超過半個時辰。”
崔嘉慕繞着房間走了一圈，視線掃過房中的每一角，疑惑開口：“不是溺水，身上也沒有明顯傷口，那麽犯人究竟是用什麽手段殺死他的？”
馮沖茫然，一時間轉不過彎來：“為何你們都直接在他殺的基礎上開始推敲案情了？”
程芷翻看着屍體，頭也不擡地回道：“第一，此人一個時辰前尚且在甲板上情真意切地動員船客們接受船員進入他們房中查看所謂兒子的蹤影，又怎會在短短半個時辰內就有了輕生的念頭呢？”
“第二，他若是因為丢了兒子自責不已而想不開，那麽他大可直接跳海。第三，你見過有誰會特地跑到別人房間中自盡的嗎？”
“是我問了一個多餘的問題。那方才你話中的‘所謂’又是何意？”馮沖尴尬地笑笑後，又敏銳地抓住程芷話語中的關鍵詞。
程芷頓了頓，她偏頭看了眼聚在外頭不肯散去的船客們，蹲着身子挪動了幾步，背對房門，才輕輕地說：“這名不幸死去的男子是個拐子。”
馮沖：“！”
眼見着馮沖要張口驚呼，程芷急忙示意他噤聲，擠眉弄眼道：“別聲張，外面許多人看着呢，指不定同夥就混在人群裏面。”
馮沖呼出一口氣，鎮定下來，壓低聲音問：“你是如何得知他的身份？”
“他丢失的兒子正是被他拐走的無辜孩童，被我們夜裏偷偷抱走了。”
馮沖：“？”是他聽錯了嗎？怎麽會有人從拐子手裏偷小孩啊？
崔嘉慕提起桌上的茶壺，輕輕晃了晃壺身，壺中茶水所剩無幾。他心中冒出疑問來，這艘客船有專人送茶水，每日早中晚各送一次。今早才有人送過茶水，怎的這壺中居然已經空了？
崔嘉慕視線掃過桌面，桌面上只有一只茶杯正面朝上，杯底殘留有水漬，他又将幾只倒扣的茶杯一一翻過來，不論是杯沿還是杯子中都是幹燥的。
崔嘉慕移動目光落在圍着小桌擺放的四張四腳凳上，有一張四腳凳距離小桌比其它三張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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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傳來程芷的疑問聲：“嗯？白色的粉末？”
馮沖迷茫地瞪大眼睛，凝神在死者身上找着程芷說的白色粉末：“在哪兒？”
崔嘉慕朝着他們走去。
程芷指出：“脖子上。”
馮沖正準備湊近去瞧，身後猛地響起一道聲音，将他冷不丁吓了一跳，回頭看去。
“阿蘭，你在做什麽？”沈容英敏捷靈活地躲開守門船員的阻攔，鑽進房中，他走近幾步看清了屍體的臉後愣了愣，腳尖一轉，抓住兩邊的門板，對着外頭探頭探腦的人群嚴肅地說，“巡捕司辦案，閑雜人等回避。”
話音落下，門板也跟着阖上，房中霎時間昏暗了下來。
他取出火折子，将分布兩側的燭臺點亮，他的臉孔在逐漸亮堂起來的房中漸漸清晰。
“沈大人！”馮沖露出驚喜的笑臉。
“馮總捕，別來無恙。”原來二人在京城時就已經結識了。
崔嘉慕低下頭盯着死者看了半晌，指着衣襟說：“你們仔細看，這裏也有。”
寒暄的二人聞言一起湊過來，馮沖琢磨道：“這一處衣裳顏色比其它更淡。”
“因為水跡幹了。”程芷接道。
程芷吐出口中的話語後，驀地整個人頓住，接着她抿起唇，在死者身上四處翻看起來。
沈容英先是匪夷所思，但很快就自己釋懷了，又好奇地問道：“阿蘭可是發現什麽了？”
程芷沒有回應，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眼前只有一具濕漉漉的屍體。
翻找了一陣後，程芷說出的話卻與臉上的疑惑不解互相矛盾：“我知道這白色粉末是什麽了。”
“是什麽？”馮沖急急追問。
程芷一籌莫展地皺起眉：“是海鹽，他身上的這些水是海水。可是......”
崔嘉慕替她将未完的疑問道出：“為何他身上會有海水？明明不是溺死。”
程芷伸手去扒死者的衣裳。
“欸——”另外三人齊聲阻攔，眼中是一模一樣的不贊成。姑娘家怎麽能看男人的身體。
程芷不耐地咋舌：“迂腐。他露在外邊的脖子、手、腳，都看不出傷口，那麽自然要看看他的其他部位。”
崔嘉慕最先收回阻攔的手，破罐子破摔道：“罷了，随你吧，反正是勸不動你的。”
馮沖看了看崔嘉慕，程芷的表哥都不管了，他還管什麽。
沈容英轉了口風：“......我才不是個迂腐的書呆子，我是想說，我來解他衣裳。”
程芷：“......那有勞了。”
沈容英解開死者的腰帶，一層層拉開交領，眼角不自然地輕抽，露出一個勉強的笑：“褲子等等再解吧，也許上身就會有是致命傷的傷口，就不必再解褲子了。”
程芷看着沒有絲毫遮擋的死者胸膛，心中沒有一絲波瀾，她專注地在死者身上尋找着傷口。
但死者身上十分幹淨，并沒有傷口，除了腰腹上有一道青紫的痕跡以外。
“這顯然是麻繩留下的痕跡。”程芷指着繞着死者腰腹走了一圈的痕跡，說，“并且是在他死前留下的痕跡。”
“既然要用繩子綁他，為何手腳也不綁，只在腰身上綁了一圈？”馮沖揉了揉了額角，想不通其中原因。
程芷擡起頭逡巡一圈，見狀崔嘉慕說道：“不用看了，我方才已經看過，沒有繩索這些一看就能生疑的東西。”
“看這青紫就知道麻繩定然将他勒得很緊。咦？沒想到，此人還是個胸有大痣之人。”沈容英忽然前言不搭後語地冒出一句令大家都不明所以的話來。
崔嘉慕困惑道：“沈兄此前并不認識他，怎麽就得知他的志向是什麽？”
沈容英哈哈笑了兩聲，擺手道：“不是志向的志，而是淚痣的痣。”
崔嘉慕順着沈容英手指指去的方向看去：“......”
“竟還是顆朱砂痣。”沈容英擡眸看着程芷，翩翩然一笑，“我心中也有一顆朱砂痣。”
感受到沈容英目光的程芷頓時語塞。
先不提朱砂痣代表什麽，他在這種眼前躺着一具赤着上身的死屍情景下說這種話不覺得不合時宜嗎？
“等等。”崔嘉慕擰起眉，嚴肅地凝視着死者胸膛上的朱砂痣，“這不是痣。”
程芷聞言立刻将腦袋靠過去，急切地說：“讓我看看。”
沒有得到程芷反應的沈容英失落了片刻，又重新振作起來，跟着看去。
馮沖伸出手在那顆朱砂痣上摸了摸，說：“這是個傷口，恰好在心口上，想必這就是他的死因了。”
“如此細的傷口，會是什麽造成的？”沈容英擎着下巴思索。
崔嘉慕看着程芷，視線掃過她發髻上插着的珠花，忽然道：“你的珠花拔下來瞧瞧。”
程芷将珠花捏在手中，拿到死者胸膛上方，跟着傷口對比起來，說：“粗細倒是挺符合的，只不過傷口還要再細一些。”
“致命傷已經找到。”崔嘉慕撐着膝蓋慢慢直起身子，蹲得久了，雙腿微微發麻，他繞着房間緩緩走動試圖緩解麻痹，“我不太明白的是，他為何會死在八號房呢？”
程芷說：“得去問問那個欺負船員的船客，看他跟死者之間有何關系。”
崔嘉慕鼻中哼出一聲疑惑的音調。
程芷順暢自然地站起身，朝角落裏的崔嘉慕走去，問道：“你發現了什麽？”
“你們來看，這裏竟然有個氣窗。”
啪嗒一聲輕響，木板被人挪開，海浪的聲音霎時間變得十分清晰，天光瞬間從窗口中傾瀉進入，日光照耀下海面波光粼粼，潮濕的海風湧進鼻腔，嗅起來鹹鹹的。
發絲在湧動的風中曼舞，程芷踮起腳才能恰好于氣窗平齊，她的目光落在窗沿上，伸出手指摩挲幾下，沉吟道：“有磨損的痕跡。”
“有人從這裏爬進來。”崔嘉慕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