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正當此時，尤梨方才所在屋子的紙窗被外力猛然沖破，而後探出了一個詭異的蛛首。
與人同樣大小的駭人蜘蛛從被沖得四分五裂的窗棱間次第鑽出，尤梨心中一凜，粗略一數，竟有不下五只！
見尤梨要跑，它們便急不可耐地追了上來。
最後一個鑽出來的，正是這春庭閣的老板娘，只是她僅有半截身子露在外面，胸部以下的身軀已經全然成為了腐肉，在空氣中散發出惡臭來。
自從變成怪物之後，老板娘胸口以下腐爛的地方像是被大力撕扯開的破布一般，髒污的血肉堪堪粘連在皮膚上，很難再恢複成原樣。
看來，這副軀體估計是無法再供這怪物寄生了。
“老板娘”鳳目一瞥，只見眼前便是拼命逃竄的尤梨的背影，因此嘶聲啞氣地沖她背影怒喝一聲：“回來！我說過不許亂跑，不守規矩的人便該受罰！”
尤梨氣極反笑，心說誰要理你。
肯定是保命要緊啊！
她拔腿就跑，只想着擺脫身後的人面蛛，兀自奮力地繼續朝前跑去。
只是她越向前跑，便越覺得周遭盡是蒙蒙迷霧，裏頭似乎有幢幢鬼影在後面追趕她，陰氣裹在她周身，連呼出的氣都是冷的。這很奇怪，尤梨咬碎一口銀牙，提起了十分警惕，畢竟她作為一個死人是呼不出帶有溫度的氣的。
這只能說明，在她周圍還有別的什麽東西。
前路茫茫，霧籠罩住的道路看不見盡頭，尤梨像奔跑在一片混沌中，不知道前方是否有更危險的東西在等着她，但她心裏有預感，此刻不能停下奔跑但角度。
人面蛛的蛛腿釘在地板上砸出令尤梨膽戰心驚的力道和聲響，她一步也不敢慢，生怕那腿鑿在自己身上會直接生出個窟窿。
變成妖物的老板娘顯然知道如今那副軀體支撐不了多久，幹脆将尤梨奪舍去當下一任宿主，因此才對她癡迷般地窮追不舍，不願放過快到嘴的珍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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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通曉陰陽兩界的符師本就是鬼怪最好的容器，修煉進度比起人為煉制的爐鼎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尤梨人都死了，哪還願意受這種屈辱，她可不想變成人面蛛的宿主。
一想到昨晚見過的鳶歌，饒是尤梨這種見慣了死人模樣的也要忍不住寒噤。
都別說鳶歌了，就老板娘現在的模樣都讓她惡心。
“你跑不掉的，我要抓到你這個小蹄子，你的身體是我的，我的！”
老板娘的聲音似乎已經離自己不遠了，尤梨膽顫心驚，雙腿分明已經感受到了久違的不可控，卻一點也不敢停，只想盡快逃離這個鬼地方。
哪知這四面的濃霧像是聽從了老板娘的命令活過來一般，愈發向她逼近，方才還能讓她看見個前路輪廓的黑霧瞬間淹沒了她全部的視線，周遭頓時連光也透不進一絲。
她豎起手腕先掐了個小的亮光訣，卻只能隐約照過自己周身幾寸，身後的聲響卻詭異的消失了。
不能再走了。
尤梨撐起精神，豹似的弓起背，警惕着四面八方的動靜。
她這才發現，春庭閣裏并不是只有妖——那些平日裏毫不起眼的婢女們，竟都是些毫無還手之力的普通人！
她們絲毫不知從簽了賣身契給春庭閣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落入了妖怪之手，更想不到有朝一日會因此喪失性命。
當日在巨大的動蕩下，她們驚慌失措，紛紛從自己房內跑出，四下逃竄，卻無論如何都躲不過被蛛絲穿心的命運，最終只得化作妖物的美味，全部被吸食了精魂，成為一具具冷硬的屍體。
新鮮的鮮血流了滿地，令迷霧背後的妖物愈加興奮。
可無論鮮血多麽誘人，它們始終沒有現身，依舊蟄伏在一片黑暗中，不動聲色地窺伺着那些屬于自己的獵物。
尤梨不敢放手這來之不易的機會，從袖中撚出應恹給她的聯絡紙鶴，憑着來時的記憶向紙鶴中注入靈力。
她喝聲命令道：“快去找應恹！”
言出法随，紙鶴撲棱了幾下翅膀，亮起一道咒言已生成的幽幽藍光，振翅向黑暗之外的光明飛去。
尤梨看着紙鶴離開的方向，心裏暗暗祈禱自己今日或許真不至于“走運”到要留在此地喂妖。
思緒未結，一根慘白蛛絲便從黑暗中射出，直直穿透了将要飛離尤梨視線的紙鶴。
尤梨心頭一悸，只見那藍光漸次暗淡了，然後徹底墜進黑暗裏——那點微末靈力都被這人面蛛吸幹淨了。
最後一點聯絡應恹的希望也破滅了，尤梨半點不敢耽擱，迅速拔腿向蛛絲來的反方向跑去。
不知是否是汲取了靈力的緣故，腕上的銀鈴随着她晃動的身形輕響一陣，竟能逼退一寸周圍的濃霧。
這反倒是意外之喜，尤梨雙眼一亮，抓住機會又向前竄了幾步。
那人面蛛方才果然只是想戲弄她一番，現在又饒有興致地追在她身後，大概是這霧越濃，它的行動就越敏捷。
身後的蛛腿釘地聲紛然而止，跑在前面的尤梨神色一變，已然數不清後頭有多少怪物了。
它們不急着殺死尤梨，反而是圍獵一般享受着獵手追逐的感覺，尤梨的掙紮越盛，它們興致越高。
這春庭閣到底都有多少鬼東西！
尤梨暗罵一聲，就地一滾避開了突射而出的兩道蛛絲。
當她起身欲奔時，卻感覺被什麽東西扯住了。
那是一道藏在暗處的蛛絲，并不要取她性命，只是牢牢牽住她的手腕，細薄如鐵絲的蛛絲深深埋進尤梨的皮肉，拉出一道血肉模糊的口子。
死人的身體感覺不到疼痛，但這手要是沒了，尤梨多少還是不太願意的，少一只手那多不方便？
她當即從頭上抽下發釵，施法後，那發釵登時抽長幾寸，變作了一把匕首。匕首削鐵如泥，尤梨将其一揮，蛛絲應刀光而落。
正是先前在應對那個道士守山人時用的那根發釵，應恹将他的部分靈力渡入了其中，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尤梨喘息了一番，平複了體內翻湧的氣血，再度與蛛群一戰。她心裏有些不安，卻一絲也不敢懈怠。
又一個婢女在自己眼前被殺死，尤梨總算看清了其中的一只人面蛛——
它的蛛絲還纏繞着那個婢女的屍體，并用自己的尾肢汲取她的血液，然後發出細碎的聲音，似乎很興奮。繼而忙不疊的爬向屍體，并探進屍體體內産卵。
尤梨極力忍住嘔吐的欲望，估摸着自身所剩無幾的靈力，暗暗罵了自己一句廢柴，有些吃力地揮動起匕首，企圖割開眼前的霧氣。
她不是聖人，也救不了那些人，一力降十會對現在的她來說已經是奢望了。
她咬着牙，只盼在這一方望不到頭的黑暗中，盡力撐到應恹感到不對勁，親自趕來。
正在這時，一陣刺耳的琴音自黑暗中傳來。
琴音曲調高低錯落，連不成一支完整的曲子，聽起來卻極為詭異，仿佛在靠撥動琴弦操控這些人面蛛。
尤梨心中一驚，不由得警惕起來。她單手掐訣，将全副注意力集中在琴音源頭，如果預感不錯的話，今日就将揭曉這樓裏的秘密了。
那身影越來越近了，尤梨眯起雙眼，将靈力彙聚在自己的一雙眼睛上，試圖看清一步步接近她的是什麽。
她先是看見了一只巨大的人面蛛于黑暗中悄無聲息地向她靠近，然後才注意到它背上甚至有個人。
想必就是這人在以琴音操控人面蛛，尤梨暗自猜想。來人懷中抱琴，身材曼妙，不難猜出是個容姿絕色的女子。待看清來人後，尤梨心下大震。
玥娘！
怪不得人面蛛的智力會不同尋常，原來它們是被人為操縱了。
可還不待尤梨質問，那撥動琴弦的人素手纖纖，平素裏溫軟的眉眼沾了些冷意，屈指伸指間便令來勢洶洶的人面蛛眨眼間近了尤梨的身，同時布下漫天黏膩的蛛絲，封住尤梨的去路。
不得不戰了！尤梨心下一沉，準備和這些怪物殊死一搏。
她摸了摸懷中僅剩的符咒，自覺今日稱得上自身難保。
可上天似乎覺得，尤梨命不該絕。
一只纖細的手臂驀地從尤梨腳邊的濃霧中伸出，将她抓了個踉跄。尤梨呼吸驟停，整個人不受控制地要朝前方的黑暗中摔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