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別
小別
童夢瑤站在城北渡口的那片石榴林中，石榴樹上已經結出了果實，紅彤彤圓乎乎的石榴讓人忍不住想去摘一顆。林深處，一位身着月白長袍的男子坐在涼亭內低着頭撫弄手中的古琴，童夢瑤愣愣的看着，卻看不清男子的面容，一席散落在地上的紅色的羅裙像是沾染了石榴果汁，有着清透的紅。童夢瑤想走上前去，卻動彈不得，那男子從古琴下面取出童夢瑤留下的信物，童夢瑤的心不由得猛烈跳動起來，額角也滲出晶瑩的汗珠來，那男子正要擡手做什麽，童夢瑤就聽見了一陣急促的呼叫聲。
“小姐，醒醒。”伴随着婉兒的呼聲和輕輕搖動，童夢瑤猛地睜開了眼睛，婉兒面上滿是焦急，看到童夢瑤醒過來還不等童夢瑤問話，婉兒就更加急切的拉着童夢瑤坐起來：“小姐小姐，快起來，姑爺都要走了。”
童夢瑤眨眨眼，眼神有些迷離，腦子裏還在想着剛剛的夢境：“誰？要去哪？”
婉兒眨眨眼：“姑爺沒和您說嗎？”說完又想到昨夜二人洞房可能沒有說其他的事，婉兒看着自家小姐的眼神都帶着暧昧的神色：“那也不怪姑爺，畢竟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也是剛剛聽沈管家說的，姑爺要去浔陽處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晌午前就要動身了。”
童夢瑤換好衣服後，婉兒急急忙忙拉着她坐下梳頭：“咱們馬上出發，興許能趕上送姑爺一程。”
童夢瑤這才完全醒過來，她聽着婉兒的話沒有做聲，只是愣愣的，她又想到那個夢境的片段，幽幽的嘆了口氣，真是不争氣......
沈瑾瑜要離開一段時間，至少這段時間，她見了他不會那般尴尬。她望着鏡子裏的自己，面容上并沒有什麽不同，她又看向自己的發髻，輕笑一下，如今已嫁作人婦，便再也不是那個可以随便窩在石榴樹下看戲本子的女孩子了。
渡口，童夢瑤遠遠的就看到了沈瑾瑜，他在人群中竟是那樣顯眼。沈瑾瑜臉上依舊是那樣子和煦的笑容，在看到童夢瑤之後，他是有些驚訝的：“怎麽過來了？沒再多睡會？”
旁邊整理貨物的小厮嗤嗤偷笑，婉兒也悄悄退到一旁，眼神在兩人身上來回來去，童夢瑤感覺臉頰有些熱，這句話聽在別人耳中竟是那樣的暧昧。她輕輕嗯了一聲：“婉兒過來告訴我，我才知你要去浔陽。”
沈瑾瑜打算等童夢瑤醒之後，讓沈管家跟她說，沒想到她倒是來了。他看了一眼婉兒，又轉回頭問道：“去那邊路不好走，有幾車貨比較要緊，要親自送過去才可，早就定下的事，還沒來得及同你說，走之前交代沈叔了，等你醒了他會說與你知的。”
童夢瑤點點頭：“你想的周到。”
沈瑾瑜的笑一直挂在臉上：“可用了早飯？”
童夢瑤微低頭，搖了搖頭，輕輕地說：“走得匆忙......”
沈瑾瑜輕輕擁住她：“都沒吃飯就來送我，我很開心，但是也覺得對不住你，沒能照顧好你。一會回去好好吃飯好嗎？”
童夢瑤頂着一張大紅臉，身體僵硬，心髒處卻砰砰砰的震個不停，她輕聲回答：“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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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瑾瑜笑，他舍不得松開這個溫暖的懷抱，童夢瑤傻愣愣的望着他，半晌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些蠢，便又微微低了頭，不再看沈瑾瑜。
沈瑾瑜柔聲說：“你可怪我？”
童夢瑤沒有再擡頭，她垂了眼眸輕輕地說：“我不怪你。你有要事，可別耽誤了你才好。”
沈瑾瑜依舊聲音輕柔：“以後你我二人便是夫妻，跟夫君什麽都可以說，什麽都可以做。”童夢瑤一愣，仿佛是在消化他說的話，緊接着他的聲音又繼續響起：“早上我見你睡得熟，不忍打擾你，便沒來得及與你說。這件事早在兩月前就定下來的，對方是沈家恩人，我不得不去，我們剛成親就讓你獨自在家，是我的不對，待我回來，一定好好陪你。”
沈瑾瑜的态度和他說的話讓童夢瑤有些陌生，但卻并不抗拒，面對童夢瑤略帶陌生和疏離的态度，沈瑾瑜沒有介意只笑了笑，他知道，這件事急不得，畢竟，二人成親這件事确實倉促了許多，不然他們二人的狀态不會像現在這般。旁邊的小厮在一旁提醒道：“公子，該啓程了。”
沈瑾瑜轉頭對小厮點點頭，又轉回頭來對童夢瑤說：“瑤兒，我要走了。”
童夢瑤點點頭：“路上小心。”
沈瑾瑜唇畔含笑，湊近童夢瑤低聲問：“沒什麽別的要對我說了嗎？”
童夢瑤慌張擡頭，一臉茫然，卻在他靠近的這個瞬間，心不由自主的一陣悸動。
沈瑾瑜伸手輕輕點點她的鼻子，便轉身上了船。也好，離開的這段時間讓她适應一下新生活。
童夢瑤沒有立刻離開，她站在渡口邊看着漸行漸遠的船，還有一直站在船頭沖她微笑的沈瑾瑜，腦海裏一直反複重複着沈瑾瑜走之前的那句話“真想帶着你一起走。”
回到沈家，整個家裏的氛圍讓童夢瑤不自覺的放松，管家和小厮對她很親切，像是已經相處了很久，她有些開心，看來沈家家風很好，越想越覺得自己好像撿了個大便宜。
管家沈钰對童夢瑤道：“夫人，我是家裏的管家沈钰，公子走前命人給夫人備了早飯，夫人是想在房內用還是在膳房用？”
童夢瑤不想壞了沈家的規矩，便輕聲道：“有勞沈管家了，我去膳房就好。”
沈钰點點頭，對身邊人簡單交代兩句，就引着童夢瑤往膳房走去。飯菜都上齊後，除了沈钰外，還有一名丫鬟在房內服侍，童夢瑤有些不自在，對沈钰說道：“沈管家，您去忙吧，我這兒有婉兒在就可以了。”
沈钰點點頭，對着站在童夢瑤身後的小丫鬟招招手，待小丫鬟站到沈钰身後，沈钰才張口：“夫人，那我們先下去了。”
童夢瑤點點頭：“多謝。”
沈钰領着小丫鬟離開之後，童夢瑤才坐下來，折騰了一早上，現在已經餓了，桌上金黃色的小米粥，白色的山藥糕，棕色的棗糕，不同種類的小菜看上去極具誘惑，童夢瑤瞬間心情大好，她拿起筷子對婉兒說：“坐下來一起吃呀。”
婉兒坐了下來，笑盈盈的看着童夢瑤：“這要是讓旁人看到成什麽樣子，同主子一起吃飯，我得被拖出去打板子喽。”
童夢瑤喝了一口小米粥，滿嘴馨香，聽婉兒說這話不由得樂了：“又貧。你不是最愛吃山藥糕嗎？快嘗嘗，看家裏做的好吃，還是這裏做的好吃。”
婉兒像是看出童夢瑤的心思一般，她咬了一口山藥糕說道：“小姐向來疼我，以前總是叫廚房做了山藥糕偷偷給我吃，所以大家都以為小姐喜歡吃山藥糕。”婉兒眨眨眼睛繼續說：“難得有心人對小姐這麽上心。”
童夢瑤擡頭，有些疑惑的看着婉兒：“你說什麽呢？”
婉兒又一口将山藥糕吃下去：“小姐沒吃出來嗎？”
童夢瑤一愣，這早飯的味道确實很熟悉，而且，這些糕點、小菜都是她平日愛吃的。婉兒噗嗤一下笑出聲來：“姑爺為了小姐，把童家的小廚房搬來了。”
童夢瑤微微怔住，他這樣做是怕自己吃不慣嗎？想到沈瑾瑜為了自己這般費心思，童夢瑤感覺心裏暖暖的，臉上也不禁露出暖暖的微笑。婉兒感嘆道：“姑爺對小姐是真的好呢。”
童夢瑤點點頭，嘴邊揚起一抹溫柔的笑，今日已經不知道幾次覺得他是個好夫君了。
新人回門，童夢瑤還沒到家，沈钰就已安排人将回門禮擡進了童家，童夢瑤到家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童老爺開懷的笑着，再看家中的禮箱，大概就明白了。
趁着間隙，童夢瑤問沈管家：“沈管家，這回門禮未免太多了，是否不合禮數。”
沈管家一如既往的微笑着：“夫人，這都是公子的意思，公子說了，得讓他的岳父岳母知道您嫁過去沒有受委屈，況且這些都是身外之物，夫人不必介懷。”
她的夫君真的是處處為她着想，她心裏竟滋滋冒出來一股甜甜的味道，像是咬了一口石榴果實迸發出來的甜味，清清淡淡，需要耐心品嘗。
沈管家繼續說道：“公子走前交待，您剛嫁過來或多或少都會不适應，若您想在娘家多住幾日便安心住下，不用在意那些虛禮。”
童夢瑤心中動容，她感激沈瑾瑜的貼心，但到底她是嫁出去的人了，不能壞了禮數：“沈叔，留下一起吃飯，等吃過飯我們一起回去。”
沈管家對這位識大體的夫人印象本來就是極好的，如今稱呼的改變也令他心頭一暖，他點頭便退下了。
吃飯的時候，童母拉着童夢瑤的手囑咐這，囑咐那，說到兩個新人剛成親就分別，又忍不住要哽咽，惹得童夢瑤也紅了眼圈：“娘，我很好，夫君待我極好。”
童母擦了擦眼淚：“那就好那就好，母親知道，那是個好孩子，你日後要做個好妻子，知道嗎？”
童老爺皺皺眉：“飯桌上說那些個做什麽？好好的一頓飯。”
聽童老爺的語氣中略顯不快，童母這才斂了話，拍了拍握在自己手中的暖暖小手：“吃飯、吃飯。”
童夢瑤也未發一聲，只覺得嗓子緊緊的，像是被勒住一樣，她只是默默地看了一眼父親，什麽也說不出來，送進嘴中的食物不知何味，只淺淺的吃幾口便不再動筷了，一頓飯下來，她竟然覺得累了。回去的路上，童夢瑤坐在轎子裏神情恹恹的，直到聽到前面有人喧鬧，轎子停下，她才恢複點神氣，她掀開轎簾出去，看見兩個魁梧的大漢将一個瘦小的女子壓在地上，那女子身子孱弱，瘦的如一個紙片人，臉上身上都是泥土，看不清面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