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姜珩再次看向蕭蕪,這一回尤其明顯,鐘離彥無法忽視,他正覺奇怪卻聽見蕭蕪開口。
“你看我做什麽?”蕭蕪語氣森冷。
姜珩吞了吞口水,強忍住丹田處傳來的熾痛,轉身想要逃命,可剛邁出兩步腳下便是一軟,堂堂修者竟一個趔趄軟倒在地上。
鐘離彥正要上去查看,卻感覺腰間一緊,竟是被蕭蕪伸手勾住腰間絲縧。
“魔修奸滑,擔心使詐。別去。”
仿佛是為了否定蕭蕪的結論,倒地的羅剎噗的一聲,吐出一大口血。
鐘離彥見之驚訝,不解的看向蕭蕪:“他這是怎麽了?”
之前所見蕭蕪劍意凜然,眼看着有取勝的希望,卻被對方一掌拍的吐血,鐘離彥還以為自己的判斷出了差錯。
可現在一看,才發現那一戰的勝負實在蹊跷。
莫非那羅剎魔道實則被蕭蕪所傷,才扭轉态度,表面退卻說要放他們一馬。
蕭蕪:“他應當是被庚金之氣觸動了舊傷。又或者,他是裝的。”
姜珩恨到想要錘地,奈何體內的氣力如同流水落篩一點不剩。自己明明已經傷重如此,對方還要诋毀自己。
可見之前說魔修奸詐不可輕信的話的确很有道理。
劍修的庚金之氣最為霸道。是以修為相近的修者比鬥,若是點到即止,可能擅長術法的略占上峰,但若論發狠必是劍修更盛一籌。
這個解釋雖然意外,但不可否認也勉強說得過去。
Advertisement
鐘離彥親眼所見,蕭蕪雖然一副病怏怏的樣子,劍意卻鋒銳無比。方才她脫力吐血,或許不是不敵受傷,而是因為體內那不得妄動真元的禁制。
“你還愣着做什麽?”
鐘離彥點頭,從一開始便被蕭蕪制服的趙老六二人口中得知這洞穴深處另有一方天地,之前抓來的十來個孩子便藏在那裏。幸虧他們來的及時,孩子們還未遭加害。
那些孩子各個眉心黑氣萦繞,昏迷不醒,清神咒訣也無濟于事。鐘離彥一人不可能将這些孩子全部帶走,只能回去與蕭蕪商議,兩人先将作惡之人帶回城中,再讓刀途城的居民自己接回孩子。
可他一回來卻發現原本躺在地上裝死的姜珩不見了。
“魔修會分化遁形之術,一不留神讓他逃了。”蕭蕪如是說道,“我就說了,他是裝的。”
可他如果是裝的,又何必要逃走呢。
鐘離彥想不明白,又感到擔憂。他害怕對方去而複返,趁兩人回城的間隙将孩童擄走。
“你先回去,告訴那些孩子的父母。讓他們過來将人帶回去。”而他就守在這裏診視孩子們出了何種異樣,同時提防着魔修去而複返。
蕭蕪看了眼鐘離彥,看見他臉上有幾道紅痕,身上還有幾處鞋印,不由皺眉。
鐘離彥:“你不必擔心,我并非不能自保,即便那人去而複返,也不會耽誤你我之後的行程。”
他自幼因為體質特殊,受到妖鬼邪祟的垂涎,及至入道之前,時常夢魇纏身。
鐘離彥的師叔雲中子,擔心年紀幼小的孩童因此偏失了心神,遂在他身上便下了一道穩固神魂的秘咒。
此咒名曰牽魂,令人神魂穩固,不受邪祟所侵。
鐘離彥的神魂已經于牽魂共存近二十載,倘若強行分離此咒,即可化為千萬靈絲,成為一道困咒,雖然一旦使用,牽魂就此失效,作用也是只此一回,卻也足以算是一張保命的底牌。
但是此法一旦用了必然神魂受創,是以不可輕用。
若不是剛才那羅剎魔修突然态度大轉,鐘離彥這輩子第一次有了使用牽魂的念頭。
可是蕭蕪分明不信他的話,不耐煩道:
“我累了走不得,你回去找人。”
一個金丹修士,只要還沒趴下,就不至于走不動這幾裏路程。鐘離彥不由懷疑對方在擔心自己,怕他對付不了那個羅剎魔修。明白這一點,心中不由感動。
此時蕭蕪已經盤膝坐下,閉上雙眼自顧自調息,臉上的血色卻越來越差。
鐘離彥見狀,心中的愧疚越發明顯,見對方神情疲憊、唇色蒼白,一個念頭油然而生。
“之前……你曾說過。”
“說過什麽。”蕭蕪懶得睜眼,但回應了他。
“說過我能助你練功。”
蕭蕪睜開眼睛,臉上露出玩味的表情,似笑非笑的看向他。
“怎麽,你要幫我。”
蕭蕪勾唇:“你可知道怎麽幫。”
修行之道無外乎行氣、服餌、房中陰陽術三道。
只要得當,本質上并無正邪優劣之分。東洲玄門大多以行氣修煉為主,不同宗門佐以門內秘法丹藥補足,另有結道成婚者,自然會修行雙修之術。
眼下既無天地靈氣相借,又無靈丹妙藥可服,唯于一途可以快速回複真元。
那便是雙修之術。
當初在野外露宿,隔日醒來身心俱疲,蕭蕪卻左眼恢複,還以靈石相贈。即便當時他沒反應過來,日後也能明白究竟是發生了什麽。
尤其是後來蕭蕪曾說讓自己侍奉她,還要助她練功,鐘離彥更加琢磨過味來。
其實雙、修法門取陰陽之道,其中方法百種千樣,并不一定需要男女肉身相交。
正如鐘離彥在煉心宗時,姜羽織曾用入夢之法網羅幻境,誘他在夢境中與天魔舞女糾纏,以此奪他精元。
即便失敗,還是能用別的方法抽出他的元氣。
此法為單純的采煉之道,但也有能顧全彼此的正道法門。
只是這種功法修練起來需要彼此靈息交融,若非相互信任,稍有不慎容易走火入魔,因而真正能修煉的大多是情比金堅的道侶。
鐘離彥猜測,蕭蕪懂得的方法應當是從煉心宗偷師而來,既然是采補之法,那麽便無需心意相通。
雖然這樣會消耗自己,但此情此時,若是能夠助力蕭蕪,既能還她人情,也能避開前路艱險。自己堂堂男子,吃點虧不算什麽。
“我知道你懂得煉心宗的秘術,之前有過一次,你已經……”雖不記得夢中發生了什麽,但他還是俊臉一紅,“我答應過助你恢複功力,自當不會食言。”
蕭蕪眼中閃過一絲異樣,她停頓了片刻,似乎也在猶豫,而後朝鐘離彥招了招手。
“你過來。”
鐘離彥目光閃爍,依言靠近。
他感覺對方拉起了自己的手,輕輕向下一帶。
“在我對面坐下。”
鐘離彥坐下,聽話的樣子顯得極為溫順。他心中有些緊張,不知接下來是否該想法子入夢。只盼自己醒來,什麽都不要記得才好。
蕭蕪看着他,忽然微微一笑。
“你不要胡思亂想,且依我所言便是。”
兩人相對盤坐,四掌相對,意氣相合。
與對方掌心相貼、十指相抵,鐘離彥初時還有些緊張,可蕭蕪的眼神波瀾不驚,如水般的眼神注視着他,竟将他心中的忐忑一點點摒除化盡。
蕭蕪明明沒有開口,鐘離彥卻能聽見她所說的口訣。
“息交之法出彼入我,出我入彼,如環無端。”
鐘離彥神思清明,再沒有半分雜念,聽她所言更有感悟,靜聽默念竟能感覺其中奧義無窮。
“神交之法意念交融,彼我合一。”
他感覺到兩人的經脈共成一大周天,自己的真元在其中運轉,不弱反強,竟有澎湃之勢。
鐘離彥不曾想到對方竟然如此精通此道,所知法門也遠非他想象中的那一種。
此時明明知道兩人在練什麽功法,卻偏偏生不出一絲淫.心邪念,仿佛這是什麽再正經不過的內修法門。
而且這功法的玄妙遠超鐘離彥所想,其中的厲害之處令人震驚,險些令他道心動搖。
這種方法簡直堪稱捷徑!
也正是這剎那晃神讓蕭蕪推開了鐘離彥的手掌。
“夠了,今日暫且如此吧。”
鐘離彥仍回不過神來,口中喃喃道:“為何我真元進入你的體內會如此壯大?”
蕭蕪:“自然是因為我比你厲害的多。”
鐘離彥感覺不解:“這又是為何?難不成這世上還有無中生有的功法?”
蕭蕪一臉平靜的看着他,問道:“你當世間修者的力量所來為何?”
鐘離彥:“自是天地靈蘊。”
蕭蕪:“那你覺得強與弱有何區別。”
鐘離彥:“自是強者體內能納入更多的靈氣。”
在他看來,正是因為東洲的靈氣較之上古稀薄,才令玄門百道式微,後繼者難以出衆。
若不是二十多年前靈氣稍有複蘇,玄門也不可能有力量集結,共舉讨伐淅川魔道。
蕭蕪冷冷看了他一眼,似乎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
“照你這麽說,上古諸多大能,較之今日修者猶如雲泥之差,他們一人便需鯨吞千萬,豈不是早将天地吸幹了。”
“那是因為上古靈氣豐沛,而今卻……”
不等他說完便被蕭蕪打斷。
只聽她悠悠道來:“世間山川依舊,日月長懸,天靈地蘊萬古不變,你覺得真是這天地的問題麽。”
鐘離彥聞言茫然。
“修者強弱并不在于能吸納多少靈蘊,而在于發揮多少。這世間百道修行,力量根源無外乎上古的清濁二氣。可有人取其百而釋其一,也有人取其十而用其九。孰強孰弱,高下自分。”
鐘離彥想到自己的真元在對方體內暴增數倍,仿佛正是應了這番說法。并非是化作真元的靈蘊變多,而是同樣的力量在蕭蕪手中變得更為強悍。
這番理論他從未聽聞,忽然知曉也只是似懂非懂。可腦海冥冥之中卻仿佛被打開了一個玄之又玄的口子。
蕭蕪見鐘離彥若有所思,也不再多說。今日不過是在他體內種下引子,來日他便能知曉其中厲害。
鐘離彥思索片刻,真誠感謝道:“多謝指點。”
蕭蕪愣了一下,眼神偏向一旁。
“既知我在指點你,你便要虛心受教。只要你肯聽我的,保你不出三月結成金丹。”
聞言,鐘離彥不由感覺好笑,倒不是因為對方說要保證自己修為更近一層,而是靈竅圓滿與金丹結成看似只差一線,實則有天淵之別,其中所隔是千萬修者終其一生都無法逾越的溝壑。
沒想到在蕭蕪口中卻如同信手拈來,這輕而易舉的口吻,令人不敢相信,反倒覺得對方是在開玩笑了。
“我并非蕭姑娘這般天才,怕是要讓人失望了。”
蕭蕪雙眼一眯:“你不信我?”
本以為是開玩笑,這才跟着她打趣,沒想到對方竟認真了。
不想惹對方生氣,鐘離彥連忙解釋:“并非不信你,只是我……”
蕭蕪冷着臉,斬釘截鐵道:“你若結不成丹,就一輩子待在這吧。”
見蕭蕪一臉嚴肅的樣子,鐘離彥竟不由自主想起自己的師叔,幼時偷懶犯錯,雲中子也是這般嚴厲的訓斥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這一剎那,他分明覺得對方所說竟是真的。
金丹嗎……鐘離彥自然是渴求的。
結丹卻需要天時地利,最起碼需要找一出靈氣豐沛的地方,引天地靈氣灌頂淬體化丹。可淅川的靈氣近乎于無,蕭蕪卻說不結丹不許自己離開,那怎麽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