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怎麽還有搶地盤的?
雪兒有些火冒三丈,準備沖過去找他理論理論,步行至一半時突然想起,正常人根本看不到自己,跟人說不到理去。
更何況這地盤又不是她家的,樓也不是她蓋的,人家在這裏看看風景,又沒礙着她什麽事,她哪裏能那麽霸道,管得這樣寬。
想到這裏,雪兒放慢了腳步,一雙靈動的大眼睛上下掃了身前男子的背影後,轉移了視線。
四月的天,溫暖舒适,沒有暴雨的狂瀾,沒有烈日的炙烤,溫溫柔柔洋洋灑灑的春意妥帖地吹拂着萬物。
雪兒抻了個懶腰,嘆了一聲,清麗的聲音嬌嬌又柔柔。
感受着陽光的暖意,忽然她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樂出了聲。
雪兒以前一直以為就像恐怖電影裏的那樣,人死後變成鬼魂,就會害怕陽光呢。
是以,她最開始變成鬼以後,在白天躲了好久,除了被迫體驗‘蹦極’以外,天天晝伏夜出,過得像是小老鼠似的,直到一次無意間暴露在陽光下,看見自己沒有灰飛煙滅,這才放心下來。
一人一鬼在這天臺上相安無事的呆了好一會兒,皆舉目眺望着遠方出神地想着什麽。
雪兒吸了一口氣,擡腿向邊緣走去,走到男子比肩的角度時無意地扭頭看了他一眼,當下瞪大了雙眼,手指着對方驚異地說不出話。
“你、你!”
這俊美的容貌,她就是原地轉三百圈,眼睛暈得似盤繞的蚊香都認得。
多年未見,羅占的樣貌有了些許變化,但還是可以一眼認出是他。
那雙形狀好看、水潤的黑色眼眸像是沁了一層水膜,顧盼間裏面的波光都似在跳動着情思,像是會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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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像是在對別人告白。
臉龐輪廓線條飽滿,五官優越,夾雜着他那略有頓感的下颌,這些特點加到一起,倒是一時分不清他的具體年齡,只覺得這人很年輕,但又充滿成熟男性特有的魅力。
雪兒覺得羅占瘦了許多,原本飽滿的娃娃臉瘦削了很多,變得更加棱角分明。
唔,眼下有些青黑,眼睛裏帶了點紅血絲,好像最近沒怎麽休息好的樣子。
別的倒是沒什麽變化。
也不知道他一個人出現在這裏有什麽事情,是在等人?
雪兒一條手臂置于胸前,另一條手臂的肘關節支在上面,手心托着下巴想着,倒是很久未見羅占了。
再次見面,已是時隔多年的今天。
她摸了摸胸口,那裏原本是心髒的位置,此刻什麽感覺都沒有,空蕩蕩靜悄悄的,沒有一絲悸動。
雪兒笑了笑,有些釋懷,一雙杏眼微彎,情之一字她終于看透了。
見羅占一直沒有理自己,定定地像是入了神,雪兒就知道他看不見自己,一會兒更不會打擾到她,于是徹底放下心來,和他肩并肩站在一處看着前方景色。
多年前,他們也這樣肩抵着肩一起看過夕陽呢。
如藍色幕布似的天空上挂着一朵朵潔白的雲朵,像是小孩子們信手塗鴉的奶油,形狀各異,有的稀薄有的又胖乎乎的。
雪兒擡頭望着天空,察覺到太陽在天空上位置的變化,心裏掐算着時間。
誰知身旁的羅占忽然從西裝內袋裏拿出一部手機,撥出一個號碼。
空曠寂靜的天臺上,電話裏穿來了嘟嘟聲,連續響了一會兒,顯然對方沒有第一時間接起來。
他挂斷了電話,再次撥出一個號碼,拇指快速地按在手機鍵盤上,發出急切的滴滴滴的聲響。
終于電話接通了,另一端傳來一個女聲,雪兒忍不住側頭看了一眼羅占。
是之前的章昕?
雪兒豎起耳朵聽着。
羅占:“到哪裏了?”
一道陌生的女聲通過電磁波傳來:“我已經到了,你在喝咖啡嗎?”聲線有些粗,她嗓音低沉語氣熟稔簡潔地說道。
“你到酒店門外等我,很快就會見到我。”羅占沙啞着嗓子道,原本悅耳的嗓音像是被磨砂紙磨砺過。
“好。”女人應道。
短短幾句話,便挂了電話。
雪兒見羅占雙眼無神地望着虛空,皺了皺眉,感覺哪裏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出來。
他是遇到了什麽困難嗎?
這女人又是誰?
誰知下一瞬,對方長腿一邁走到了天臺邊緣,低垂着頭看着腳下的深淵,目光直勾勾地像是有誰在對着他招手。
雪兒瞪大雙眼看着這一幕,悚然一驚,迅速飛到他身邊,站到小小的臺階上用身體擋住羅占。
她大大地張開雙臂,好似這樣就會阻攔住一樣,一邊搖頭一邊大聲對他喊:“羅占!你腦子想屁吃呢,你是癡線嗎!”
“我不允許你死!”
羅占似是聽不到,站到了臺階上。
一瞬間,人類的□□與鬼魂的魂魄融合在一起。
雪兒被這溫度燙得打了哆嗦,下定了某種決心。
白嫩好看的臉蛋下一刻突然變得青面獠牙,血色全無,眼睛鼓脹着像是要冒出,裏面浸滿了血,十分猩紅可怕。
“啊!!”她掐着脖頸,喉嚨裏發出令人刺耳的尖叫。
眼眸裏的血液順着臉頰流淌了下來,在眼下留下兩道血色淚痕。
凄厲的聲音飽含苦楚,驚到了男人,他茫然了一瞬,恢複了神志,原本無神的雙眼瞬間有了神采。
此刻,他和雪兒臉貼着臉,就見眼前是一張放大版的驚悚凄慘的臉,眨眨眼,後知後覺地吓得渾身一抖,手臂上激起一片雞皮疙瘩。
他張張嘴,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來話,忽然失聲了。
雪兒察覺到羅占可以看見自己,喜得咧開嘴,沖着他的胸膛伸掌使勁推了一把。
巨大的力道使得男人從臺階上向後跌了下去。
雪兒呲着牙,咬牙切齒道:“給我活下去。”她思考着接下來要放什麽狠話,還沒等說出口,下一瞬間,就定住了身體,僵直地站在臺階上。
某那麽一刻,這世界似乎停止了,安靜得無一絲聲音。
雪兒的視線與跌坐在地的羅占相交在一起,她看到了對方眼裏殘存的驚恐與茫然,她用盡全身力氣張口,擠出兩個音節,然後視角向上、再向上,不可抗拒的向後跌了下去。
那聲微小的聲音即使再微弱,依舊被風吹入到耳朵裏。
張國榮聽到那個女孩溫柔地對他說:“別怕。”聲線十分柔軟,就像小溪邊的流水輕擊鵝卵石的聲音,清淩淩的。
心中懼意皆消。
原本可怕的面容好似也沒了攻擊性,本能的,他支起身體伸手去夠她,然而對方就像是一片輕薄沒有重量的葉子,向下墜去。
風裹挾着年輕女孩的身體,向下、再向下······
視線裏沒了她的身影。
張國榮徒勞地伸着手,只撈到一團空氣,他攥緊了拳頭,手背上青筋繃起,渾身顫抖着爬至大樓邊緣處,探出身子往下看。
就見她面沖着天空的方向,好像突然看見了他一樣,露出一個微笑,不斷下落的她被大風吹亂了一頭短發,純粹的黑與她蒼白的臉色對比是那麽的強烈、刺眼。
而她依舊在這數十米的可怕距離間繼續向下掉落。
張國榮忽然落下淚來,捂住哽咽出聲的嘴。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裏,又為何遇見這女生。
可如果真的有蒼天,漫天的神佛可不可以有誰來救救她。
如果這是他的夢,可不可以讓他快點醒來。
張國榮內心祈求着,牙齒咬着手指上的皮膚狠狠發力,淚水短暫地模糊了他的視線,又順着他的臉頰向下淌。
恐高的他看着眼前的一切,頓時頭暈眼花,下面就像有一張大嘴吞噬着他的神志,世界都扭曲變形了起來,好似想要将他也拽下去。
光與影間,他模糊地看到瘦小的她依舊向下落去,此時距離地面也不過短短的距離了。
張國榮縮回身體,蜷縮着靠在天臺邊緣的牆壁上,痛苦地抓亂了他的頭發,他用力地往自己臉上甩了幾巴掌,想讓自己清醒過來。
皮肉的拍打聲以及臉上手上的疼痛,依舊沒能讓他從夢裏醒來。
這不是夢,他想着。
下一瞬,樓下傳來一聲巨響。
張國榮抖了抖,緊緊捂住自己的耳朵,将自己環抱了起來,把臉埋在膝蓋上,搖着頭哽咽出聲:“沒人能救她,沒人。”
他回想起剛才從恢複神志以後發生的事情,這一幕幕的畫面無一不提醒着自己的不正常。
他是不是病入膏肓了?
他會不會也這樣,沒有人可以救他。
驀地,張國榮忽然想到了什麽,他擡起頭,視線裏卻突兀地出現了一雙白色帆布鞋,此刻無聲地立在自己腳邊。
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