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無論洛宓再怎麽驚慌失措,日後會變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成日除了懶在床上什麽事都不幹的讨厭大人的李歧現在還是清秀美少年,在展露了一把自己的術法天賦之後,在天蒙蒙亮的時候就帶着洛宓大搖大擺的混進了排隊進城的人群裏。
為了以防萬一,李歧換回了平日裏的衣物,他那件用來栽贓二姐高琪的羅裙進過了昨夜的奔逃已經面目全非,裙擺上一塊塊結塊的泥巴暫且不說,光是胸前一大片發黑的血污就足以讓旁人退避三尺,就算折柳鎮的居民對附近時不時會爆發的神仙打架熟悉到了麻木,他頂着這一身“僵屍複蘇”的裝扮估計也要被嚴陣以待的攔下來。
與少年的神采奕奕不同,被命運的惡意糊了一臉的洛宓神色恹恹,不僅沒有迫不及待的變回原形跳進主人懷裏,還破天荒的對他愛答不理,直把從沒有哄過女孩的李歧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知道這位祖宗唱的是哪一出。
他怎麽會猜到洛老魔是因為他法術天賦太高而心塞呢?
“我需要靜一靜。”
像霜打的茄子一樣的少女用袖子掩住了半張臉,她戚戚哀哀的看着一頭霧水的少年,那眼神之凄絕讓李歧産生了一種自己是再世陳世美的錯覺。
“天道阿爸,女兒心裏苦啊!”
這麽哭嚎了一聲,洛宓掩面啜泣着跑走了,唯留像被當頭打了一棒的李歧留在原地接受衆人譴責的目光。
面對兜頭扣下的一口黑鍋,李歧心裏非常委屈,只覺得自己要被始亂終棄。
然而這點委屈在他終于順着排隊的長龍走過城門時就化為了未來大佬不動聲色的得意。
只見城門口布告欄裏貼着新鮮出爐的“高琪”通緝像,就連糊在紙後的漿糊都帶着剛出鍋的熱氣。
淩霄真人回去交差之後,紫金觀果然沿着線索鎖定了“真兇”。
“……現有一兇惡魔修混入折柳鎮內,此賊性情暴戾,動辄殺人,若有人見到,速報官府處置……”
在人頭攢動的布告欄前,一名教書先生打扮的男子正逐字逐句的将布告內容念給圍觀的百姓聽,也引起了一片竊竊私語。
“小姑娘看上去挺漂亮竟然殺人不眨眼啊!”
“天吶,我可不敢讓我家的幾個小崽子随便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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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說魔修都高八尺,寬八尺,嘴巴大的能直接把一個成年男子吞進去!”
“……你确定你娘說的是魔修,不是浴桶?”
當然,以上發言都來不知內情的凡人,而當修士們看到這張通緝令時,所言所想就完全是另一種畫風了。
“……這是……高琪吧?”
一名目瞪口呆的修士用手肘捅了捅身側的李歧,顯然把他也當做了來看熱鬧的同道中人。
“這位煉魂宗的妖女跑到這裏來興風作浪了?我聽說她前陣子才出現在南泱州啊?”
萬萬沒想到随便一站就能碰到一個知道高琪行蹤的修士,李歧不動聲色的回道:“或許有什麽法寶吧?”
本來就沒什麽立場的男修士幾乎是即刻就被這個理由說服了,言語間也帶上了點酸意,“也是,人家有個宗主當爹呢,什麽好東西沒有,跟咱們可不一樣。”
“是啊,”想到背後包袱裏還沒有處理的贓物和囊中羞澀的現狀,李歧真心實意的跟着嘆了口氣,“誰讓人家有個宗主當爹呢。”
這廂兩名窮修士聚在一起羨慕財大氣粗的高琪,那廂嘤嘤跑走的洛宓遇到了一個不大不小麻煩。
簡而言之,她被人纏上了。
就在她蒙頭往前跑到的時候,一名衣着富貴的年輕公子對身姿窈窕的洛老魔驚為天人,在被佳人冷淡的看一眼後更是心兒怦怦跳,頓覺口幹舌燥,虛汗都出了一身,只覺得自己是遇上了命中注定,被月老拿着紅線逗了逗就一頭紮進了溫柔羅網之中。
不過照洛宓看來,這小子純粹就是吓得,被一把能輕松把自己碎了的上古兇器看上一眼,換她她也害怕,不過考慮到自己的驚世美貌,也不是沒有一見鐘情的可能。
自己給自己臉上刷漆這種事,真是做多少次都不嫌多。
“相逢便是緣分,不知小生是否有幸請姑娘去茶館一敘。”把手裏的折扇搖出了殘影,富貴公子眼睛亮的好比夏日的豔陽,簡直恨不得在洛宓的臉上燒出兩個洞。
而作為被搭讪的對象,洛宓看他的眼神宛如在看想不開的冤大頭。
“好啊。”她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
然而他們終究沒能成行,因為折柳鎮最大茶館的老板娘在年輕公子剛一冒頭的時候就拿起掃帚把二人連趕帶打的轟出了門。
“你個沒良心的!勾搭小姑娘竟然還敢帶到老娘的地盤,看我不打死你們這對奸/夫/淫/婦!”
老板娘一把掃帚舞的是虎虎生風,打得年輕公子是哀哀叫痛,看的洛宓直想上前握住那雙纖纖玉手深情的問一句“姑娘你學劍嗎”,可惜沒等她付諸行動,無情的掃帚也落到她頭上。
這一下打在鋼筋鐵骨的洛老魔身上是半點也不疼,但直接把她老人家給打懵了。
我……被打了?
我竟然被人給……打了?
開天辟地這麽多年……我竟然被一個凡人用掃帚給打了?
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然後就又挨了一下。
“看什麽看!”老板娘潑辣的指着她鼻子罵道,“小妖精眼睛還挺大!”
“呵呵呵呵……”
洛宓清晰的聽到了自己理智斷裂的聲音。
老娘要你死!
于是剛被掃帚一通痛打的年輕公子一擡頭,就看到了自己的舊愛和“新歡”撕打成了一團,正在千方百計的想撓花對方的臉。
“這是幹什麽呀,快住手!”
男人頓時吓得魂飛魄散,想上前勸架又怕被張牙舞爪的二人波及,然後他就看到洛宓麻利的騎到老板娘身上,雙方你來我往中終于開始夾雜着老板娘崩潰的尖叫。
“誰來把這個瘋女人拉開啊啊啊!!!”
等到事情完全平息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了,整個茶館大堂就像是剛經歷了一場小型飓風,只剩下一片狼藉。
年輕公子頂着臉上數道抓痕坐在了二樓最舒适華麗的雅間,看着僥幸撿回一命的老板娘對着就差上房揭瓦的洛宓予取予求。
“小丫頭片子年紀不大,火氣不小。”說着老氣橫秋的話,洛宓拿起桌上的茶盅就是一頓牛飲,喝完還“啪”的一聲把杯子砸到桌子上,吓得已經腫成豬頭的老板娘跟着顫了一下。
在鬼門關前走了一趟,她現在可知道了,眼前這個大馬金刀跨坐在繡凳上的可不是什麽狐貍精,而是前來索命的閻王爺啊!
大約是她戰戰兢兢的樣子與之前潑辣的作風反差太大,洛宓掀了掀眼皮,終于發了一次慈悲,“行了,跪安吧。”
于是老板娘奪路而逃。
雅間裏終于只剩下了兩個人,雖然與年輕公子最初的設想相差甚遠,不過好歹也算是終于獨處了。
“咳咳,”他咳嗽了兩聲緩解了一下尴尬,整理了一下已不複風流倜傥的外表,對着洛宓露出了帶着幾分殷勤的笑容,“姑娘……”
“叫什麽姑娘!”洛宓又“啪”的一聲把杯子砸到了桌上,“叫前輩!”
“好好好,前輩,前輩,”公子連忙答應,然後他舔了舔嘴唇,醞釀了一下,“雖覺冒昧,但晚輩對前輩一見傾心,發自內心想要親近,還請前輩不要見怪。”
洛宓看他的眼神宛如在看傻子。
正常人會在被老情人拿着掃帚痛揍一頓後第一時間就去找新歡告白嗎?這位未免也花的太清新脫俗不遮掩了吧?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直白,公子狀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前輩不要誤會,我與那孫二娘是曾經有過一段情緣,可緣分這種東西就如清晨花瓣上懸挂的露珠,縱然在豐沛時異常華美,可也轉瞬即逝,當旭日東升,露珠如我對她的愛戀,消失無痕,無法追悔。情之一字,本就無法強求,緣聚緣散,無悔即可,可惜這個道理,二娘一直都不明白,才會在今日唐突前輩。”
聽着他振振有詞的歪論,洛宓感覺一個新世界正在眼前徐徐展開——能把露水姻緣說的這麽理直氣壯的,他還是第一個。
真可謂是不要臉至極了。
“沙包大的拳頭見過沒有?”她決定幫他清醒一下。
“這正是前輩的迷人之處啊!”對女孩言辭裏的威脅充耳不聞,年輕公子兩頰泛紅,“每朵花的香味、顏色都不會相同,真正憐香惜玉之人又怎麽會将自己禁锢在世俗的偏見之中?秀美的杜鵑固然惹人憐愛,但難道豔麗的牡丹就不值得再三垂憐了嗎?如今我與前輩相遇,正是雙方被月老紅線維系的證明啊!”
醒醒,咱倆根本不是一個物種。
洛宓想着,她的眼神裏充滿了老祖母看腦子進水的小孫兒般的慈愛,準備身體力行的幫他“幡然悔悟”。
然而還沒等她付諸行動,只聽“砰!”的一聲,雅間的大門被人從外踹開,公子聞聲扭頭,在看清來人時怔了一下,一句“怎麽是你?!”已經到了嗓子眼,就被大步走來的李歧一腳踹到了臉上。
偷偷跟在後面的老板娘看到摔倒在地的公子,發出了驚恐的叫聲,“莫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