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刺

第8章 殘忍

殘忍

“所以，”江淮手指滑過木質支架，有那麽片刻的怔愣，語氣中有片刻的不确定，“俞溪曾經對我私下用過心理暗示？”

“喔，”林煦目光滑過江淮白皙修長的指尖，“如果說引導和暗示加找人找你麻煩，再出手救你，讓你産生對他的依戀，那算吧。”

“小孩子行為。”江淮嘆了口氣，眼中閃過濃厚的無奈。

“我也覺得，”林煦語氣中帶着幾分笑意，似乎很贊同江淮的話，但是下一秒話鋒一轉，“你不生氣？”

江淮端起手中的橙汁，輕抿了一口，“我又不記得過去發生的事情了，幹嘛還要那麽計較？”

“那你為什麽還要找我詢問你口中不想計較的過去？”林煦抿了口水，目光落在江淮身上時，帶了幾分笑意，很難說清是打趣還是試探。

裝着果汁的玻璃杯有些冰，江淮手指上不可避免的帶上了些水漬，江淮垂着眼簾，看向被水潤濕的手指，微皺了下眉，林煦順手遞過來一張抽紙。

江淮有些散漫的搽拭着自己的手指，“好奇啊。”

“畢竟呀，”江淮噙着笑意看向林煦，帶着些驚心動魄的秾麗，讓林煦的心髒忍不住漏了一拍，“我很少被背叛啊。”

“瑰刺？”林煦捕捉到江淮口中的”背叛“二字，心中泛起些猜測，林煦微挑了挑眉，“送你玫瑰的多了去了，找到了又怎樣？”

“不過，”林煦頓了頓，然後嘴角勾起，“你現在真的不喜歡玫瑰了嗎？”

“是啊，”江淮語氣中流露出幾分随意的散漫，“畢竟帶刺嘛。”

這句話落在林煦耳畔時，不可避免的染上了試探的意味，但林煦笑意依舊。

“聽說你曾經追過我？”江淮撐着臉，看向林煦時滿是玩味。

“是，”林煦眼中的柔情溫煦依舊濃烈，目光落下時，總讓人覺得情深不已，“這次也是為你而來。”

江淮有些意外的看向林煦，他坦蕩的沒有絲毫避諱，說起來情深，但江淮總覺得帶着幾分虛情假意。

“其實，”林煦很是放松的掃了一眼，還給人有些如釋重負的感覺，他看着面前情緒淡然的江淮，緩緩開口回憶道，“我最開始也不是很喜歡你。”

江淮狹長矜銳的眉眼一挑，似乎有些意外，再次開口時，語氣中帶了幾分輕佻，“我太優秀了，讓你起了敵意？”

“是，”林煦有些意外的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的江淮，“但是，也算不上敵意。”

“只是有些意外，”林煦慢慢補充道，“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很有意思。”

“你很矛盾，”林煦似乎忘記江淮已經失憶的事實，自顧自拉着江淮開始回憶，“你不斷的對外界釋放好意，卻無時無刻不在抗拒那些好意。”

“你笑着接受，”林煦似乎想起了什麽，十分有興致地看向江淮，“卻轉身就丢。”

“你什麽都知道，”林煦喝了口水，似乎有幾分無辜的不解，“你真的不知道俞溪為了接近你做的事情嗎？”

”你剛才笑着說俞溪的小孩子行為時，“林煦眯起了狹長的眉眼，“臉上的笑容，就跟4年前一模一樣。”

江淮無奈的攤開了手掌，看上去十分無辜，”我不知道，畢竟，“江淮拖了拖調子，才繼續補充，“我失憶了。”

林煦忍不住嗤笑一聲，“是啊，你一直是這樣的性格。”

“任何事在你面前就好像一局游戲。”林煦輕巧了一下瓷骨杯，“你看似用心，其實根本不在乎。”

“就比如，”林煦眼中閃過一絲複雜和憤恨，“笑着說在乎我們，轉身離開時毫不拖泥帶水。“

“你只在乎你自己。”林煦盯着江淮笑意凝滞的眼說，就當江淮以為林煦情緒失控時，突然間，林煦像想起了什麽似的，突然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但是，你還是有捧在心間的人。”

那一刻，江淮聽出了面前溫文爾雅的男生口吻中的嫉妒，怨恨，不爽，但是，最後一刻都化作了詭異的痛苦，“你也有軟肋，江淮。”

“你也是被背叛的對象。”林煦恢複了初見時溫文儒雅的樣子，“雖然蠻不甘心的，但是，”林煦細細咀嚼了一下已經到嘴邊的話，語氣中竟然罕見的帶了一絲喜悅，“你也逃不掉的，江淮。”

是啊，當初那燦爛瑰麗的風景近在咫尺，他也曾惡劣的從別人手中奪走，像看戲一般看着他露出依戀的笑容，哪怕，那時就知道是虛假的，他也甘之如饴。

他哪怕是以再不合适的時機出現，帶着點惡意的打破了江淮已經習慣起來的舒适區，再假裝好意的伸出援手，用這人間溫柔裹上柔情，再去引誘另一場人間煙火。

他本就是罪人，帶着紳士的面具，打着救贖的旗號，玩弄着一時興起的‘玩具’，卻越陷越深，當他沾了一身風雪，雙手上惹上無數還未結痂的傷口，卻絲毫不在乎手中玫瑰的刺痛，欣喜若狂的捧着那綻放在淩冬的玫瑰，走到另一人面前時，才發現，自己也是可有可無的‘玩具’，在這場游戲中輸得徹底。

“喔？”江淮略顯驚訝的語調揚起，帶着幾分玩世不恭的随意，“或許吧。”

“祝你下次收到玫瑰不帶刺。”林煦起身禮貌的笑笑。

江淮絲毫不在意，“謝謝你的祝福，不過全世界都知道我讨厭玫瑰。”

“誰又會送呢？”江淮半撐這臉看向遠走的林煦，心中喔了一聲，原來林煦對他的是敵意居多啊。

還是那種愛而不得的憤怒。不過，江淮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着桌面，越發好奇，究竟是誰送給他‘瑰刺’的呢？

只剩下宋寒之了，江淮垂下眼簾，想起了上次和宋寒之打交道的場景，說實話，他也不是很喜歡和宋寒之打交道，宋寒之的情緒藏的太深了，像一潭深池，起風時吹不起多少漣漪。

江淮喜歡和單純的人打交道，哪怕是一根筋，畢竟，那種人的情緒才好控制，他天生就喜歡掌控人的情緒。不過，林煦溫柔之下的冷銳，俞溪天真之下的殘酷會吸引他是理所當然的。

但是，他也不會有太多的耐心真的去和他們沾染上太多的糾葛，畢竟，他那個時候，應該更習慣不遠不近的暧昧，就像現在一樣，随時就可以抽身而出，對于其他人來說，他不過是一場虛幻的夢境，會痛苦但不會誕生過度的奢望。

江淮繞過木架子搭起的盆栽架，想起來林煦口中的那兩個字‘游戲’，現在想來，那兩年殘酷的時光在他們口中說起時，江淮倒沒有太過的情緒波動，一來，他已經失憶了，沒必要太過較真，二來，他，到感覺自己真的像在聽故事，聽一場有趣的故事。

故事中的俞溪殘忍的撥開了‘江淮’的心中難以踏足的領域，占據了一席之地，還告訴曾經的‘江淮’，他會保護他，俞溪的作為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像在給過去的‘江淮’搭建烏托邦，只有俞溪存在之時才有片刻的安寧，而林煦更殘忍，打破了那安寧之鄉，告訴他，天使也是魔鬼，是天真無邪的殘忍。

那個時候的他真的如同林煦所說，從一開始就知道俞溪的真面目嗎？太難了吧，畢竟，俞溪的演技雖然拙劣，但江淮也無法保證過去的自己能夠識別，更別說，再造一個局，讓陷入游戲的人最終痛不欲生。

更何況，憑他的性格也不至于發展成這樣，江淮自認為自己并沒有那麽多閑心去管自己追求者的心理問題，也不會真的在乎一個人到厭惡上自己曾經最喜歡的玫瑰的地步，真的是背叛嗎？哪怕是小時候的他都有自己的驕傲，不會為了任何人，喜歡自己讨厭的東西，或者讨厭上自己喜歡的東西。

還是說，他們做了更過分的事情？但是，這如果是個精心設計的局，那開始的也太早了，江淮要報複也應該是和他們徹底決裂之後，但是，從林煦和俞溪乃至是宋寒之的反應來看，也不像他報複了他們，頂多失蹤後陷入了後悔。

但是，為什麽呢？江淮不理解，為什麽他們現在又無征兆的出現在他的面前了呢？

背叛他的人究竟是誰？不是俞溪，不是林煦，是宋寒之嗎？江淮眸色一暗，陷入了沉思，走在已經被風吹氣樹梢的銀杏道上。

風一陣一陣吹來，空氣中帶着些下雨前都有的悶熱，讓江淮越發不安。

江淮的思緒時被韓航的消息拉回來的。

【原諒我可以嗎？】

【我真的好喜歡你】

【我絕對不會背叛你的】

【我愛你，江淮】

江淮眼中沒什麽情緒，暗滅了屏幕之後，停下了腳步，站在風中感受了一番秋風蕭瑟的淩亂。江淮心中的不安越發濃烈。

可能是江淮沒有回複，韓航還是不依不饒的繼續信息轟炸。

江淮有些不耐煩的看向手機屏幕，上面是一句問話。

【我為什麽不能取代送你玫瑰的人呢？】

【你說過可以賜給我送你玫瑰的權利的】

江淮垂下眼簾，沉默了一陣，未果，看着天空已經被一層暗色的雲層占據，馬上就要有暴雨的趨勢了。

不知道為什麽，江淮快步回到了寝室，在白途有些震驚的視線中，拿起了還綻放在窗邊的玫瑰，打開了包裝，藍色包裝袋之下的枝幹上卻沒有任何刺，而光滑細膩的葉柄之上是綠意盎然的葉片，鮮豔欲滴的玫瑰盛開的無比燦爛。

掉落的心意卡片封面上在熟悉不過的字體寫着他的名字。以至于江淮的手指凝滞了片刻，沒有立即打開這張紙片。

“江淮，”白途看着陷入沉思的江淮，忍不住開口發問，“你又回來了？”

“這玫瑰韓航送的？“江淮開口詢問，盡管他心中早已明晰這是誰送的，但江淮太過震驚了，以至于有些慌亂和無助。

白途看着江淮帶着冷意的笑容下全是壓迫，那是白途從未見過的江淮，他下意識否定，“不是，韓航送的，你走之後我幫你扔了。”

“那這那來的？”江淮挑了挑矜銳的眉眼，眸光中全是凝重。

“這不是你昨天帶回來的嗎？”白途愣了愣，“你說，今天會回來拿。”

白途說完還瞟了眼江淮的神情，有些疑惑的問，“我昨天晚上還問你從哪裏收的玫瑰。”白途說完想起了那天江淮的冷淡，白途似乎有些不高興。

“要宵禁了，你也沒有多留，也沒理我。”白途想起了那天晚上網吧回來後，一推開門就看見了早就不會在寝室留宿的江淮，順着江淮的視線看去，窗邊擺放的木藝書桌上，放了一簇玫瑰，鮮豔欲滴，美豔無比，映襯着江淮白皙的手腕，直接讓白途意亂神迷。

以至于那天，江淮走後，白途那天晚上腦海中浮現的都是嘴角含笑，看向那捧玫瑰的江淮，盡管所有人都知道江淮不喜歡玫瑰，但那一瞬間，他覺得，玫瑰其實才是和江淮最配的花，盛開之時，萬物失色。

江淮手指僵硬的翻開那張紙，上面只留了一句話，排版漂亮凜冽，那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字跡【親愛的，我好想你，喜歡我送你的玫瑰嗎？】

白途注意到江淮神情複雜，而拿着的卡片出現了些許褶皺，看得出眼前人的情緒已經在崩潰的邊緣了。

白途靠近了一點，剛想開口詢問，就發現江淮馬上合上了卡片，迅速收斂到兜裏。

雖然沒有看見卡片內容，但白途還是趁亂瞄到了卡片封面上的那兩個辨識度極強的字。

【江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