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第二天刀途城中傳開了消息,話說那群被歹人擄走的孩子,昨日被幾名外鄉的俠士救回,罪魁同時擒獲,如今正被關押在城主府衙的地牢之中。
飽受失子之痛的人家,原本是滿懷欣喜将自家寶貝接回,歡喜不過半日就發現自己的孩子實在是不對勁。
除了鐘離彥昨日剛碰上的那個孩子,回家休養一夜後恢複了些許神志,其餘的皆是不言不笑,對父母親人的一口一個心肝寶貝的關切詢問,沒有半分感知回應。
家人本以為只是驚魂未定,靜待了些許時辰依然如此,各顯神通一番仍舊毫無反應,無論用什麽方法都不奏效。
可憐天下父母心,一夜過去可急壞了爹娘。他們四處奔走,左右相告,說好不容易盼回孩子,卻得了失魂症,如此一來飲食便溺都成困難,長此以往必定肉身衰竭,丢掉性命只是遲早的事,這可教人怎麽活。
早前就抱怨城主不甚作為,一時間群情激奮,一大早半城人将城主府衙為了個水洩不通,萬衆一詞“請”求城主盡快審訊出兇徒害人的手段,以求對症下藥找出恢複孩童神志的方法。
刀途城主康廉是個有狐貍血統的半妖,修為還算拿的出手,可性情憊懶平日裏疏于政務。之所以能當上城主,乃是因為他出身幽篁林海背有靠山,是妖王管若虛的弟子。
雖說這城主平日裏像是個擺設,可妖王聲名在外還極為護短,城主修為也不是草包,但凡有點見識的也不敢在此行兇為惡。
“我倒是要瞧瞧,究竟哪個不長眼,居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這話倒不是對圍外府衙外的民衆說的。
其實康廉已經為此事頭疼了好一陣子,以往倒也罷了,可這一回說他不盡心,倒也是冤枉了他。
這半個月來他沒少派人監察,尋覓線索,只是對方來無影去無蹤,作案之後全無痕跡,康廉猜測定然是高手所為,便潛入四處追蹤術法痕跡,然而終究一無所獲。
他還為此大發感慨:歹人太過奸詐、滑不溜手,莫不是條得道的泥鳅精。
康城主不敢驚動師傅,只好寫信去煉心宗向魔尊求助,正愁杳無音信,忽然天降喜訊,令人棘手的兇徒竟被人捉到了。
得知了消息,一大早便馬不停蹄的提審犯人。
可他一見趙老六和黑狗,便鎖緊了眉頭。萬萬沒想到,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屢屢犯事的家夥,居然是這麽兩個毫無修為的混蛋,莫非自己一開始就找錯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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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個……”康廉懷疑另有內情,打算逐個擊破,先看先不看那趙老六,直接命人将黑狗拖至腳下。
他湊上前去,以他混跡人、妖兩道的眼力,竟一時沒看出眼前這究竟是個玩意兒。
“你是人是妖?”
黑狗雙手反剪,緊緊捆在身後,腳鎖重鐐稍微動一動都十分費勁,即便如此倒是不耽誤他一見到城主,就開始不停磕頭求饒命。
“城主大人,我冤枉啊!我不是妖啊,我是被他們害成這樣的啊!”他連哭帶嚎,十分情切,聞者見者幾乎要信以為真。
康廉縱是半妖,自幼卻多與人相處,他師傅管若虛也成天以仙人自居,一身青衣道袍看起來比東洲玄修還要仙風道骨。他想不明白,好好的人,怎麽可能會被弄成這幅半人不鬼的模樣。
“你是人?那身上這玩意兒是粘上去的嗎?”
他伸手揪住黑狗臉上的長毛,往外一揪,對方立即疼的龇牙咧嘴,直呼饒命。
康廉這才發現這身狗皮,竟早已經與這人的血肉融為一體。思來想去,唯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将活人剝皮剔肉,再将活剝的狗皮緊貼在身上,若是傷口能夠愈合最終成活下來,就會變成這幅模樣。
康廉怒氣翻湧的內心,又多了幾分不解和好奇。
他本想摸了摸下巴,卻嗅到指尖沾染上的惡臭,嫌棄的在地上蹭了蹭。
“你既是被人所害,為何又要與此人狼狽為奸戕害他人,”
黑狗作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非我所願!非我所願吶!我不過是為了活命,才與這賊人虛與委蛇,實則時時尋求破綻,只待哪位仁心俠骨的高人能揭穿惡人勾當。”
面對他的說辭,康廉自然不信。
他忍着惡心,象征性的拍了拍對方的肩旁,假意安撫:“說來此案性質惡劣,萬幸這些孩子都能平安回來。你若能老實供述,看在未及釀成大禍的份上,本城主興許還能饒你一命。”
黑狗眼神一亮,急忙使盡全身解數,要将髒水潑給一旁的趙老六。
趙老六一聽黑狗竟有意将引導對方将自己視為主犯,怒道:“好你個沒良心的狗東西,當初若不是我看你可憐,你今日還哪裏有命在此處狂吠!”
說罷又膝行上前,試圖争奪供述從新的機會。
“城主大人明鑒,小人也是一時受人蒙蔽,被利欲糊了心竅,并非此事主謀啊!我們也只是聽令行事,負責騙幾個孩子罷了。”又将姜珩如何命令他們搜羅孩童的時僻重就輕的說了一遍。
騙幾個孩子……還罷了?
康廉的神色冷了下來,心道這人果然沒救了。
說着還發動身體,全力朝同伴身上撞過去,想要将占據先機的同伴擠走。
平日裏黑狗從不敢與趙老六争鋒相對,這一回倒是豁出去了,他分毫不讓,恨聲反駁道:“可憐?你那是可憐我嗎!你就是想騙我替你作筏子,這些年來你視我如同草芥,哪有半分将我當人看過?不過就是把我當成随意支使的奴隸罷了。”
趙老六本就看不上對方,那裏受的住被黑狗反咬一口,早已氣得七竅生煙,眼看對方裝模作樣更是惡心憤怒,口不擇言道:
“你這狗東西本就不算是人,老子憑什麽看得起你?你這廢物賤命一條,老子肯支使你,是你的福氣!”
黑狗一臉委屈,可憐巴巴的望向康廉,語氣急促:“大人你看,他都承認了,小人不過是被這惡徒逼迫的工具,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活命啊!”
還沒開審這倆人就開始窩裏鬥,趙老六恨不得掀了對方的狗皮,一時間顧不得許多,将黑狗罵了個狗血淋頭。
黑狗瑟縮着肩膀,哀告陳情,講到傷心處竟是連自己都忍不住哭了:“小人自幼被拐,又遭受非人折磨,九死一生才有今日,對此遭遇感同身受,恰如剜心割膽,怎麽忍心加諸于他人?”
趙老六罵累了,朝着對方狠啐一口濃痰:“呸,你就是黑心肝的下作東西,若不是你說自己懂得采生折割的法子,我又怎會曉得?”
聽趙老六這話,黑狗頓時慌了,連忙打斷道:“大人若實在不信,亦可去詢問昨日那位少俠,只需問他是否在我身上察覺到了線索,才得以尋到那群孩童。以大人的英明神武,尚且半月不得線索,若非是我心存異志,故意露出馬腳,那年輕的外鄉子,又何以捉住這黑心王八蛋呢。”
“狗東西我艹你大爺的!”
趙老六萬萬沒想到這平日裏慫的跟鼈孫兒沒差的小子,颠倒黑白的本事竟如此爐火純青。
嘴皮子一時耍不過,趙老六幹脆一記頭槌将人撞倒,先出一口氣惡再說。
“哼。”康廉冷笑看着他倆。
“如此說來,你們是交代清楚了。”
二人紛紛點頭如搗蒜。
“既然如此。”他眼神示意左右,“把他兩拖出去,給那些孩子的父母一個交代。”
方才還在狗咬狗的兩人立刻目瞪口呆,刀途城民風彪悍,就這樣出去,豈不是要被衆人捶成肉醬,紛紛開口求饒。
康廉對此充耳不聞,看都懶得再看一眼,直接出了堂門,旋即揮手招來屬下。
“你們去将昨日找到這群孩子的家夥找來。”
屬下面露難色:“回禀大人,聽說是一雙姐弟,只是他們并非城中居戶,走時也未留下住址啊。”
康廉面露愠色:“聽說?你們平日裏就是這麽辦事的?”
屬下幹笑一聲,心想:上行下效,可不是麽。
嘴上卻說:“屬下以為這案子既然已經水落石出,何必再去麻煩那兩名義士。”反正他們也未曾索要賞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康廉将身旁幾位下屬打量了一圈,發現他們各個臉上都是深以為然的表情,不由扶額長嘆,恨鐵不成鋼道:
“你們沒聽見外面那群人在喊什麽嗎?那倆人渣屁本事沒有,即便能拐走孩子,可沒辦法讓孩子得失魂症。”
屬下摸着後腦勺:“若他們另有同夥,繼續拷問便是,做什麽去尋那雙姐弟,豈不費事。”
康廉:“方才他們交代為首的是一名修者,那對姐弟能從對方手中奪人,說不定能有線索。”
屬下:“可我聽說他們只是城外采藥,無意發現藏匿孩童的石洞,看見那兩名歹人順手捉住了而已。”
康廉氣笑了:“你們的耳根子是豆腐做的?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順手就能抓到令本城主頭疼了這麽長時間的兇惡,你們就一點都不懷疑他們?為什麽拖到今天才來告知我?”
屬下:“那不是看您昨天喝高了,不想勞您煩憂嘛。”
康廉一時無語。
見城主面露不虞,屬下求生欲激增,連忙解釋:“他們是東洲人嘛,除了藥販子誰會跑來這裏。何況有本事過十方山的哪個沒幾招功夫傍身,順手抓賊也沒什麽奇怪的。運氣這種事誰能說的好呢。”
康廉:“他們能讓失魂的孩子跟回來,難道就不奇怪了?”
屬下:“不少東洲玄修也會來淅川尋藥,會點玄門法術也不稀奇嘛。”
康廉懶得再聽對方這番自我說服的哲理,屈指在對方頭頂一敲,斬釘截鐵道:“廢話少說,去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