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水漬
水漬
程芷和沈容英都聽見了凄厲的尖叫聲，程芷二話不說，調轉腳尖，左手提起裙擺就朝着聲音響起的方向奔去，沈容英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程芷就已經跑出好遠了，留下他站在原地瞠目結舌。
誰家正常姑娘聽見出事的驚叫聲不害怕，反而朝着聲音發出的地方跑得飛快？生怕趕不上熱乎的。
聲音很快消弭在海浪聲中，程芷一下子失了方向，迎面跑來幾個面帶急色的船員，她随手抓住一個，急道：“是不是有人出事了？”
船員被突然扯住後衣領硬生生止了步，為了保持平衡還倒退了幾步，一臉懵。
“抱歉。”程芷松開船員的後衣領，把被她扯出褶皺的後衣領輕拍兩下，“我聽見有人大叫。”
船員回過神來，點頭正色道：“八號房出事了，安全起見，還請姑娘待在自己房......”
船員話還沒說完，身側就刮過一陣風，少女的聲音從前方遙遙地傳來：“多謝。”
“欸，姑娘——”
當程芷來到八號房附近時，門口已經圍了一圈看熱鬧的船客。八號房門口直挺地立着兩名船員，面容肅穆地伸開雙臂攔着門不讓好事的船客進入，一邊嚴肅地勸離。
“是誰死了？”
“聽說是丢了孩子的那位父親。”
“啊？”一名船客震驚地掩口，瞪圓了眼珠子，“是今早在甲板上懇請大家幫忙的那個人？”
“就是他，沒想到轉眼就......”
船客頗為遺憾地搖了搖頭，唏噓地說：“哎呀，那他妻子豈不是傷心極了？兒子失蹤，丈夫去世，并且背井離鄉，身邊沒有一個熟識。”
程芷一面往裏探頭看着，一面聽着周圍船客的議論聲，得知死者身份時略微一愣，沒想到出事的人竟是那個大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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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塊頭房號十七，為何會死在距離自己房間這麽遠的八號房中？
右邊響起苦惱和質問的聲音，程芷側臉看去。
一位瘦瘦高高的船客正纏着一名船員要一個解決方案。
“為何他能進我的房間？我可沒同意你們随意進我房間找什麽小孩。現在此人趁我不在時闖入我的房間，死在這裏，你們必須給我一個說法。”瘦高船客氣勢逼人，一雙冒着精光的眼睛牢牢鎖住船員。
聽聞這邊出事，船員被派來維持秩序，卻沒想到被八號房的船客圍追堵截要個說法，可憐他只是一個普通的水手，人微言輕，不敢自作主張，卻遭船客步步緊逼，他額角冒汗，磕磕巴巴道：“您、您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死人的房間不是你的，你自然不着急。你可知我是誰？我告訴你，我表哥在京中可是大官！你要是不給我一個滿意的說辭，我看你們這艘船，以後也不必出海航行了！”
船客仗勢咄咄逼人，嘴笨的船員漲紅了臉插不上話。
程芷咋舌，瞧不過眼，走上前伸手攔在船員跟前，将二人格擋開來，說：“這位大哥，你如此逼迫他也無濟于事，他只是一名做事的船員，無法做主。”
有人為自己解圍，船員露出感激的目光，點頭附和。
船客不善地斜來一眼，看清為船員說話的人是個年輕的姑娘後，輕蔑地嗤笑一聲，道：“姑娘倒是古道熱腸，襯得我好似什麽不講理的惡人。”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程芷沒見過如此不要臉面的人，懶得同他客氣，諷刺回去，側過頭對無措的船員道，“你将這位大哥的訴求告知船主或者其他管事的人，他們會處理的。”
“好好好，我這就去。”船員如蒙大赦地快步跑遠。
船客惱怒地瞪了一眼程芷，深感自己失了顏面，陰沉着臉上前一步，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程芷不雅地朝天翻了一個白眼，正要開口殺殺他的威風。
“你是誰我不管，但請你不要在此鬧事。”崔嘉慕面無表情地将程芷拉到身後，接着手掌向左側一攤，一塊系着紅纓的牌子被人放到他手上，他不急不緩地将令牌亮到船客鼻子跟前，“可看清了？”
瘦高船客怔怔地盯着令牌看了半晌，聲音發軟地一字一頓地吐出：“巡、捕、司。”霎時間船客的面龐失了血色，低垂下頭，顫抖着身子哆哆嗦嗦，不複趾高氣昂。
崔嘉慕收回牌子，說：“有需求便去找管事的，若是繼續鬧事......”
船客忙不疊地應承：“好好，小人明白了。”雙腿發軟地就順着船員跑走的方向離開了。
崔嘉慕這才轉過身，與程芷面對面站立，語氣複雜地說：“只是一會兒沒看見你，你就又跟人吵起來了。”
程芷深感冤枉，為自己辯解道：“我可沒跟那人吵，是那人太過分，仗勢欺人，我看不過去出言相幫罷了。說起來，那人究竟是不是真的有一位在京中當官的表哥都不知道呢。”
崔嘉慕将手中的牌子還給身側的人，翩然又不古板地道謝：“多謝馮總捕借我令牌過了一把瘾。”
馮沖哈哈笑着說：“崔公子說笑了。”
程芷看向崔嘉慕身側站得猶如青松般筆直的陌生男子，崔嘉慕順勢介紹起來：“這位是巡捕司總捕，馮沖馮總捕。”
“程、程蘭。”差點将真名脫口而出，好在程芷及時打住将話頭轉了個彎，險些咬到舌尖。
“我表妹。”崔嘉慕補充道。
程芷好奇問道：“馮總捕怎麽會在這艘船上？”
馮沖露出愁苦的笑來：“實不相瞞，上月巡捕司接到許多老百姓的報案，說是家中孩子丢了，于是我們查出這些案子都是同一夥手法娴熟的拐子幹的，可惜他們狡猾得很，我們一直沒能逮到他們。我順着線索一路往南追查，這才登上這艘船只。”
程芷看了看崔嘉慕，二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了擄走阿魚的拐子，不知與巡捕司在追捕的拐子是否是同一夥人。
幾人簡短地客套了一下後，程芷切入正題，正色道：“既然你碰上了馮總捕，那你們一定是已經看過八號房和死者了吧？”
崔嘉慕點頭：“死的人是那大塊頭，有一點十分怪異，大塊頭渾身滴水，像是從海裏打撈上來似的。”
“滴水？”程芷蹙起眉頭，疑惑的尾音上揚。
馮沖遲疑地看了看程芷，又看了看崔嘉慕，心中糾結崔嘉慕對着一位柔弱的姑娘談起命案的細節真的沒問題嗎？
崔嘉慕注意到了馮沖的猶疑，略帶歉意地笑笑：“馮總捕見諒，我這表妹見不過不公之事，倘若案子有冤情，她是必然要為受害者揪出真兇，查明真相的。索性她腦子也挺好使的，讓她跟着我們一起調查，也許能早日令這案子水落石出。”
程芷朝馮沖抿唇微笑。
馮沖糾結了幾息，最後還是同意了。
“如此......也罷，那程姑娘一起來吧。”這可是崔太傅之子的表妹，誰敢反對？
八號房中。
死者仰面躺在一灘水漬上，臉上泛着死人的灰白，身上仍然穿着今早在甲板上的那一身衣裳，只是此時濕漉漉地滴着水珠，水珠墜落融入水漬。
程芷面色如常地在死者身旁蹲下，從懷中掏出今早為阿魚擦拭臉上碎屑的手帕，伸出手隔着手帕将死者的嘴巴掰開看了看：“口中沒有水漬和雜物。”
崔嘉慕看着屬于他的手帕，欲言又止。
馮沖對程芷大膽上手的行為瞠目結舌，他瞪圓眼睛，不住地往程芷臉上瞥。
崔嘉慕被他的模樣安慰到，心想，他第一次見到程芷直接上手觸碰屍體時，也是這般震驚。
程芷輕輕掰過死者的腦袋，将其側放，用手帕裹住手指探入死者的耳朵片刻後取出展開，說：“耳中也沒有流血，他不是溺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