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鐘離彥這位師叔并非出身滄山,乃是半路轉修玄道,又不知道從哪裏得了功法傳承。
雲中子最早來自通明境,年幼時跟在通明高僧竺真法身邊,是個未受戒的童行沙彌。後來跟随高僧入東洲傳法,為護經文殺了人。竺真法以心性不宜為由,回到通明之後,不肯與他持法授戒。
雲中子眼見入門無望,不願意受此蹉跎,便離開了竺真法另尋他途。據說是在雲川遇上一位得道的散修,随侍對方修行了一段時間,得以入得玄道。
不少人對這種半路改換門庭的行為多有介懷,因而他入不得大宗門。但雲中子天賦好、修為高,在滄山派是鶴立雞群般的存在,雖是帶藝投奔,卻依舊當上了執劍長老。
雲中子名義上是掌管刑罰的執劍長老,平日裏卻不怎麽管事,其他長老座下的弟子對他并不十分敬畏。他倒是無所謂,從不在那些後輩面前刻意立威,也極少與他們交往。
唯獨對鐘離彥自幼關照,甚至鐘離彥身上的大半功夫,都得益于雲中子言傳身教。與滄山掌門一比,他們兩個反倒更像師徒。
大概是孤兒的緣故,鐘離彥從小勤謹恭慎,在師傅面前都小心翼翼,只會在這位師叔面前,展現一點孩童天真爛漫的心性。
正是因兩人感情親厚,雲中子得知消息後才會與滄山掌門發生争執,毫不猶豫遠赴萬裏前來尋鐘離彥。
雲中子初衷本是帶鐘離彥回去,可不知為何真找到了對方,卻又變了說辭。
鐘離彥有些奇怪:“您不催我回去?”
雲中子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
“難得出來一趟,自然要多待些時日,上趕着回去扯麻紗①有什麽意思。”
很快他又加了一句:“你靈竅境界早已圓滿,也該在外多多歷練,為結丹做些準備。所以,你也不必急着回去。”
此話一出,鐘離彥雖然覺得奇怪,但也恰合心意。
“師叔所言甚是,弟子謹遵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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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這幅如釋重負的模樣,雲中子不由嘆了口氣。
“我當你歸心似箭,怎麽反倒心變野了。”雖然不願意帶他回去,雲中子還是忍不出抱怨道。
鐘離彥面皮一燙,轉移話題:“師叔,不知此乃何處?”
雲中子:“這裏雖然仍屬淅川,卻又超然之外,煉心宗管不到這裏,你且放心吧。”
鐘離彥疑惑:“我記得之前還在雪山上,此地距離幾何?”
雲中子:“不遠,翻過那山便是。”
鐘離彥想起蕭蕪說過的地方,問道:“這裏可是幽篁林海?”
雲中子:“你怎麽知道?”
鐘離彥有些心不在焉:“無意聽人說起罷了。”
他心想蕭蕪之前便是要來這裏,她若無事應該也快到了。她若想要,應該能夠找到自己,但為何遲遲未至。
想到之前自己問起蕭蕪時,師叔流露出的态度似乎有些不自然,莫非是受到了阻撓。
鐘離彥:“師叔,您當真不曾見過一位姑娘?她說自己也會來到這裏。”
雲中子連忙擺手:“不曾不曾,我騙你作甚。”
看見雲中子這樣,鐘離彥更加懷疑了。但當衆質疑長輩,本來就不妥,再一再二,他可不敢再三。
“阿彥,我與這裏的主人也算有些淵源,你且放寬心好好休養幾日,其他的不必擔心。”
見他臉色不太好,雲中子看着心疼,便不再打擾他,叮囑了兩句讓鐘離彥好好休息,也就走了。
雲中子走出房間,臉上的表情瞬間沉了下去。他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鐘離彥正坐在床上發呆。
“哎。”雲中子嘆了口氣,臉色的表情憂心忡忡。
他剛回到自己的房間,便看見不速之客坐在桌邊,不緊不慢的喝茶。
雲中子雙眼一眯,全身戒備的盯着來人。
“他的狀況,想來你也知道了。”來人的語氣淡淡的,“咔噠”一下将茶盅放在坐上,那輕輕的一下卻驚如雷鼓,讓雲中子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你究竟想要做什麽?”雲中子反問。
蕭蕪擡眸看着他:“那就要看你想不想讓他多活幾日了。”
雲中子嘴唇緊抿,拉成了一條一字,劍眉緊緊蹙在一起,仿佛在思考什麽天大的難題。
蕭蕪神情戲谑:“怎麽,你也想帶他回去,早日變成秦越元神的爐舍。”
雲中子神色一惱:“胡說!”
蕭蕪挑眉:“當年秦越借助承影石中的太初清氣才勉強修成地仙,可惜終究是天賦所限,成不了大氣候。”
她輕笑一聲,盡顯輕蔑。
“我看這小子的根骨更勝于他,假以時日用心栽培,所得成就未必就遜于姓秦的。怎麽,玄門那群老東西是舍不得取出承影石怕洩露了風聲,還是只願意坐享其成不願費心栽培,偏要現成的地仙秦越。”
她之所言觸到了雲中子的痛楚,雲中子眼神憤憤,攥緊雙拳,咬牙切齒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了什麽主意。”
蕭蕪不以為然道:“哦?我和他們自然區別大了。立場不同,道也不同,目的自然也是大大的不同。”
她嫣然一笑,看着雲中子卻是心底生寒。
“他們分明沒給他留活路,可我卻沒打算要他的命呀。”
雲中子:“你不過也是想利用他。”
蕭蕪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這是自然,否則我為何要保他。青陽要的是借助純陽之氣彌補秦越的元神,再借這小子的天賦根骨令秦越借舍複生。
可你該知道,秦越是我的生死仇敵,他本該在長明燈中日日祭奠我師兄,我怎麽會眼睜睜看着他活過來呢。”
雲中子冷笑:“你覺得我會幫你?別忘了,我也是玄門中人。”
蕭蕪的指尖漫不經心的撥了撥茶盅邊沿,發出一陣磬玉交擊的鳴動。雲中子眼神一晃,不自覺的皺了皺眉。
“就憑你将玄霄派的傳承乾元六合功暗中教習給他,就憑他是百年難得一遇适合練此功法的純陽之體。”
“當年曲靈樞救你性命,渡你入玄道,他兵解之前将玄霄的傳承托付給你。
如今玄霄已成秘境,外人無門而入,那點傳承是獨一份的,你卻自己練不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合适的人選,你當真願意将嘔心瀝血培養出來的好傳人拱手相送,作他人做嫁衣麽。”
說到這裏,蕭蕪的聲音倏然一厲,如當頭一棒砸在心頭:“就算你舍得,就不擔心九泉之下的曲靈樞死不瞑目?”
雲中子眼神動搖。
蕭蕪循循善誘:“更何況我并不需要你幫我什麽,只需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作個順水人情罷了。”
雲中子眼中滿是痛苦:“我将他視為半子,我不能讓他丢了性命。”
蕭蕪:“純陽之體,又有乾元六合功護體,這樣的寶貝若是死了,我又該上哪裏去另尋呢。”
雲中子眼神驚怒:“你想讓他做你的禁脔?休想!”
蕭蕪百無聊賴的打了個哈欠,仿佛對方的疾言厲色,是多麽無趣又無用的話。
“哦,好大的口氣。差點忘了,你雖然年歲和我差不了多少,修為也不怎麽樣,論輩分到還算是我的師叔祖呢。可那又如何?淅川強者為尊,我早已經半步成神,收納區區一個爐鼎,你這做師叔的就算不肯,又管得着麽。更何況,你又怎知他不願意。”
想起鐘離彥醒後立即向自己求證“蕭姑娘”的下落,表情雖極力克制,但仍然難掩關心。鐘離彥從前情窦未開,這才短短數日,何至于如此?
雲中子目光震動:“你勾引他?對他用魅術!”
蕭蕪嬉笑道:“用了又如何,不用又如何?莫非你不知道,這天底下所有魅術除卻第一次最能奏效,再二再三之後,怕不是只剩下心甘情願了。”
雲中子有些難以置信的看着對方,他們彼此也算故識,多年不見,沒想到對方居然會變得如此無恥,無恥就算了,偏偏還一臉坦然,仿佛一切本該如此。
見對方一臉震驚,蕭蕪又開始慢條斯理的火上澆油:“煉心宗歷任宗主都會教養一個玄修弟子,歷任宗主修煉的心法本來就有破綻,需要與玄修合氣雙修才能維持穩定。這些年我沒心思栽培徒弟,好不容易碰上一個稱心意的,自然會小心呵護。”
雲中子不信她的鬼話:“據我所知,你師傅和你可沒有這樣的關系。”
蕭蕪:“師傅他老人家宅心仁厚,将我視作後輩親人,不忍違背我的意願。所以……”
她忽而一笑,目光卻冰冷中透着殘忍:“他老人家就走火入魔爆體而亡了啊。”
雲中子一時無語,竟沒辦法反駁。
蕭蕪:“你放心,我那師叔還有歷任的師叔祖們都活的好好的,煉心宗的雙修功法是練不死人的。”
說完也不繼續與雲中子廢話,獨留他一人矛盾糾結。
鐘離彥狀況雲中子已經查驗過,他體內不知何時被植入一樣法寶,那東西與鐘離彥的神魂、氣脈相連,又不斷養護着秦越的殘缺元神。
長此下去,兩人的魂靈必将此消彼長,鐘離彥會日日虛弱下去,終有一天被寄養在體內的秦越取而代之。
雲中子不願相信蕭蕪,可自己的确束手無策。
若真如蕭蕪所言,或許……也沒什麽不可以,畢竟比起性命來說,其他并不重要,更何況阿彥對此似乎并不怎麽排斥。
只是……蕭蕪有必要為了一個爐鼎大費周章麽,還有這魔頭不在煉心宗好好待着,為何會化身這般,帶着阿彥四處亂跑?她若真的不想看見秦越複生,為何不阻止阿彥将秦越的元神納入體內?
恍惚間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煉心宗……她的師傅……他明明是!!!
仿佛正要想明什麽關竅,雲中子突然腦子一昏。
咦,自己剛才想到了什麽,怎麽突然記不清了?
①扯麻紗:方言,差不多就是找麻煩事的意思吧。
嗯……女主說的所有話,基本沒幾句是真的。女主的嘴,騙人的鬼,無論對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