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辛山竹沒挂電話,手機反叩在桌面,電話那頭的辛曉徽視線一片漆黑,但不妨礙他聽到這句話稱得上暧昧的話。
當然這對辛山竹來說可能算不上暧昧,他就算看再多愛情小說也不懂什麽叫調情,小時候辛曉徽和他一起看電視,看到某些橋段辛曉徽還要給辛山竹捂上眼睛。
小孩完全不在意,比起電視上的卿卿我我,他更喜歡多吃兩塊西瓜。
辛山竹不懂不代表柏君牧不懂,剛才瞥了一眼辛曉徽只看出了這個男的不老,還挺帥。但人品又和皮囊不挂鈎,他怎麽知道對方是人是鬼,辛曉徽急忙打斷辛山竹,“你快回去睡覺吧,別給別人添麻煩。”
換做別人這句話帶着點暧昧,可燈下的漂亮男生目光流轉,仿佛他只看得到柏君牧一樣,他不知道自己這樣更容易激起別人隐秘的欲望。但柏君牧沒有,他嗯了一聲,“吃飽了就回去睡覺吧。”
他沒回答這個問題,伸手去收拾碗筷。
男人睡衣寬大,不同于之前幾次的破爛T恤和花得過分的襯衫,睡衣的款式仿佛比平時的穿着還正經,在空調的冷氣裏穿長袖也不會奇怪,反而顯得有幾分有悖于他前幾次市井味的遙遠。
辛山竹還是在看他,一般人已經會看眼色了,他卻還要一個回答,于是又問了一遍:“那我們什麽時候可以熟悉呢?”
辛曉徽簡直想大叫,只恨他不在現場,不然早就把辛山竹拖走了。
他的堂弟就是這樣,永遠要刨根問底,小時候爺爺家的狗都被他問煩了好幾次離家出走。
但柏君牧又不是狗,這是他家,也不能一走了之,他發現轉移話題對辛山竹沒用,幹脆認真回答:“我也不知道。”
不等辛山竹說話,他問:“為什麽要和我熟呢?”
洗完澡之後他身上的酒氣也被沖掉了,濕發捋在腦後,露出一張深邃的面容。男人鼻梁高挺,嘴唇薄薄,不笑和笑起來完全不一樣,一般人可能會畏懼這種板着臉的樣子,辛山竹卻完全不在意,他只是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說:“我就是想親近你。”
他都能問出你是不是喜歡我,卻不說我喜歡你。
親近卻好像比喜歡級別還高,明明不是暧昧,卻仿佛比暧昧更勝一籌,隔着手機還沒挂斷電話的辛曉徽都毛骨悚然,有種自己是電燈泡的感覺。
他完全可以想象辛山竹現在的眼神。
就沖剛才那一瞥他也看出這個男的個子挺高,現在絕對是自己家傻崽擡眼盯着人不眨眼,對方随便低頭都是對視。
辛曉徽很多時候都感慨辛山竹這張臉長得實在太不像辛家人了,他自己頂多算清秀,辛山竹完全可以算貌美。
當年辛山竹父母出事的時候辛曉徽也沒有多大。
印象裏的堂叔和堂嬸也不怎麽回老家,親戚一年就見一次。後來全家出事,只剩下辛山竹這根獨苗,還因為傷到了腦子對過去印象也不深刻。
家裏的長輩都慶幸這根獨苗沒完全變成傻子,起碼生活能自理也能正常上學,頂多是在人情世故上缺根筋而已。又說辛山竹起碼長得好,說完繼續唉聲嘆氣,說男孩子長得漂亮又什麽用。
家長考慮不到男孩子也會被欺負,辛曉徽在學校的時候親身經歷過,難免在這方面上心,為此還被同學嘲笑像辛山竹他媽。
每次打電話他必然要旁敲側擊,可惜男大也不中留,辛曉徽都沒想到辛山竹的初戀來得這麽突然。
不過是坐一次摩的而已,名字都是今天才知道的,對方幾歲、家裏幹什麽的、幹什麽工作一概不知居然就能毫無防備地和人回家,這屬于一見鐘情的範疇麽?
辛曉徽很想說點什麽,現在也沒辦法說。
他隔着手機都覺得氛圍怪怪,很難想象這位柏先生是什麽心情。
柏君牧有種被出殼的鳥盯上當監護人的感覺,辛山竹目光澄澈,他明明知道對方的好感很強烈,又不能像拒絕從前那些人一樣拒絕他,絕對會哭的。
柏君牧:“那你就不打算回去睡了?”
他伸手打算端起碗筷去洗,辛山竹快他一步,像是怕柏君牧搶他活幹,“我自己洗就好了。”
柏君牧:“你明天幾點上班?”
辛山竹:“十點。”
他們的聲音遠了許多,辛曉徽聽不太清楚。
柏君牧:“現在都快兩點了,你的視頻通話還沒挂斷吧,你哥哥很擔心你。”
“碗給我洗,你回去吧。”
辛山竹:“我吃的我洗。”
他很固執,柏君牧也沒勉強,辛山竹說:“你可以幫我把手機拿過來嗎?”
柏君牧去拿了手機,辛曉徽看見了近距離的一張臉,柏君牧把手機放到一邊,問辛山竹:“我和你哥說幾句好了,他怕你遇見壞人。”
辛山竹轉頭沖辛曉徽說:“哥,他真的不是壞人。”
“我直覺很準的。”
辛曉徽:“你的直覺就是抽獎永遠抽到不中的。”
辛山竹唉了一聲,他把碗筷洗了放在瀝水架上說:“本來不中的概率就高,可是我買飲料也有瓶蓋買一送一過的。”
柏君牧和辛曉徽打了個招呼,“你好,我住辛山竹對門,不常住,平時和我父母住在一起。”
“我也不是摩的司機,之前接人沒接到,你弟弟問我,我就順路把他送過去了。”
他相貌端正,說話也不卑不亢的,穿着睡衣也給辛曉徽一種過分穩重的感覺。
辛山竹還要插嘴:“我給了五塊錢,他也沒罵我。”
柏君牧:“之前是醫生,因為某些原因辭職了,目前無業。”
他也沒有因為自己無業而羞恥,反而辛曉徽有些尴尬,看柏君牧的外形和氣質都足夠看出這樣的人本來應該和辛山竹毫無交集的,他都很難想象對方開摩的。
辛曉徽簡直服了辛山竹了,到底是怎麽把這樣的人當成摩的司機的。
“我現在對你弟弟沒有任何想法,”柏君牧頓了頓,“請你放心。”
辛曉徽突然有種當年給辛山竹開家長會被老師叫住單獨面談的窘迫。
什麽讓我放心,完全不放心啊!
你沒有不代表辛山竹沒有想法啊啊啊啊!
但只有他尴尬,辛山竹居然還在看柏君牧,眼神完全不收,喜歡都要掉出來了。
辛曉徽深吸一口氣,嗯了一聲,又說了句謝謝,“柏先生,我弟弟他小時候出過車禍,他偶爾有點遲鈍……”
柏君牧嗯了一聲,“我知道。”
辛曉徽想:完了,老底都給別人交代完了。
他忍不住看了眼辛山竹,對方的眼神就沒移開過,辛曉徽嘆了口氣:“我弟弟人很乖的,也不會惹事,他可能對你……”
辛曉徽又不好意思說,頓了頓換了一句:“雖然很冒昧,但如果他找您幫忙,您方便的話……”
柏君牧點頭:“我會的。”
他沒再和辛曉徽多說,轉頭對辛山竹說:“你不困嗎?”
辛山竹滿嘴汽水糖味,嗯了一聲,“很困。”
柏君牧:“走吧,送你回家。”
他的租房之家就在對面,辛山竹一步三回頭,總給柏君牧一種他還會沖過來的感覺。
但辛山竹也沒說什麽,他只是拿出手機問:“可以加個微信嗎?”
他也說不出要微信一般要說的話,想一句話都要思考很久,最後在對面大門打開的微光裏說:“你下次要吃冰淇淋,可以先和我說。”
柏君牧:“和你說什麽?”
辛山竹:“我可以給你打一個最大的冰淇淋球。”
這話對小孩說是誘惑,對柏君牧這種不怎麽愛吃甜的男人來說實在沒什麽吸引力。
他只是笑了笑,或許是辛山竹的眼神期許太強烈,他已經很久沒這麽被人期待過了,還是點了點頭。
辛山竹加了柏君牧的微信後回了自己的租房。
洗完澡後他看到柏君牧通過了他好友請求。
柏君牧的微信頭像是一張旅游照片,只有一個背影,昵稱叫柏木。
辛山竹點進他的朋友圈,三天可見,空空如也。
他點進點出,最後給柏君牧發了一條消息:哥,你睡了嗎?
那邊的人回:沒有。
辛山竹說:我明天請你吃早飯吧?
頂上正在輸入好一會,一層樓另一戶的男人想到自己下的餃子和那一包加量的方便面,又想到辛山竹細瘦的手腕,心想這飯量不是挺大的,到底吃哪裏去了。
大概是請小孩吃宵夜只能請吃方便面,也沒拒絕,只是回:不用你請,我請你吧。
辛山竹:不好吧。
他的租房看上去潦草簡陋,也不太像個家,只是短暫的住所。
老家的房子也只有他一個人住,爺爺生前還在種地,去世後田産也荒了,親戚商量過打算租給別人種荔枝。
辛山竹在他們眼裏還是個小孩,沒必要加入讨論,也沒人問他以後想做什麽。
在大家看來,他只要大學畢業有個工作就可以了,現在小孩都向往大城市,也沒人想留在山村。
辛山竹頭一次生出了想要一個家的期盼,但他不知道怎麽形容這個感覺,在聊天框輸入了又删掉,最後發給柏君牧一句——
我們以後可不可以每天一起吃早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