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事情始末聽來荒誕，卻是事實。
尤梨慢慢将目光收了回來，片刻後又落到應恹臉上，想聽聽他怎麽說。
這是尤梨第一次見應恹處理他手底下的事情，還是在應恹負傷的情況下，她不由對此多了幾分擔憂。
只見應恹用冷眸将趙陶重新打量了一遍，手上随手翻動一旁鬼差遞來的鬼簿，張口道：“趙陶，你生前造殺孽太多，命債深重，冤魂難安，還不能入輪回。”
末了，他纖長的手指蓋上鬼簿，屈指于其上輕敲一記又道：“按照規矩，需得在此還清你欠下的債。”
趙陶本就十分不甘，當下聞言更是怒極。他豎起眉頭，冷嗤一聲：“聽聞鬼煞大人公正不阿，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公正嗎？那些都是生前的事情了，死後還計較什麽！”
另一旁的俑鬼聽着這言論，激動地沖出來駁斥：“趙陶，你害了多少人性命，你自己心裏沒點數嗎？難道還想一了百了不成？”
趙陶卻不認，高喊道：“那都是越王的要求，你們要怪他才對，我只負責制俑。”
可無數人命喪在他手中，這也是不移的事實，如何能憑着三言兩語歪曲了是非。
站在旁側靜觀的尤梨，沒忍住哂笑了一聲。
她看趙陶很快和那只鬼吵了起來，還愈吵愈兇，大有再動手來一場惡戰的架勢，驚得兩側的鬼紛紛向後小心退了兩步。
“憑什麽我要為他們的死負責，我不服。”
也不知趙陶哪來的底氣，在這些俑鬼面前叫嚷喊冤。
尤梨只覺得此鬼好不要臉。
她剛想說點什麽，轉頭就看見應恹眼底霎時橫生出一抹輕蔑的笑意，像是上好的玉料子裏突兀長了一道裂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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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服？”他指尖輕敲扶手，聲音冷的吓人，“那便拿出你可以不服的本事來吧。”
尤梨吓得也往後退了一步，生怕自己作為無辜觀戲群衆被殃及。應恹雖然受了傷，但實力還是擺在那的。
也不知道這趙陶能在應恹的手底下過幾招。
沒想到下一瞬，她餘光就瞥見應恹不疾不徐地擡手，輕而易舉地将趙陶的魂魄一把抓住，趙陶甚至沒有半點反抗餘地，就這麽被應恹攥在掌心，撚成遭爛一團黑漆漆的樣子。
如今它有了實質，再也不是一團虛無不會受傷的形态，十分好拿捏。
之後，尤梨就目瞪口呆地看着應恹将它擲在地下，滾了塵埃。
“不自量力。”男人居高臨下地看着趙陶，目光冷而又冷。
趙陶的嗓音卻還能從那團黑漆漆的東西上傳出來，“應恹，你怎敢！你明明知道，我，我是……”
下一刻，應恹便封了他的口，尤梨沒有聽清趙陶究竟要說什麽，只餘下幾聲細微的嗚咽從那團黑影裏傳出。看來想和應恹打上一架，趙陶還遠遠不夠格。
應恹睨着那團黑霧，嗓音比任何時候都要冰冷，“從今往後，鬼界只歸本座管束。”
平白擔心了一下自身安危的尤梨錯愕地張了張口，少頃，她又靜靜地站回原位。
俑鬼們歡呼大仇得報，看熱鬧的小鬼不斷拍着應恹的馬屁，鬼市又恢複的往常的氛圍，好似從未發生過什麽不愉快的事。
只不過，仍有一點叫尤梨生出些許在意——
趙陶的話沒有說完，而那話裏似乎藏了什麽。
它說應恹明明知道，知道什麽呢？
應恹又為什麽要說鬼界只歸他管？
尤梨甚至覺得，她在趙陶的身上，隐隐發現了令她熟悉的感覺。
以至于尤梨莫名就想到了春庭閣裏的玥娘，想到了被她操縱的人面蛛。
莫非……趙陶也是天庭信徒？
又或者這只是她的錯覺？
尤梨低着頭凝了凝眉，然而不待她多思考，有鬼差趕忙上前，顫顫巍巍地将地上的黑團收拾了去，對應恹低頭哈腰說會壓入大牢好生看管。
看着被帶走的趙陶，尤梨糾結的心略松了松。
這事兒眼下便算是解決了。
按理說，事情解決後尤梨就該和應恹離開鬼市。
但尤梨難得有機會來趟這傳聞中的地方，心裏怎麽打算盤都是想逛逛的。
她跟在應恹身邊，用眼神瘋狂示意，以至于應恹沒有辦法忽視她灼熱的視線，最終面無表情地點頭應下了。
尤梨頓時歡喜起來，在鬼市中東張西望，哪哪都好奇。
可沒過多久她就後悔了，縮在應恹半步之後，暗惱自己怎麽這麽大意，居然忘了身邊站着的可是應恹啊！
這走在鬼市裏簡直比她身邊是一尊行走的佛像還要惹眼！
于是乎，這一路下來，她的興致全然掃地，耳邊盡是些無數鬼怪的竊竊私語：
“瞧瞧，應恹大人陪着這女子逛街呢，我就說他們關系非比尋常吧！”
“真是不可思議啊。”
“那我們豈不是要改口叫她鬼煞夫人了？”
尤梨咬着後牙根，一臉苦相——拜托了您諸位，說說就算了，能不能小點聲啊，非得讓我聽見是怎麽回事？
她握了握拳頭，好不容易才忍耐住，沒有沖上去給那幾個長舌鬼一鬼一捶。
然而這方扭頭再看應恹，尤梨發現他心态異常的好，全當沒聽見似的，不辯解也不回應，雙眼直視着前方繼續穩穩地向前走着，臉上仍是那副淡然的樣子。
呵，很好。
尤梨冷靜下來，目光平視前方。
她覺得自己也是時候該學學鬼煞大人的淡定了！
從鬼市出來後，他們便回了鋪子。
沒想到凡間還是晨時。
當鋪外是典型的初春景色，與酴醾谷不同。
料峭春寒還纏綿在樹梢頭，燕未歸巢，草色尚淺，枯木将發新芽，江水上已經浮了數只黃鴨。
鋪子裏的一切與尤梨上一次離開之時別無二致，她确信連一絲灰塵都沒有多出來。裏間被清和與喜晴兩個丫頭打理得井井有條，她們正擺弄着茶具，聽見門環響動便齊刷刷回過頭來，眼見是尤梨，歡天喜地地扔下手裏的物什迎了上來。
是了，她們只能看見尤梨，卻瞧不見尤梨身旁站着的應恹，所以應恹非常淡定地與她們擦肩而過，往後院方向去。
“主人，你可算是回來了，我們想你想得緊呢。”清和嘴甜，向來都哄得尤梨開心。
“真的麽，快讓我看看，”尤梨拉着清和的手歡快地轉了一圈，“果然，想我想得都瘦了。”
“噗，”一旁的喜晴掩嘴輕笑，又忙正色道，“可不光我們想你，主人你看門口，那個人好生奇怪。”
“啊，誰啊？”尤梨眨眨眼。
喜晴擡手指了緊閉的後門：“我們在窗邊瞧着他在後門已經蹲了好幾天了，似乎是要見您。”
清和接着說：“對啊對啊，您快去看看吧。”
尤梨被兩個丫頭這一唱一和弄得暈頭轉向，連要買糖葫蘆都忘了，只好任由她們牽着去後門瞧瞧，究竟是多麽要緊的事兒，要讓這人一直賴着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