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近日,天青雲淡,和煦的風刮過檐角枝頭,入了榮王府。
前後院的仆人女婢私下裏都在議論,近日小郡主似乎因着好事将近,素來刁蠻跋扈的性子竟變得和善了不少,好幾日都未曾責罰過下人。
這可是這批下人入府後的頭一遭。
不得不說,那個名叫周樸的儒生當真是有些手段的,能夠将這性情古怪的沈末蘇哄得非但轉了性子,還給近侍婢女賞賜了不少首飾金銀,一副也要給她們做主婚配的架勢。
如今外面的流言已經是越發難聽了,嬌蠻郡主愛上窮酸書生的故事成了城裏人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皇室秘辛。說書人也免不了編幾個大差不差的故事,在茶樓一茬接一茬地講。
沈末蘇對這些流言蜚語絲毫不在意,一心要嫁給心上人的她只當那些人是說她酸話,嘗不到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甜頭,自然要編排些不好聽的話。
她身為皇室郡主,對這些庶民自當寬容。
閑話比起神仙眷侶般的日子來說,又算得上什麽?
更何況,那個女人已經死在春庭閣了。
沈末蘇想到這裏,嘴角的笑容更甜了幾分。
她身嬌玉貴,在感情上也能強求原本不屬于自己的姻緣,只是與她的周郎有過一段前塵往事的繡娘始終是她心裏的一根刺。
現如今那令她如鲠在喉的東西終于化作了一團泡影,沈末蘇的心情自然是肉眼可見地愉悅起來。
更令她高興的事,當她告訴周郎此事時,周郎并沒有痛心疾首,聞言只是輕嘆一聲,而後便環上了她的腰肢。
聽見繡娘名字時,他窄長的眼中盡是怨惱悔恨,看向沈末蘇時,又重新變得熾熱起來。
“往後莫要提那個女人了,”周樸同沈末蘇耳鬓厮磨,如玉般溫潤的嗓音說話時像在嘆息,“我當初也不知被她下了什麽迷魂湯,好在我的蘇兒令我及時清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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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樸握着沈末蘇的手,幾乎是賭咒發誓似地說:“蘇兒放心,從今往後,我周樸心裏眼裏只會有你一人,旁的再不多看一眼。”
這話說出來純粹是哄沈末蘇開心的,她自己心頭也知道,但也不免為男人這樣的誠意而動心。
周樸已全然為她臣服了,無論他是否為沈末蘇立下誓言,從此以後,他的身邊都不會再出現任何女人了。
沈末蘇笑得眉眼彎彎,嗔他一句:“我還擔心你要講我善妒。”
周樸也笑起來,眼中一派溫柔,盡是對沈末蘇對喜歡,當真全心全意只愛她一個一般。
他将沈末蘇攬進懷裏,用手指梳理她烏黑秀麗、即将為他绾起的發:“怎麽會,在我心中,你做什麽都是對的。”
沈末蘇瞧着他的眉眼,覺得周樸哪裏都符合她的心意,尤其是笑起來時長而微挑的眼尾格外好看,真真是面若冠玉,薄唇若塗丹朱。
世人雖說丹鳳眼的男子大多寡情,但沈末蘇總覺得周樸絕不會是那樣。
小郡主自小浸在蜜罐中,受盡了疼愛長大,加之不受約束,自然而然養成了驕縱的性子。
礙于是朝野上下唯一一位親王的小女兒,能叫她好好學規矩的人本就少了,連皇上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旁的人更是不敢管束。
由此,沈末蘇愈發天不怕地不怕起來,喜歡什麽便說什麽也要得到手。
能奪走的自然不會是愛,她只不過是為自己想要的東西盡了一份心力而已,幾個平民百姓丢了性命又算什麽?
二人正在房中你侬我侬時,一道身影不合時宜地敲響了房門,攪散了一室旖旎。
“郡主,該用膳了。”
尤梨古井無波的嗓音在門外響起。
沈末蘇當即皺了眉頭,從周樸懷抱中退了出來,将房門打開。
尤梨正躬身站在門外一步遠的距離,恭恭敬敬地垂首,宮裏出來的教養拿了個十成十。
只是沈末蘇越看,越覺得尤梨這模樣讓她心中不悅。
她當即動了怒,揚聲呵斥道:“你怎麽回事!不知道本郡主不喜被人打擾嗎?”
沈末蘇想起來這婢女低垂的臉上有雙美目,總令人覺得顧盼生姿,将那些穿金帶銀的富家小姐們都比了下去。
此刻她出現在自己和周郎的房門外,很難不說有什麽別的心思,因此将郡主身份同雷霆怒火一并發落在了尤梨身上。
只是尤梨半點不知道怎麽讨好主子,像個被抽去了三魂七魄的假人,只知道一板一眼地說:“奴婢知錯,王爺請郡主前去用膳。”
沈末蘇此刻對自己要來的宮侍有些煩了,她起先只覺得宮裏來的婢女,必定能将她服侍得妥帖,哪成想這婢女長了張一看就知道如何勾引男子的面容,必定和那些下賤人一樣,滿腦子想着如何爬上她周郎的床。
如今騎虎難下的也是她,好說歹說這婢女是宮裏送來的,也是她親口要的,倘若就此趕出去了,還不知道外面的人怎麽傳她藐視天恩呢。
和周郎婚事在即,這樣大的事還是不能讓皇上知道的。
沈末蘇打量了尤梨好幾眼,确信這女子不如自己生動靈趣,半點也不讨喜,周郎向來也看不上這樣古板的女子,這才勉強給自己順了氣。她理了理衣襟,趾高氣揚地說道:“本郡主知道了——你叫什麽來着?”
尤梨垂着頭,連動也不曾動一下:“奴婢賤名尤梨。”
“知道了。今日你不準吃飯,滾。”沈末蘇将尤梨的臉和名字在心裏挂上了號,而後将門關上了一扇,示意尤梨可以下去了。
尤梨應了一聲是,屈膝行過禮後便退了出去。她繃着臉上的表情,直到穿過了四下無人的走廊後,這才活動了臉上的皮肉,換下方才那副木讷的表情,狠狠翻了個白眼。
倒也不知道讓死人不吃飯,是多嚴重的懲罰。
腹诽一番後的尤梨重新調整了自己的表情,在心底整理起了這幾日在王府探聽到的情報。
根據周樸的種種表現來看,這人絕非良配。
在他心中,無論沈末蘇是貌若天仙還是狀似東施,都沒什麽所謂,只要她是郡主、父親是榮王,那在周樸心中,沈末蘇就是天下第一好的女子。
尤梨嘆了口氣,将視線投向困守在院牆中的鳥兒,當真可惜了沈末蘇這張美人面。
不過一碼歸一碼,毫無人性的漂亮,也終究是只有一副精致的軀殼罷了。
她也該親自嘗嘗什麽是被情郎背叛的滋味。
思緒收攏,前行複又幾步,回廊便走到了頭。
臺階之下,便是百花叢生的王府後花園。
今日晴空萬裏,游雲也少,日光正好為王府增添了幾分金碧輝煌之色。
榮王府倒是同傳聞中一樣,極盡奢靡,比照前朝阿房宮所修建的亭臺樓閣連綿不絕,紅牆碧瓦貴胄森嚴,氣勢恢宏。
榮王正是用自己這懦弱貪財的本事為自己造了個好金窩,倘若再聰明一點,想必都活不到現在。
尤梨啧啧幾聲,駐足廊下,聽着枝上幾只正在修煉的小麻雀精正交頭接耳說着京都城內王公貴族的趣事。
也無非是些寵妾滅妻、偷養胡姬的尋常事,沒兩件有意思的。
尤梨搖了搖頭,按着來時的路準備回下人院裏去。
偌大的榮王府令本就不擅長記方向的尤梨頭痛不已,靠符紙小人帶了整整三天的路才勉強熟悉了平常需要走的路。
至于院落布局,她寧肯犧牲靈力靠符紙為她摸清方向,也不願意自己去碰壁摸索了。
這樣避免了成事效用太低浪費時間,也不容易因為到處閑逛遭到訓斥。
尤梨好不容易摸清了回院落的路,終于松了口氣。
她能有站在這裏的機會,全靠那位自稱“九千歲”的東廠宦官。
這是尤梨向他所要的報酬。
這次的契約,尤梨不換財富,不要壽命,要的僅僅是借一借這權臣的東風,替自己辦兩件不算太難的事。
如今進了榮王府,已經算完成一半了,剩下一半要求,她得先留着。
她知道,日後總有用得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