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曾拿着愛的號碼牌(二)
路菀回到酒店,洗了個澡,定了十個鬧鐘,又和喬喬确認了一下明天起床的時間,才躺上床。
她最近的睡眠質量很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進了新的劇組不習慣新的酒店,做的夢時常斷斷續續的。
到了今天的後半夜,她終于做了一個綿長、持久的夢,夢到了她已經很久不去想的過往。
路菀自打記事開始就沒有父親。
她是外婆帶大的,外婆是個老教師,守着一座老房子,拿着一筆不錯的退休工資,路菀和表妹林蕭月的童年是在外婆家度過的。
從路菀記事以來,她也很少見到的她的母親。她的母親,是當時紅極一時的影後路方晴。
路菀記得,她記事後第一次見到路女士的時候,她三歲多吧。
她抱着瓶娃哈哈和林蕭月一起去門口的小賣部買泡泡糖吃。回來的時候,看到一個高挑纖細的漂亮女人站在外婆家的樓下正在和外婆說話。
看到自己,那個女人很是激動,走過來抱起了她,對她說:“菀菀,你是菀菀吧。”
外婆嘆口氣,對路菀說:“菀菀,叫姨母。”
路菀叫了她姨母,那個女人哭着走了。
那個時候的路菀太小了,她什麽都不懂,不懂外婆的嘆息,更不懂那個女人的哭泣。
她依然每天沒良心的和林蕭月調皮搗蛋。
她五歲多的時候,路方晴宣布退出娛樂圈,當時的大街小巷都在猜測路方晴是不是真的和八卦雜志上說的一樣,是和公司老板鬧翻被雪藏,幹脆一氣之下退出影壇。
那天晚上,路菀見到了路方晴,這一次,她摘下了墨鏡,拍拍她的小臉,想把她抱起來,卻是沒有抱動。
路菀歪着頭看着她:“姨母,你抱不動我了嗎?”
路方晴的眼睛一下子紅了:“菀菀,我不是姨母,我是你媽媽。”
路方晴在外婆家住了半個月,路菀半個月沒有去上幼兒園,和林蕭月一起跟着路方晴大街小巷地玩。
路方晴帶她們去買各種漂亮的衣服,帶她們去吃炸鱿魚串,去吃肯德基,去吃披薩還有牛排,這些是外婆不會帶她們去的地方。
路菀覺得她很喜歡自己的這個媽媽,喜歡到可以原諒她那麽長時間的抛棄。
直到半個月後的那個早晨,路方晴站在路菀的床邊,抱着她,親了又親,然後說:“菀菀,媽媽走了,媽媽對不起你,菀菀…”
路方晴一個人去了美國。
她每個月會往外婆家寫信,寄錢,她寄的錢越來越多,但她再也沒有回來過。
後來林蕭月要上小學,被姨父姨母接走了,路菀就一個人,跟着外婆生活。
路菀初中畢業的時候,和林蕭月各自考上了區重點,路方晴給她和外婆還有林蕭月買了機票,接她們去紐約住了半個月。
姨父姨母幫她們辦護照簽證,送她們去機場,千叮咛萬囑咐她們照顧好外婆。
到了美國,路菀才知道,路方晴成了一個服裝設計師,甚至已經有了屬于自己的品牌。
也是在那裏,路菀第一次見到了路方晴的男朋友蘭克,一個擁有雄厚資産的美籍華裔,也是路菀後來的繼父。
也正因為那一個月的紐約行以及回程的飛機誤點,路菀缺席了入學考試。
等她開學走進教室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因為摸底考試交了白卷,要坐在最後一個。
坐在最後一個也沒什麽,因為班級的座位是每兩周順時針轉動一次,不會一直坐在最後。
但是她的同桌,是個男生。
路菀在過去的十五年裏,從來沒有遇見過許嘉恒這麽奇特的男孩子。
他喜歡染頭,喜歡打架,但他上課的時候很安靜,從來不講話。
他是所有人眼中的壞學生、壞孩子,但他還是會在他沒講過幾句話的同桌忘帶錢包的時候,遞出一束花的錢。
他明明暴躁的要死,班裏同學都不敢和他講話,但他會在路菀的生日那天,偷偷的在她桌子裏塞一大盒的費列羅。
這個男孩,堅硬的外表下,藏着一顆分外柔軟的心。
她沒有爸爸,媽媽也很少回來看她。
童年的小表妹上了學之後也只有過年才能看到。
除了外婆,許嘉恒是第一個讓路菀感覺到“陪伴”這個詞的意義的人。
可是他抽身離開了。
他成了別人的男朋友。
大概生命中總會有這樣可笑到令人感到可憎的時刻吧。
放佛注定着的,路菀是個不值得被愛的人,她所有的,放在心裏珍藏的,卑微的柔軟和感情,都被上帝無情地帶走了。
許嘉恒離開了,向着另一個女孩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外婆也離開了,外婆被上帝帶走了。
外婆是在許嘉恒和隔壁班的班花傳出戀愛的消息的第二天晚上倒下的。
路菀上完晚自習回家,路上下了雨,她雖然帶了傘,但是褲腳變的濕漉漉的很不舒服。
打開家門,按開燈,開口想和外婆撒個嬌讓外婆煮芝麻湯圓做宵夜的時候。
她看到客廳裏躺着個人。
是她的外婆。
路菀吓壞了,她哭着打電話給120,哭着敲開鄰居家的門請求幫忙,哭着給姨母打電話。
外婆還是走了。
路菀給許嘉恒發那條“你能來找我嗎?”的信息的時候,醫生剛剛宣布了外婆的死亡。
路菀一動不動地看着姨母給外婆換上幹淨的衣服,她的腦子“轟隆轟隆”地在響,她整個人是懵的。
她只知道,外婆走了,那個從小陪伴着她,可以稱得上是她唯一的親人的外婆走了。
她想見許嘉恒,所以她固執地問他“你能來我我嗎?”
最終他拒絕了她。
你看,路菀是個不值得被喜歡的孩子。
路方晴是在外婆離開的第二天早上飛回來的,事發突然,她連機票都買不到,好不容易趕回來了,還是沒有見到母親的最後一面。
路方晴看到路菀的時候,路菀很不好,她一個人坐着,眼眶紅紅的,但是沒有哭,一雙眼睛一點神也沒有。
林蕭月坐在她旁邊哄她喝點糖水,她卻像是沒有聽見。
路菀幾乎是沒有反抗地任由路方晴給她辦了轉學手續,然後帶她出國散心。
路菀在美國呆了幾個月,直到高三開學。
回國後,路菀就被寄養在了姨父姨母家,和林蕭月進了同一所高中。
然後度過了漫長難捱的高三,考上一所不錯的大學不錯的專業,最後莫名其妙地進入了演藝圈。
大二那年,許嘉恒來找她。
她幾乎是帶着報複心的心态把他騙上了床,就為了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對他說一句。
老子把你睡了。
還有。
拜拜了您嘞。
路菀成功了,許嘉恒被她氣的再也沒來找過她,只是在幾天後給她快遞了一把鑰匙。
是路菀睡了許嘉恒之後又把他甩掉的作案地點的那套房子。
路菀抑制了自己很久才沒有去一把火燒了那套房子。
這要是擱在現在的路菀身上,一定要去買兩套房砸在許嘉恒的腦袋上和他battle一下誰更有錢。
但是當時的路菀只能咬咬牙把那口惡氣吞下去,然後在心裏給許嘉恒的腦門上标注上“小王八蛋”四個字。
許嘉恒為了貫徹自己的“小王八蛋”人設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
就在路菀很走心的讓他再也不要來找自己之後,許嘉恒放佛沒有聽到一樣,依然有事沒事在路菀面前晃。
晃的頻率快要讓路菀覺得許嘉恒這是在為了惡心她讓她快點退出娛樂圈。
問題是許嘉恒一個人來惡心她就算了,每次許嘉恒一過來劇組,一定會帶着女二號女三號一起跑來她面前惡心她。
眼下這個女二號江秋水女士就正在刷着微博,然後趾高氣昂的說:“矮油,菀菀哪,你知不知道,最近網上又在說你的黑料啦。”
如果不是她的表情幸災樂禍地太明顯了一點,路菀沒準還會覺得她是真的關心自己。
路菀坐在化妝室的小沙發裏,吸着西瓜牛奶打盹。
聽到江秋水的那一嗓子,吓得差點沒把手裏的西瓜牛奶全都澆在她的矽膠臉上。
路菀今天早上五點起來趕通告,現在正是她犯困的時候。
但是因為不知道導演那邊什麽時候要叫自己,也不好回保姆車,只能在沙發上将就着睡會。
所以她真的不是很想應付江秋水,只能搭搭腔配合一下她的做作:“怎麽了?網上說我什麽了?”
江秋水繼續抖着她那個誇張的矽膠下巴:“還不就是說你脾氣差啊耍大牌之類的嘛,矮油這些人還真是讨厭這麽八卦…”
路菀頭痛的要炸了,一門心思只想睡覺,實在沒空看她演戲:“他們說的是事實啊。”
江秋水一愣:“什麽?”
路菀迷迷瞪瞪地像用看神經病一樣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沒人告訴過你嗎?網上說的都是事實啊,我确實脾氣很差啊。”
江秋水戳着手機:“那她們說你打過世紀傳媒的小鮮肉…”
路菀眯起漂亮的狐貍眼:“沒有錯哦,他的腦袋就是我開的瓢哦,他那個紗布帶了兩個月呢,現在腦子都不大好使也不知道是不是後遺症…”
江秋水:……
走到門口準備進來的許嘉恒:……
作者有話要說:
許哥:我什麽都不知道,別看我。
路姐:你怕是想被我開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