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拿着紙條的人,忽然聽見外面塔靈跟人說話的聲音,他将房門推開探頭往外看了一眼。
是穆金成。
這人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正站在院子內那顆大樹下,在跟塔靈說話。
二人聽到開門聲後,同時轉身看向他。
塔靈沖着他叫了一聲,“師父你醒啦。”
穆金成則是看向他的肩膀,有一只信鴿膽子還很大的蹲在他肩膀處,如今讓人看個正着。
時之越被他盯着,只覺得臉上的溫度逐漸升溫,而且他利用信鴿一直跟燕國聯系的事情也被人看在眼中,多少讓他有一些不自在。
“你們繼續聊。”
他将房門快速關上,拍了拍滾燙的臉頰,拿出紙條給南宮器回信,給幾只信鴿都喂食了一把小米,讓它們吃飽喝足後時之越這才放走它們。
做完這一切的人,關上窗戶站在衣櫃面前,原本只是想随手拿一件日常衣物的人,在手指碰到衣物時卻停頓了下來。
時之越回想一下剛才穆金成的穿着,自己的視線緩緩在衣櫃內移動起來。
“別人邀請我去玩,我總不能穿的很邋遢吧,太沒禮貌了。”
他一邊為自己找個借口,一邊想着穆金成身上今日穿着的顏色,很快就從衣櫃內找出一件相似的湖色長袍。
“去草原嘛,藍天白雲下這個顏色搭配起來最好看。”
“我是為了配合今日的行程,絕對不是為了想跟他穿同款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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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穿衣的人一邊自言自語的對着衣櫃說個不停。
出門之前,時之越想着自己還沒洗臉刷牙的舉動,在屋子裏轉了一圈沒找到清水。
“我平日過的也太随便了吧!連個鏡子都沒有!”
在屋內找了一圈沒找到鏡子的人,只好用桌子上剩餘的茶水将亂糟糟的頭發往後順了順,接着這才裝出一副很随意的姿态,從室內走出。
“早啊。”
時之越平靜的跟屋外某人打着招呼。
“師父,你頭上怎麽有水珠?”塔靈站在一旁,不經意間看到了自家師父發梢上的水珠,一頭霧水。
時之越深呼吸,“可能是太熱了,這天氣好熱啊。”
一道冷風吹來,從廚房出來的韓周文剛好被這一股風吹到,當即将衣領再緊一些,感嘆了一聲,“好冷的風。”
聲音大的剛好足夠站在那裏的三人,聽得一清二楚。
發梢上懸挂着水珠,坑不住這股壓力紛紛從發梢上滾了下去。
扔下某人僵硬又尴尬的站在原地。
時之越眯着眼睛盯着某人那微不可聞的轉身動作,還有那快速抽搐的肩膀狠狠的磨着後槽牙,用咬牙切齒的語氣堅定道,“你師父火氣大,就會發熱!每天都熱!”
說完頭也不回的沖向廚房。
讓他就這樣一頭撞死吧!
明明昨天還跟人說的那麽大聲,說好了完全不喜歡對方。
結果今天只是輕輕的,忍不住的想稍微收拾一下自己而已,結果就被人抓包。
他走後,那邊側過身去忍笑的很艱辛的穆金成,終于放聲大笑起來。
塔靈滿腦門上都是問號,一會看看笑的直不起身的穆金成,一會看看廚房那邊進去就跟失蹤一樣的師父。
“大人的世界真複雜,看不懂看不懂!”
上午,時之越收拾好自己再吃了一頓早飯後,就看到牛馬已經手裏提着一個包裹走了過來。
“這是我的東西?”
時之越認識那包裹的顏色,沒記錯的話是他本人的。
“陛下讓我為公子收拾幾件換洗的衣裳,這幾日我們都會住在草原上。”
“你也要去嗎?”
“公子在哪,牛馬就在哪。”
時之越理解的點點頭。
他想了想又跑去問某人,“我想把塔靈跟韓周文帶上,行嗎?”
坐在躺椅上的穆金成,正在翻看着時之越昨日看的那本書籍。
聽聞,從書後露出一雙眼睛,“下次如何,下個月我們再去,到時候再帶上他們二人吧,這次我只想跟你去。”
“下個月啊,也行!”
反正他還剩下四個月,還有時間再陪塔靈一段時光。
“我走啦,你跟爺爺在家裏好好看家,剛好可以休息幾天,等回來我們就考試。”
坐上馬車的人,對着一臉不高興的塔靈吩咐道。
原本師父不帶着自己出門,讓塔靈還有些不太開心。
如今一聽說師父回來的時候,要給他考試。
立馬覺得師父就這樣出去玩幾天挺好的,最好多玩幾天!
天啦!他最近跟着師父學了那麽多的東西,每天忙得昏頭轉向根本沒空複習!
一想到過幾天就要考試了,塔靈再也沒有任何的傷心,前腳送走自家師父後腳就開始急急忙忙的去複習。
穆金成這次出門沒帶太多人,倆架馬車跟十幾名侍衛帶着時之越就這樣去了大草原上。
他們一連在草原上住了十來天,時之越從一開始的随便玩玩,到最後每天都天一亮就騎着馬跑出去。
二人在這裏休息玩鬧期間,穆金成特意讓人傳出去的消息如今也到了燕國。
時之越那便宜的爹在早朝時,聽到這個消息時當場就暈了過去。
誰也沒想到,那個被當死掉的兒子竟然能夠在北齊幹出那麽大的事情。
甚至從北齊傳消息回來的人,還将當時奪宮謀反的消息誇大了幾分。
得知在燕國能夠治小兒啼哭的北齊戰神穆金成,竟然被時之越下毒控制住性命,還被時之越掌握了兵部。
據說他謀反當日,先設計讓烏陀王爺跟幾名将軍反目成仇,随後直接劍殺穆金成最信任的總管,手握捏造的谕旨強行在文武百官面前宣布他篡位登基。
“國號叫啥?”燕國人震驚的同時,還有心情問時之越篡位後的新國號是個啥。
“…………”站在前後左右的幾位朝臣,紛紛回頭白了一眼這位同事。
“那個人……只篡位了一日就被醒過來的穆金成抓住,還沒來得及更換國號。”
傳消息的人也很尴尬。
而且時之越如今這個身份,讓人都不知道該怎麽稱呼。
說他是英雄吧,穆金成醒了,萬一動怒他們燕國又要受罪。
說他不是英雄吧,憑借他那個當初七殿下伴讀的身份,甚至在南宮器回國後,他一個人留在北齊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麽辦成這件事情的。
“其實我們陛下也幫上了大忙,那位用關門外十萬燕軍威脅北齊上下,當時關外有十萬燕軍,都城內時之越又一手掌控北齊皇帝的性命,這才讓他成功謀反。”
燕國那十萬大軍是怎麽來的,一時間所有人視線都不由自主的飄向上方坐着的那位。
那時南宮器說要打北齊,想要集合十萬燕兵可是被無數人反對。
“對了,還聽聞那人篡位登基後的只幹了一件事情,他宣布北齊跟燕國從此結為友好邦交,三十年內北齊都不會無故主動攻打燕國。”
這句話一出,所有朝臣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剛醒過來的便宜爹,聽到這話一口氣沒上來又昏了過去。
“就是不知道北齊如今這位,認不認這旨意。”
想到他們一個燕國人,就将北齊攪合的天翻地覆。
一舉掃光了這些年他們被北齊壓着打的困境。
“這個就不知道真假了。”
若是真的我們燕國就能夠有三十年能夠養精蓄銳,若是假的光憑着時之越謀反登基一日,我們就能夠一輩子嘲笑北齊的廢物。
竟然被我們一名小小的伴讀就篡位成功奪了他的帝王,提升民心。
不管真假對我們燕國都只有好事,想必經過這一場鬧劇後穆金成也不會再随便攻打燕國。
如今全天下都知曉他的弱點,北齊一旦沒有了穆金成就是群龍無首的狀态,到時有野心之人場面失控,那就是天下大勢誰也抵擋不住。
北齊大草原上,玩耍了半個月的時之越如今仰面躺在草地中,望着上方不停變化的雲朵給穆金成講述自己以前生活過的那個世界。
“也不知道我死後,靈魂是停留在這個世界還是回到原本的世界裏。”
穆金成躺在他的身側,側目看着他問道,“你自己呢,想留下來還是回去。”
某人仔細想了想擡眸笑道,“你是不是故意的,想讓我為難?”
“說明這段時間我的攻略手段有用,你如今對我也不是那麽無動于衷。”
時之越認真想了數秒後,才正經回答他的問題,“雖然有些抱歉,但是我還是希望靈魂能夠回到那個世界,我想再看我妹妹一眼。”
“那個叫做松雨的小姑娘有沒有可能就是?”
“我試過,她完全不認識我。而且我出事時估計當場就死了,這才讓靈魂穿到這個世界來。”
穆金成沉默了下去。
住了大半個月的草原終于到了離開的時刻,時之越沒有乘坐馬背而是跟穆金成一起騎着馬,臨走之前他回頭看了一眼那一望無際的大草原,無聲的勾了勾嘴角,在這裏發生的所有事他都不會忘記。
接下來的幾個月時光,時之越過上了這幾年內前所未有的輕松日子。
他什麽都不用幹,想吃什麽想玩什麽,只要提一嘴牛馬就立馬給他辦好了。
穆金成從一開始的每個月來幾次,變成了每周都來,在最後一個月他更是改成了每天夜裏都在質子館內度過。
“你這樣反複跑過來,都城內已經有很多人在傳言你在金屋藏嬌了。”
坐在躺椅中的時之越,吃着水果吐槽某天最近天天跑來的行為。
“你介意的話,就快點答應我。”四個月的時間,不管是在北齊還是燕國穆金成都沒有找到詛咒相關的解藥。
時之越後背上的花紋,如今不用脫下衣服就能夠看的一清二楚。
那些妖異的花瓣像是不斷活過來一樣,逐漸出現在他的脖頸上。
“好。”
四個月都沒松口的人,突然同意了穆金成的追求。
對上那人愣住的表情,時之越樂了,心情很好的眨眼道,“不會吧,不會吧!之前說喜歡我不會是故意的吧!你是認為我不會答應才故意提出來的對吧!”
否則怎麽會在他現在答應後,露出這種呆滞的表情。
穆金成只楞了一秒就回過神來,聽到他的這些吐槽話語什麽都沒說,只是張開手臂彎腰将躺椅上的人抱緊。
這下論到時之越不知道該怎麽反應了。
半響才感覺自己的臉頰熱的驚人,擡手想要将身上的人推開用力了幾次沒推動,“塔靈要來了。”
“讓他來,本王剛跟喜歡的人心意相通,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來多少人都行。”
說話的人格外霸氣。
時之越笑了,也張開雙臂将人抱住。
倆個人旁若無人的抱在一處,塔靈跟牛馬路過時果然都很震驚,但是二人反應很快的扭頭就走了,将這裏讓給他們二人獨處。
二十一歲生辰到來的前一天,穆金成哪都沒去的陪着時之越。
“這些東西就留着吧,別放在我墓地裏。”
時之越正在收拾自己的物品,一邊收拾一邊指着那些東西留給誰。
穆金成沒說話,只是跟在他的身側聽着這些話語。
一直等對方收拾好全部物品後,時之越從一枚紅色的盒子內拿出一樣東西。
遞給了穆金成。
穆金成看着那枚閃着銀光的圓形物品,擡眸看向對方,“送我的。”
“摁,在我們那裏情侶都會做的情侶戒指,是我在兵部用煉制出來的精鋼打造的。”
一直到走的這一天,時之越原本以為自己會有很多話想跟穆金成說,看那些話在看到對方戴上他準備的戒指後,又全部都吞了回去。
夜裏,整個質子館燈火通明,一群人坐在院子內吃燒烤。
滿院只能聽到木炭在燃燒的動靜,塔靈一雙眼睛從幾天前就需要用冰塊敷上消腫。
韓周文将自己精心研制的各種點頭都遞給時之越。
“多吃點,這個是你最喜歡吃的黃金酥。”
時之越望着在場衆人,端起桌子上的酒水敬了衆人一杯後,一把将坐着一言不發的穆金成拉起,“剛吃太多了,先陪我走幾步消化消化吧。”
他拉着人出了質子館的大門,正好不知道西城誰家在辦喜事,夜深人靜的時候隔着老遠都能夠聽到那邊的恭賀聲。
時之越拉着穆金成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緩緩走着,耳邊聽着遠處傳來的恭喜聲音,逐漸停下腳步,轉身面對面的看向今夜一句話都沒有說的某人。
“你今晚是打算一句話都不跟我說嗎?”
月光下,也許是今晚的酒太醉人,也許是時之越自私心理贏的上風,他在一片随風吹來的祝福聲中踮腳探身親吻住對方。
穆金成站在原地,安靜無聲的任由着他的雙唇貼過來,只有在那人想要撤離時才一把将人抓住摟緊,化被動為主動的加深了這個吻,那些祝福的話語逐漸變遠,耳邊只剩下二人的粗喘聲息。
當街上的更夫在午夜時分敲響鐘聲時,時之越已經沒了力氣,他靠在穆金成的懷中擡手将這人眼角的淚痕擦幹淨,“好想還有機會,再見到你啊。”
“會再見的,等我。”
質子館內塔靈望着那道被抱回來,永遠閉上眼睛的身影壓抑了多日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的落下。
時之越的葬禮辦的很小,只有他認識的幾個人參加,他的屍身也按照他的吩咐被火化掉,放在一枚小小的盒子內。
埋進土中之前,穆金成将一枚他自己打造出來的戒指放進了盒子內。
通政使府上的松雨,也站在墓前。
望着那墓碑上的幾行字,小姑娘還想不通那個會送她糖果,會給她衣服的壞家夥怎麽好端端的就死了。
三年後,已經長高了一頭的塔靈牽着一頭毛驢,背上行囊跟穆金成道別。
“我想要去找詛咒的解法,就算走遍天下我也要找到它的解法。”
去年冬季,韓周文的身體最終還是沒有熬過去,如今質子館內只剩下塔靈一個人。
穆金成給了他很大的自由,他想做什麽也都讓他自己決定。
原本以為塔靈會學時之越那樣,在兵部一直待下去。
可從三年前時之越去世後,塔靈棄武學醫,從學徒開始每日都跟着幾名太醫的身後拼命學習所有跟醫學相關的知識。
藏書閣內所有跟醫書相關的物品也都被他看過背誦過。
他在北齊找不到答案,他就想用這雙腳走下去,走遍天下總會找到辦法的。
“我不阻攔你,只是希望你看在你家師父的份上,好好珍惜自己的性命,遇到解不開的難題跟事情就傳信回來,一起想想法總比你一個人去想容易解決。”
塔靈板着臉,等他說完就走了。
出都城時,他在城門外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陛下不要我了,反正我閑着也沒什麽事情,剛好跟你結伴一起走遍天下。”
牛馬倚着城牆,身後背着當初時之越送給他的寶劍。
倆人結伴離去的背影,漸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