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歸
歸
聖誕節。
雪光扮靓了街道,迷迷蒙蒙間,朔風緩緩開啓了她的匣子,悄悄為人間煙火留存下一抹清新。
碰巧撞見星期一,隋明漢又要馬不停蹄地奔赴到工作中——他搬家了,原本距離的遙遠,于是變為了加了倍的遙遠,可是,為工作奔勞的苦中之“樂”也翻了倍,再多的辛苦,如今在隋明漢看來,似乎也變得不值一提了。
他現在,總是清早一睜眼便飛速從床上、愛人身邊爬起來,而往往一連串的動作間,從不會産生絲毫的遲疑。唐知楚有時候自然會被他的行為所驚擾,但因此不悅的時候卻也是很少的。
“知楚,早上好……我的知楚!”在每次僥幸,沒有驚醒夢中人的時候,待隋明漢整理好衣衫,打算提前替他準備早餐前,總要在床邊戀戀不舍地滞留幾分鐘,俯身留下一個極其輕柔的吻——在
唐知楚的眉心。
“唔……”每到此時,唐知楚會本能地趁勢翻個身,但仍舊不醒,似乎他已經能夠再一次安穩地去享受隋明漢給的愛了。
“我去上班了,乖……”離開前,隋明漢絕不會忘記,用自己略有些粗糙的手掌,柔情地在唐知楚的雙頰上來回摩挲幾次。
“啊呀,別這樣!你好……”唐知楚的意識也許依然固執地完全停留在夢裏,因此他的應答聽起來也才會顯得如此“牛頭不對馬嘴”。
當然,隋明漢亦是深谙愛人夢境裏所低聲埋怨的人的身份的,于是便悄然莞爾,目光裏潛藏的愛意揉碎了,又立即氤氲進冬意裏。
抽身,小心翼翼地為他重新蓋好被子,望着愛人全身蜷縮成一團,如冬眠的毛毛蟲一般的睡姿,以及他唐知楚一如往常的無比安詳的睡顏,隋明漢再度忍不住,只得放縱地令自己又一次彎下腰,貼着唐知楚的面頰,蜻蜓點水一般吻他的嘴角。
“我……對不起……”磕磕巴巴地道完歉,再頓一頓,凝神幾秒,隋明漢便才重新轉身,緩步走向房間外。
隋明漢十分珍視唐知楚所贈的那件大衣,但他每次一穿它,時間從不會超過一個星期——大衣是羊絨的,他害怕大衣起球,同時更害怕一不小心弄髒或損毀,于是每回脫下,大衣都會經過隋明漢的精心折疊,又一絲不茍地收進衣櫃相應的格子內——不能說是中規中矩,這只能說是已經到達了“魔怔”的程度,堪稱“忘我”的境界。
唐知楚一般情況下,都是早上八點半準時上班,因此他現在通常習慣七點四十左右起床——無需鬧鐘,如今他已經形成了準确到驚人的“生物鐘”。所以,即使清晨隋明漢的忽然離開,也往往對他的睡眠構不成太大影響,怕只怕,隋明漢要在床邊“逗留”太久。
今天的大街上,卻幾乎沒有聖誕的氛圍。如果信步街頭,行人簡直聽不見幾家商店播放營造聖誕氛圍的音樂,也不見商家擺出蘋果、禮盒來大肆售賣,甚至,連相關的招牌廣告都難得一見——而隋明漢見到窗外平平無奇的雪景,神色裏竟忽然流露出絲絲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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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雖說是聖誕節,一個“洋節”中最為重要的節日,但是,事實遠不止這樣:這個日子,同樣也是他們二人相戀的紀念日!
隋明漢一想到此處,又情不自禁地抿唇而笑了——溫暖的回憶之門已經緩緩開啓了。
那似乎還是在他們上大學的時候。
他們都是從上大學開始,就在這座城市定居了,原本庸庸碌碌、平平淡淡的兩個人,就如同兩條平行線,永遠沒有交點,然而,既然有所謂的“萍水相逢”,便必定會擦出火花——這好像是這世上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愛情故事”的開端。
于是,終于有一日,“平行線”還是偏轉了方向——兩人有幸成為合租室友。
二十出頭的兩個大男孩,最初交流不甚多,而漸漸地,由于接觸慢慢頻繁了,對于雙方的關注便自然日益增多了起來。
“诶,我今天從我們圖書館借來了一本書,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什麽,先說來聽聽吧?”
“是一本汪曾祺的小說集,不過是別人編的。”
“嗯,我覺得還不錯,等什麽時候我們都有空,就可以一起讀這本書的。”
那一次,是兩人之間第一次樹立起“我們”的意識,也是他們從逐漸熟稔走向親密的序幕,簡直就像做語文散文閱讀一樣微妙。
“時間不早了,都早點休息吧!”
剛剛接觸社會,手頭當然不甚寬裕,既然就連居室都是合租來的,那麽,家具家電,凡只要能弄到手的,基本上都是兩個人湊合着用的——同時,其中就包括……
“我要先去洗個澡,你就先上床,等我回來關燈。”
寥寥數語聽來,明明其中沒有任何一個字有誤,但是整體一琢磨,竟很容易令人覺出一種朦胧暧昧的意味來,別說是界限明确的異性之間,哪怕就是一般的同性之間,也會使雙方都陷入尴尬的境地。
“啊,哦……沒問題!”唐知楚的心,在當時雖然也不禁為之一震,但仍然連聲應答道。
這,是第一個“烏龍”,不過,這不但沒有讓他們剛剛趨于穩定的關系變得僵硬,反而使得他們日後能夠有條件相處得更為親密,乃至最終永久性地沖破友誼的界限,建立培養了更為特殊的、帶有占有色彩的感情。
“知楚,唐知楚——我喜歡你,我……想和你交往!”
時間好像很倉促,倉促到兩人被給予的喘息的時間與空間,皆不太充足,但至少,他們彼此間互相留有了冷靜的機會。
“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你要和我交往?”
“其實就是……那種意思。應該……算非分之想吧,我不知道這個‘念頭’該不該被扼殺,”隋明漢兩手輕輕拽住衣角,“可是,如果你允許的話,我可以……”
正值隆冬,朔風灌滿隋明漢的衣袖,同時好像也正往唐知楚的圍巾裏鑽。街道旁的聖誕彩燈,雖然不算亮,但對于隋明漢而言,那樣的光卻莫名有些紮眼。隋明漢不知道,自己那時勇氣究竟從何處來,足以讓張開雙臂,擁那縷別樣的溫存入懷。
“嘶啦——”平底鍋猛然開始急遽冒油。陷入癡癡的回憶中的隋明漢,這才恍然回神——他的荷包蛋炒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