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沈靈姝在跑馬場撒野舒心, 跑了好幾圈。通體舒暢。
懷中的小白犬,早已不耐地嗷嗷叫。終于理解白犬意思的沈靈姝将其放在地上。
總是懶洋洋的小狗,平生第一次有了活力一般。撒歡地跟在馬匹後馳騁了半柱香有餘。
沈靈姝之前見小白犬總是愛答不理人, 能被抱就不願自己走。都懷疑其實是只老狗了。
沒想到只是嫌棄他們府中能跑的地太小。
沈靈姝休歇了。
原本追着小馬匹跑的小犬, 歡脫地又跑了幾圈。待江明越停下來後, 便朝着沈靈姝的方向跑去。
随後懶恹恹停在了沈靈姝腳邊。
沈靈姝蹲下來, 給其喂了點水。
江明越将馬交給了一旁的小厮。見着女娘玉面紅光, 眉眼帶笑。忍不住也跟着笑起。
春桃在旁眼見着江小郎君如此殷勤陪伴娘子, 幽幽垂嘆了聲氣。心頭替林小郎君默默搖了搖頭。
望着天邊。烏雲籠罩。似要下雨了。
白犬被喂完了水, 自然而然就順勢着進了沈靈姝的懷中。
意思很明了, 就是不願走了,後頭還要沈靈姝抱着行。
江明越瞧了一眼。“它倒是黏你。”
沈靈姝笑:“哪是,它怕不是把我當給它伺候的仆了。”
當然,沈靈姝也沒少把小白犬當随身取暖的手爐。時不時順玩揉捏。白犬倒是自衛曜離開後, 就沒朝她龇牙。只有被沈靈姝不小心揪了毛,才會被用毛絨絨的毛屁股對着人。
江明越也注意到了天際漸漸消散的日光, 低壓的雲在天邊蔓延。涼風吹拂過來, 帶着濕潤的氣。
知道這是大雨将歇。
“倒是個怪天氣。剛才還和風溫煦, 暖陽高照。”
沈靈姝一邊撫着懷中白犬的毛。一邊也跟着擡起腦袋看天。
“春日未至, 倒是變天的春相先至。”
春桃去請了回府的馬車。
豆大的雨在春桃離開後, 傾盆而落。
沈靈姝和江明越兩人便站在跑馬場休歇的廊檐下, 細看大雨澆灌。雨聲敲扣着瓦片。在檐瓦上, 很快就垂下了一幕雨簾子。
雨珠密集間斷, 從不相連。
頃刻後, 一道驚雷在天邊炸響起。
江明越心頭一驚。趕緊側眸看有無驚吓到沈靈姝。
旁邊的女娘正輕撫着懷中白犬的毛, 靜靜望着大雨澆灌的遼闊草場。姣好面容上,波瀾不驚。
江明越不禁詢問:“沈娘子似不怕雷聲?”
“嗯?”沈靈姝側回眸, 輕輕笑,“江公子怕雷嗎?”
江明越面上有些羞赫,摸摸鼻子,笑,“讓小娘子見笑了。”
沈靈姝目光眺遠,似停在無能所及的地方:“比這還大的雷聲,我都見過了。”
大漠中,夏夜的雨不常下。一下卻常下許久。伴着陣陣雷聲,驚得人睡不着。
沈靈姝在帳中榻上縮裹成一團,直到被連着被子抱起來時,依舊一聲不吭。衛曜則望着還在生悶氣,卻瑟瑟發抖的女娘,嘆了聲氣。
沈靈姝在被子裏悶悶的聲音道。“不許碰我。”
“某未碰到你。”
“……我還不想和你說話。”
那是軍旅途中,兩人第一次置氣。因為什麽原因,沈靈姝已經記不清楚。又隐約記得是她誤進了城買東西。沒有聽衛曜的囑咐留在原處,差點被敵對的兵抓走。衛曜找到自己時,臉色沉得可怕。拽着沈靈姝的手腕一圈都紫了。沈靈姝本受着驚吓,被人一吼責,眼都紅了。
回了帳,連飯都賭氣不用,紮腦袋便進了榻上。直到被驚雷吓起。
衛曜不會說好聽話。沈靈姝不想搭理人。于是兩人在陣陣悶雷聲中,隔着一道烏綠的衾被,一個安靜地抱着人,一個被安靜地抱着。
直到沈靈姝細碎的哭聲起來。
一直給人隔着被子捂耳朵的衛曜,才錯楞。低頭将人從被中撈起來。
但女娘扭勁着,就是不願正面向着人。
衛曜許久才幹巴巴。“別哭,我給你上藥。”
衛曜放下手,便不能給女娘捂耳。給女娘擦淚,就不能給女娘捂耳。
雷聲陣陣,沈靈姝第一次見人手忙腳亂,噗嗤笑出了聲。
……
春雷炸響又起。
陷于回憶之中的沈靈姝忽一驚,迷茫間,眼前籠罩下一黑影。
江明越彎身,桃花眼中盛滿笑。“小娘子還道不怕雷聲。這都吓着了。若怕,捂住耳朵就好。小娘子抱着犬,不便捂耳,我替小娘子捂。小娘子不必怕。”
沈靈姝楞怔。
耳尖不屬于自己的溫度。
溫涼,又陌生。
江明越含笑。
“嗷——”似是被擋住了視線。沈靈姝懷中的小白犬往前一探身,朝着靠得太近的江明越龇牙咧嘴,張嘴要咬。
“角弓。”沈靈姝抱着白犬,腳步往後挪了一寸。輕責一聲,避免了白犬真咬上了江明越。
江明越:“……”将手放下。
沈靈姝制止住了白犬,擡頭道謝,“多謝。我不怕雷聲,只是被突然吓着了而已。”
她是害怕雷聲嗎?似乎不是。但是突然驚吓的雷,卻也是會受驚。
沈靈姝又記起了,在鳳儀宮中,也有一夜雷聲如劇。沈靈姝窩在被子中,只冒着腦袋,捂着耳朵,頻頻望着殿門。
時驚時困,卻遲遲沒等來衛曜。
宮人說,雨下得這麽大,皇上還在禦書房中。今夜怕是不會來了。
沈靈姝卻恍惚。才明白自己在皇上心中并不是最重要。衛曜一直以為她怕雷。軍旅時會幫她捂着耳朵,抱着她入眠。但權利在手後,自己于他只是床事之人。沈靈姝揣測着,人大概已經把之前的互相扶持都忘了吧。只有自己還惦記。而他,只要一個龍子。
沈靈姝指尖一涼,垂眼,才看見小白犬用舌頭在舔着她的指頭。沈靈姝輕笑:“沒良心的,小東西。這便餓着了?”
*
陣雨下得猛烈。
兩人卻默契地沒有進到屋中避雨。
皆站在廊檐下,望着冬末初春的暴雨洗滌空氣。
撲面混着青草泥土塊,濕潤清新的雨水味道。
江明越望着雨簾子,忽感嘆:“‘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①春雷歇,春日至。從前後數,這月數十日裏,都是莺歌燕舞的好日子。”
沈靈姝摸着狗,朝人擡眼看去。
江明越摸了摸鼻子。面上有幾分羞赫。“小娘子,要不要在這幾天裏挑個日子成親?”
*
沈靈姝的錯楞只是片刻。
春雷歇,春雨将至。
沈靈姝垂眸摸着狗,笑笑,終是颔首。
江明越是江南人。耶娘不在長安,只能書信快馬送去,一一将事秉知。
兩人定情來得突然。在旁人看來,又是在這個混亂的時候,如何都帶着不切實意。
江明越這廂與家中書信往來,與林祭酒開誠公布。
沈靈姝則勸服沈濟。
沈濟起初自然是一口反對。“你阿娘人在外,長安局勢危急,你怎麽忽然就想成親!江明越,那小子又是誰!一個江南人,阿耶是不會允你嫁那麽遠!”
“阿耶,女兒不嫁他,也會嫁其他人。而江郎是女兒選的。”
“婚姻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家遲早會被其他世家盯上。靈姝知阿耶疼惜,不願讓其做世家的棋子。若做棋子,總有棋盤更疊。此一時,彼一時。靈姝永遠做不了自己的主。甚至連累家中。若女兒不是籌碼,不會捆束阿耶手腳。阿耶也能更好地施展自己。”
沈靈姝将利弊一一含淚道清。
沈濟案上的手青筋騰起,閉上了眼,揮退人離開。而後老淚縱橫。
沈濟思量五六日,最終還是點頭應允了。
不過沈濟卻是有另一番打算。
江明越是林家表親,大娘與之成婚,便能離了長安。
瑞元十二年二月十六。
林府的人來沈家提親。
江明越已說服了家中人,只是路途遙遠,長安不定。婚事則要待由林祭酒代為操辦。
林祭酒對這樁婚事很滿意。沈府嫡女。意味着,沈家在這場王林兩家對峙中,是站與他們林家一方的。又得了一勝算籌碼。
雖然林祭酒本以為會和沈家嫡女結親的,是長侄林君琢。但小一輩的想法,總是捉摸不透,長輩也不好過多幹涉。
沈靈姝勸服了阿耶後,又第一時間将此事告知了林君熙。
不過林君熙從表兄寄書信後便知了,只是一直等着沈靈姝來告知她。
林君熙本滿腹不平。但直到見到了沈靈姝,那股不願卻煙消雲散。
幽幽嘆了口氣。“真沒成想,最後竟然敢讓表兄這個二愣子搶了寶去了。”
沈靈姝笑:“江郎人也不錯,不至你這麽貶輕他。”
林君熙哼哼:“還沒入門,你就這麽替他說話。有我阿兄好嗎?”
沈靈姝:“阿兄自然好。”
林君熙見沈靈姝十分坦然地跟着喊“阿兄”。想着這麽多年來,沈靈姝從不避諱跟着自己喊兄長。怕是真把其當做親兄長了。
“是我阿兄不配。”林君熙知林君琢對沈靈姝是心存欣賞的。只不過——
“表兄或許比我阿兄更适合你。靈姝你或許是對的。阿兄一心政務,這幾日在宮中忙得府宅都未回。偶爾匆匆回,也只是更衣便走。”如靈姝嫁與,少不得受冷落委屈。
林君熙也知道,阿兄不可能不知靈姝要成親的事。不說同一屋檐住,表兄提親,二叔肯定會告知。再者,聽聞了二嬸說,現今林家在長安的主脈都在宮中。其他朝官忙着阿臾算計,國事擔子是阿兄和靈姝的叔兄同在政事堂分擔。
阿兄有一千一萬種方式知曉,卻不曾來問詢靈姝。大抵是已認清了吧。
林君熙搖搖頭。徹底放下了自己的執念。
“以後我們也是親人了。”反正嫁給阿兄還是表兄,沈靈姝都是自己的嫂嫂。兒時所願也算成了。林君熙笑,攬着人的臂膀,“倒不知你倆怎麽搭上的,快與我說說。”
*
林府提親一事,很快在長安各坊皆知。
世家驚,長安貴女夫人們也各自議論紛呈。
二嫂林氏更是親自找上了沈靈姝談話。
江明越也是林氏的外甥。不同于林君熙總說自己表兄油嘴滑舌。林氏對自己這個外甥,倒是極為喜愛。江明越聰穎、嘴甜,比起成事穩重的大侄子林君琢。更得長輩親近。
沈靈姝聽到了雲月的通報,匆匆走出來将人迎進來:“二嫂。”
林氏笑顏款款,迎着進去。“進來說。”
兩人入座坐榻上。
“你與明越,怎麽湊到一塊兒去了?”林氏直接笑問,“別羞,嫂嫂是看好你們的。明越是個好孩子,定能真心待你好。”
沈靈姝微垂眸,面上流露羞澀之意。“志趣相投,讓二嫂嫂見笑了。”
“說什麽見外話。”林氏嘴角的笑意藏不住。拉着沈靈姝的手搭在掌心。輕撫拍着。“如今你阿娘和嬸子們都不在長安,這事外頭人不知。婚事你要從簡,嫂嫂理解你,但嫂嫂給你保證,不會給你苦了。外面的活,定要風風光光。我們大娘子一生一次的大婚,嫂嫂不能讓旁人看輕了。”
沈府的其他房的嬸嬸弟妹也已經被叔兄們在沈靈姝用計送走沈夫人的當日,走了不同的城門悄悄出城。因深閨婦人甚少出門,沈家下人嘴巴又嚴實,至今長安其他世家還被瞞在鼓裏。
這也是沈靈姝要婚事從簡的原因。沈靈姝不宴請他客。只邀沈林兩家。一來不叫他人看出來,二來這本只是江明越和她,你知我知的假成婚。鋪張浪費是不必的。
再者,沈靈姝也已是體驗過兩次大婚的了。一次晉老皇帝的賜婚,一次新朝建立後的帝後大婚。
再風光,也風光不過二者。
沈靈姝已不是什麽小女孩兒。信那些白首不相離,同終為同好,恩愛兩不疑的庚帖誓詞。
“嫂嫂不必勞心。靈姝不惦記風光。如今朝政如此,大家平安才為重要。”
林氏這才從為外甥和堂妹操辦婚事的高興中醒過神來。是啊,當下是什麽情況。
林氏嘴角折了個苦澀的笑。擡手輕撥開女娘垂額的發絲。“我們的靈姝……難為,着實難為。如今天下不平,倒叫人不得安生。”
林氏一方面是林家的女,一方面不想與沈嘉舟分離。所以并未出城。
如今長安十二城門皆封,就算想出也出不去了。
“王家想要封鎖晉老皇帝垂危的消息,倒叫二兄長們傳了出去。我們林家是不怕的,現在外頭各世家定是緊鑼密鼓準備上趕一戰。誰在這個時候謀朝篡位,便是天下公敵。”
沈嘉舟從不避諱和妻子談論朝政。或者說,小夫妻倆幾乎無話不談。
是以林氏現今知道朝中情況比沈靈姝還事無巨細。
“晉朝養了幫狼心狗肺的東西。以為王家封了個城,便能守城坐擁了天下,萬事不管只顧巴結。可憐了我夫婿,兄長侄兒為不使天下亂,夜夜操勞政務。分庭抗禮。”
林氏說到憂愁處。沉沉嘆息。“這種日子卻不知,還要到什麽時候才停。”
沈靈姝心疼。“二嫂嫂……”
“你瞧,好端端的,二嫂是來慶賀你的。卻要你來安慰我了。”林氏轉泣而笑。“對了,還有一新奇事。晉朝也不是沒能幹的人才,知道那個東宮提拔上來的金吾衛嗎?”
沈靈姝頓了下,“二嫂指的是……”
“咱們當初在林家大婚歸來的馬車上,你二堂兄還提過他。隴安裴家的私生兒,那孩子如今出息了。”當時林氏聽了後,只是轉頭便忘。直到太子遭刺當夜,榻上閑聊時,夫婿又給自己提了一嘴。“聽你二堂兄昨夜說,那孩子領兵去齊州平起義。戰捷不斷,再過小半月怕是就能回來。真真骁勇善戰,也不怪乎你二兄長随時惦念。”
沈靈姝笑意竟消,艱難吞咽了聲口水。“二嫂的意思,衛……裴曜要回來了?!”
這才離了不過半月而已。
就要回城了?
林氏:“可不是。不過聽你二兄長的意思,朝廷有意再讓他到其他州平複亂民起義。但等此仗歸來,定是要先嘉賞勳功以做犒勞……”
沈靈姝啞口。
啞口的同時,開始心慌了……
懷中的小白犬懶散散地張嘴哈欠,重新給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大覺。
*
為了佐證二嫂的情報是否準确。
沈靈姝第二日便問了阿耶,而後又托了君熙打聽。
得來的,皆和二嫂的話相符。衛曜首戰大捷,齊州刺史傳回朝中的奏折,都是大加贊賞。
對于各大世家來說,自己內鬥奪權是一回事。但若是底下百姓騷動。他們又能合為一心。共同鞏固自己的利益。在平起義的這方面,世家們的利益便是一致的。
君熙打聽完後,還給沈靈姝透露了。王林兩家的人,都在争取着拉攏裴曜歸為自己的陣營。
等人凱旋,必定是一番豐厚賞賜。人才不可多得,王林兩家定會竭盡所能将人留下,為己所用。
林君熙侃侃談着,她也是得了沈靈姝所托,才去向二叔打聽。沒想到之前她還略嫌棄的靈姝的寒門相好,竟然如此厲害。連二叔都要精心準備拉攏的策略。
林君熙:“靈姝,你現在可是要成為我嫂嫂的人,可不能與你的寒門相好再藕斷絲連哦。”
林君熙打眼看着自己的閨友。其實她并不擔心自己的摯友會因為相好的發達而再去惦記。林君熙唯一要擔心的,怕是那個男子過分俊美出衆的長相。
那麽一張風華絕代的臉。才是表兄最大的威脅吧。
沈靈姝在林府竭力保持着得體。
出了林府後,一上馬車,腦袋便空白了。
納采、問名、納吉……
前天才問八字。按着這個進度。
怕是衛曜回城了,親還沒成。
沈靈姝本想着早早成了親,事妥之後。衛曜也拿自己無可奈何。但這大帖還未過,後續繁瑣的事還拖着。難道還能真等到衛曜來參加自己婚事不成。
饒沈靈姝安排多穩妥,怕是也難鎮定自若當着衛曜的面假成親。
春桃在旁邊好奇。“娘子,你怎麽了?從林小娘子府裏出來,臉就這麽白?”
沈靈姝:“我心慌……”
春桃驚訝。“心慌?可是生病了,仆這就去請郎中來!”
沈靈姝拉住了人,好笑。“急什麽,回府歇歇就好了。”
她也不是真心慌。心裏作祟罷了。
而沈靈姝離開的林府。正在喝茶的林君熙忽然驚呼了一聲。旁邊的婢女吓了一跳。“娘子,可是茶水燙着了?”
林君熙:“哎,剛才忘告訴靈姝了。二叔昨兒說那個金吾衛已經在回長安路中了。”起義已平一波,目前最大的事是拉攏沈靈姝的寒門相好入夥。故先召人回來。
不過,靈姝既然要嫁給表兄了。兩人應該也斷了聯系了,這點事知不知道都無所謂吧。
*
沈家馬車到了親仁坊。
過道時,馬車忽一颠簸。
沈靈姝被春桃手疾眼快扶着,往前一倒。
便聽外頭雜聲。
馬車猛地停了下來。
馬夫一聲悶聲。緊接着是肉身倒地的聲響。
車簾一把被掀開,兩個彪悍魁梧的壯漢映入眼中。
春桃尖叫:“你們是誰!膽敢擅闖沈家的馬車……娘子!”
壯漢卻是一把将沈靈姝拽了出去,一個利索手刀敲昏,套袋,扛起。
“給你們主子帶話,俺們是劉山熊頭寨的,要想要你們小主子的命,就準備好三百萬兩銀子交換!”
“娘子!娘子!”
春桃心裏膽寒。
聽了名號知竟是土匪。
土匪怎麽會在長安?!
*
沈靈姝是在肩膀上的劇痛中醒過來的。挪動之際,幾近要裂開一般。
入眼,是一間破窄的屋。門扇緊鎖,從外透進來的灰蒙蒙的光,只能見屋內空氣中漂浮的塵粒。
可見外頭還是白日。
沈靈姝被空中的塵埃嗆得一陣劇烈地咳。
只記得自己在回府的途中,馬車遭了劫持,車夫被殺,自己被抓……
春桃呢?春桃可還平安?
沈靈姝心頭急。手中一動,才發現雙手竟被繩索捆縛,動彈不得。
旁邊忽然傳來輕的咳嗽聲。而後是耳熟的聲音。“阿姐?”
沈靈姝回頭。
灰頭土臉的沈靜姝也被綁着,蹲坐在她旁邊。
許是剛醒過來,聲音還有些啞。“阿姐……”
沈靈姝心神一凝。“你怎麽會在這裏?”
沈靜姝眼露片刻迷茫,“我不知道……我記得,我去給姨娘買胭脂,回來的途中,在巷曲中被敲昏了,對了,是土匪,我昏迷前,聽到的那些人對彩月是怎麽稱呼自己的……阿姐,這裏是土匪窩!”
沈靜姝臉上流露出驚恐害怕。“土匪……阿姐我們怎麽會被土匪綁了呢,定是阿耶平日朝中積仇積恨多,仇家盯上了我們要報複阿耶……”
沈靈姝皺眉,片刻才語。“土匪怎麽進得來長安?長安現在已封禁了不說,土匪沒有路引文書,就進不來城。其次,沈府周圍,都是王家兵在巡邏。當街劫持沈家的馬車,這麽大的動靜。王家兵不可能不驚擾了。如果這裏就是土匪窩……他們如何挾持着兩人出的城?”
沈靈姝冷笑。“進出城門哪有這般容易,就不無古怪了。”
沈靜姝頓住。“阿姐……你是說,挾持我們報複沈家的,是王家的人?”
沈靈姝沒答話。而是環看着四周。屋子雖有塵埃,破物。卻不似廢舊屋。凝心側聽,還能聽見外頭有說話的聲音。
沈靜姝:“阿姐,我們是不是要完了?整個長安定都知道了我們被土匪捉了。被捉上了土匪的據點,我們的清白就毀了,就算土匪沒對我們做什麽,但流言蜚語之下,我們要如何嫁給好人家……阿姐,阿姐你還快成親了……成親前,卻遭了這般□□,如何有顏面在長安活下去。”沈靜姝說着,竟真流下了幾滴眼淚來。
沈靈姝:“你想說什麽?”
“阿姐,我們的命就是這麽苦。沒了清白的女子,以後如何嫁人。”
“你現在人還好好的,便先想到了失去清白?不想着怎麽活着離開,想着被欺被辱?清白比你的狗命還重要?”沈靈姝着實氣笑了。
沈靜姝被一頓罵,斥得面紅耳赤。梗着脖子回。“世人便是如此,就算我們好好地回了長安,也沒有人會信我們是清清白白的!進了土匪窩,他們怎麽可能善待你,怎麽可能……就算可能,也沒人會相信!等到了官府來救,也不知猴年馬月,這數日裏能安然無恙,誰人會信!”
“長一句別人信,短一句別人不信。你的日子就是要別人來定奪才過得下去嗎!你只等着別人來救便等吧。”沈靈姝冷冷。“你只把自己的命,寄存給他人?那你活該直不起身子骨來!”
“我問你,為何你知道這就是土匪窩點?”
沈靜姝面上青紅交錯。最後崩出一句“猜測的”,便不再言語。
沈靈姝也沒再問人。
破屋中空蕩狹窄,只堆放了些木柴。
繩子磨得手腕疼。
沈靈姝細細将柴屋掃了一遍。想着有何物能先解了手中的束縛。
忽想起腰間有玉佩。是元日衛曜贈與自己的。砸一角,尖銳的角便可做割繩子的利器。
沈靈姝遲疑了分。最後還是将背後的手,竭力摸索拿捏住腰間的玉佩,扯下,拽在手中。
玉佩質地溫涼。
沈靈姝摩挲片刻,敲在了地上。
玉佩砸裂的同時,門扇一震響。
原是被人一腳踹開。
緊接着是一喝得醉醺的絡腮胡搖晃不定地闖進來。“嘿嘿,別攔着老子!老子搶過來的,還不能老子樂呵樂呵了!”
後頭兩個壯漢來扶拉。“二當家,上家又令不許俺們動,就關起來,動了,錢財可就丢了……”
“滾!老子怕他個王八做啥子!老子錢要,人也要!”
絡腮胡一把将兩個手下卷起來又推出去。即便是醉酒,也是力大無窮。“他把人放咱們着,不就有意給咱們糟蹋嘛,哪個土匪窩,到嘴的鴨子能給白白飛走,去,滾外面去守着……”
“嘿嘿美人,俺來了……”
絡腮胡走得搖搖晃晃。手中還提着半壇子酒。半壇子酒灑灑晃晃,酒水灑了一地。
外頭手下似也沒轍。
一人想攔,另外一人拍了拍肩。“罷,怎麽警醒着點二當家,只能動一個……”
門扇還打開着。
沈靈姝望見了外頭密麻的土匪,天未黑,已經架起來的熊熊燃燒的篝火,肉香,酒水……俨然一副在慶祝的模樣。而土匪們往屋裏看來的眼神,一個個宛若餓狼盯上了羊。帶着毫不掩飾的腌臜念頭。
沈靜姝已經害怕地縮在了另外一邊。
門被兩個貼耳叮囑後的的手下重新關上。
意思已幾近明了。
被換做二當家的絡腮壯漢搖搖晃晃朝着沈靈姝的方向走來。
沈靈姝面色發白,死死拽着手中的半截玉佩。從剛才人踹們就開始奮力磨着繩子。
“我倒是聽聞,長安外有一寨子,聖人下了旨,剿滅五年,都未剿滅掉……”沈靈姝強裝着鎮定先開聲,“想必便是你們熊頭寨了。”
長安外的劉山頭。受某一世家收買幹髒活的寨子。
某一世家。憑借着如此輕易進出長安城,只有王家。
“哈哈哈……好!”絡腮胡并沒有聽清女娘說什麽,而是醉蒙蒙的雙眼,看清是個美豔女子,心下滿意。更加急不可待。
沈靈姝在絡腮胡撲過來的一瞬。從旁滾開,而後站了起來。
手中的玉佩剛好割斷了繩子。沈靈姝握着半截玉佩,不知疼楚。維持着雙手還被束縛在身後的姿态。
絡腮胡色眯眯随着人走動。
灌了一口酒後,直接将酒壇子砸碎在地,一聲巨響。“嘿嘿嘿,美人可真會逃……”
絡腮胡又撲了過來。
但人醉熏又笨拙,撲過來時,沈靈姝已經從人腋下縫隙躲開,且将繩丢擲在地。立馬撿起了地上碎酒壇子的碎片做防衛。
尖銳的一角面向了撲空後又緩慢轉身過來的絡腮胡。
看見了沈靈姝拿着利器,二當家卻沒有半分害怕忌憚的樣子。許是喝上頭了,也許是根本不将一個女娘看在眼裏。
沈靈姝握着酒壇一角的手,因捏握得緊,已經割破了個口子,往下流淌出了鮮紅的血來。
但沈靈姝已經察覺不到任何疼楚。
全身緊繃着,赤紅雙眸死死盯着前頭人的一舉一動。
沈靈姝已經做好了玉石俱碎的準備。
然而絡腮胡再撲過來時行得急切,竟一頭踩滑在酒壇的碎片,往後一倒,腦門重重摔下,竟昏死了過去。
沈靈姝見人久久未起,額上的汗水流落,後怕地喘氣着。緊繃的弦剛一松下。
角落的沈靜姝卻忽一聲尖叫。
沈靈姝愣住,側眸看去!
沈靜姝才咬着唇,垂眼解釋。“阿姐,我、我害怕……”
沈靈姝皺眉深深看了她一眼。
走到了絡腮胡身邊,踹了幾腳,發現人真的沒聲息。才忙将人腰間的長匕首解了下來,仍了碎瓷片,将匕首握在自己手中。
做完這些,沈靈姝的後背已經浸濕了汗。
掌心被碎瓦片割破處鮮血淋淋,她也顧不及疼。撕下自己的一角裙角的布料纏繞住,先止住血。
外頭還有在慶功的衆數土匪。
單憑着她一人,闖出去像是天方夜譚。
沈靈姝匕首緊握手中。聽着外頭隐隐的嘈雜聲,咬緊了牙思索着如何離開。
忽擡頭。
盯着角落的沈靜姝。“你不求我給你解開你的繩子?”
沈靜姝抿唇:“阿姐願意幫便是了。”
沈靈姝朝人走去,眸子往下,直直盯着角落處灰頭土臉的人。“我真不願幫你,但我也不願看你這種死法。”
聽到這話的沈靜姝死死咬住了唇,擡頭。“沈靈姝!你為何這麽恨我?之前對我的好,果然是為了假裝給耶娘他們看的對嗎!”
沈靈姝蹲了下來,“我做過一個夢。夢中你為了茍活,出賣了沈府一百六十口人。沈府被抄家當日,你就站在王家的妾室院裏。”
沈靜姝瞳孔中是難以置信。唇瓣嗫嚅。
沈靈姝正要給人割繩索,忽然一頓。按以往的沈靜姝,聽到沈靈姝這話,早就先開口質問她“難道寧願相信一個虛無缥缈的夢,也不願相信我嗎”雲雲。
今兒怎麽如此安靜。
沈靈姝目光再往下。
沈靜姝的繩子松了。
人根本沒有被綁住,而是佯裝着被綁。
沈靈姝目光已因極大的憤怒至于平靜。“你口口聲聲說清白多重要,現在寧願不要坊間人口中的清白,也要入土匪窩來。怎麽,現在不怕閑言碎語道你被土匪糟蹋過?”
“他們議論不上我,現在全長安自始至終認為被土匪擄走的,只有你一人而已。”沈靜姝松了繩子,“沈府的嫡女,即将成婚前,遭土匪擄走糟蹋了數日才被救回去……阿姐,這就是我為你準備的,你在長安該有的名聲。”
沈靈姝笑了,一把抓過面前人的肩膀,匕首面貼緊了沈靜姝的脖子,眼中有怒也有憫。“我應該早些一刀殺了你!”
沈靜姝卻笑了,絲毫不懼怕。“你不敢,阿姐,你連下人殺只雞都不敢看。對待我這麽一個疼惜多年的妹妹,你怎麽下得了殺手呢?”
匕首又貼近了沈靜姝的脖子一寸,鋒利的刀尖頃刻沁出了血珠出來。
沈靜姝訝了。卻也只是笑。“沈靈姝,你知道我為何這麽讨厭你嗎?因為你假惺惺,你有了那麽多東西,阿耶夫人,叔嬸兄嫂……他們都疼惜憐愛你,整個長安貴女都要圍着你轉,你有了那麽多追捧愛護……你還要拿我來做襯托你,給你自己增光。因為我是庶女,只是個小小婢子的女兒,我便得低你一等,我便得受你呵護,便得供你取樂……”
“阿耶也是如此,說着心疼我,但分給我的,卻樣樣都是你比我好。你的生辰,你的笄禮……整個長安都來給你慶賀,連皇帝有三分薄面給沈府,都是獻給了你,從來不是我!”
“你還記得你十一歲生辰的那只花鵲嗎?阿耶從波斯商那裏買來的,你捧在掌心,日日照料相伴。你多喜愛它啊,你從來就喜愛這些小玩意小生命……你對我也是想對這種小玩意一樣是吧?”
“你知道那只鳥兒怎麽沒的嗎,是我趁着你午睡,悄悄拿了給擰死了,就在咱們沈府的後院。死了我給扔池子裏了。你傷心了好幾日,可我別提有多痛快了。你日日要經過那池子,可曾想過你那只給你賣唱的鳥兒就死在那池子下頭……”
沈靈姝紅眼聽着,心中的澎湃起伏。肩膀上的劇痛傳來,掌心纏裹的布料又沁出血水來。
沈靜姝得意,“如何,你是不是恨透了我,恨極了我?你毀了我一生,我要将你後半生也毀了,我要讓你的婚事成為千人指萬人唾棄的笑話!經此一來,你永遠都不會是那個高高在上的沈家嫡女!”
“然後你投誠了王家,聯合他們做了這個局?”沈靈姝是怒,但更多的竟然是平靜,平靜地為眼前人感到可憐好笑。“我不恨你,沈靜姝,我只是覺得你惡心,惡心到可憐。但你的所作所為,我永遠不會原諒。”
“你憑什麽!憑什麽高高在上指責我!你憑什麽覺得我可憐!”沈靜姝的情緒激動了起來,一股猛力,陡然将人推開,跑到門邊打開了門。“來人啊!二當家昏過去了!快來人!”
沈靈姝忙從地上爬起,一個箭步,将逃到門邊沈靜姝拽了過來,栓在身邊,匕首又貼上了人的脖頸。
外頭的土匪已經朝着這邊看了過來,目露兇光。
沈靈姝冷冷,“都別過來,再往前一步,我就殺了她!”
土匪們面面相視。
沈靜姝也想笑,但下一秒她就察覺了,沈靈姝貼着自己脖子的銳物,硬生生幾乎要刺進皮肉。
沈靜姝也怕了。“你們都別過來,走遠點!快點!”
底下的土匪們一陣寂靜後,就是大笑起來。仿佛眼前的兩個女娘,就是一場鬧劇。根本不值得他們放在眼底。
“狗東西,還不都走開!三郎要是知道你們敢如此輕待我,定要剝掉你們一層皮!”沈靜姝慌了,怒斥。
土匪們神情沒有絲毫嚴肅。還在哈哈大笑。
但畢竟是上頭囑咐的人。
一土匪:“好好待,定會好好待,小娘子快放下手中的刀……”
“哈哈哈……”土匪們笑做一團。
沈靜姝的臉青白一片。恨不得将這些腌臜奴才碎屍萬段。
沈靈姝卻帶着沈靜姝往下走,“真不惜這人的命,你們就且看着如何向你們上頭交代,如何被一窩全踹了!”
沈靈姝也只是強裝鎮定。
土匪們聽到這話倒是止了些笑聲。但仍像是看戲一樣。
直到沈靈姝走到了寨門邊,土匪頭子一揮手,才像看完了個樂子,要命手下抓住人。
然而聽一聲哨子的尖銳“報”聲。
山頭哨塔的土匪過來報:“頭兒頭兒不好了,一隊兵馬往這邊來了!”
“官府的人來了?怎麽這麽快!”
“不是說待一天再來演戲嗎?”
“這就派人來拿了……”
“王家公子這性子也急得很……”
“得,陪他們玩玩做做樣子……”
“這幫官獠子來這麽快,俺還沒嘗嘗鮮……”
寨門恰好所開。
沈靈姝已趁機推開了沈靜姝跑了出去。
而所有土匪瞧見了,卻不急着追。
整個山頭都是他們寨子的,跑,能跑到哪裏去?
土匪大當家正随手指幾個手下去将兩個女娘抓回來。
報事的手下戰戰兢兢:“大當家,不,不像是官府的人……”
*
沈靈姝跑進了林子。
沈靜姝望着人頭也不回,咬牙切齒。“沈靈姝,你以為你能跑得出這個山頭嗎?這整個都是土匪的地盤,你等着自取其辱。”
沈靈姝一路往山下。她剛才也聽見了報事的土匪說官府派人了。
官府怕已經是王家的人。難不準是人聯合起來演的一場戲。
但沈靈姝已經顧不得了這麽多。
即便是演戲,這是一場毀辱自己名譽的戲。起碼,她性命無憂。離開這裏是首要。
沈靈姝像是不知疼痛一般,裙擺飛揚,樹枝劃破了臉頰,卻也沒有讓人停下步伐。腳下一滑,滾下了林,沈靈姝咬碎了牙關,求生的毅力叫人片刻不得歇。
山頭大,沈靈姝猛然聽見了尖銳瘋狂的求救聲。
沈靈姝尋去,從草叢裏只看見一土匪正要糟蹋一女子。
沈靈姝拿起了旁邊石頭猛然一砸。
土匪昏了過去。
衣衫不整的沈靜姝披頭散發,雙眼通紅,渾身顫抖。
原來是土匪頭子派下來的尋的手下先一步找到了沈靜姝,卻起了歹心。将人抓到了林中,準備糟蹋。
沈靈姝還在微微喘氣,盯着沈靜姝片刻,轉頭走了。“這就是賣祖求榮攀附的王家,便是這種奸猊之黨。”
沈靜姝卻突然跳起來,要奪沈靈姝手中的匕首。“給我,給我!”
兩人争奪之際。另一個土匪又找了過來。
看見了昏一旁的同伴,再看見面前的兩人。怒不可遏,罵咧着一串髒污的話邊朝兩人走了過來。
沈靈姝:“放手,你想我們都死在這裏嗎!”
沈靜姝仍不肯松手。
一番争奪,沈靈姝擡腳将沈靜姝踹了出去。
土匪靠近要奪,沈靈姝匕首一揮,在人面上劃下一道刀痕。
土匪一聲慘叫,随後一手捂着臉更為兇惡地撲過來。“賤人!老子要你——”
匕首直直插進了土匪胸口。
推了一把的沈靜姝退了一步。
只留握着匕首柄端的沈靈姝。
沈靈姝臉上失了血色,控制着發抖的手,将匕首抽出來。黑紅的血水噴濺出來。土匪雙目圓睜從後倒了下去。
沈靈姝腿腳一軟,趴地一陣幹嘔。
而後握着血淋淋的匕首,片刻不敢松懈,重新爬起來便跑。
*
耳邊的風聲逐漸被馬蹄聲所取代。
前頭,是官府的兵馬。
沈靈姝強撐着身子。
“殺人了!殺人了!”沈靜姝拼命跑前,“官大人,沈靈姝殺了人了!啊!——”
沈靈姝似到了極限,前頭絆倒,徹底摔了下去。
她耐着渾身疼楚爬了起來,耳朵一聲慘叫。
是沈靜姝的聲音。刀光在人眼前一閃,沈靜姝捂着臉慘叫倒下。
沈靈姝終于看清前頭的狀況。
不是官兵,更似是一隊軍馬。
為首的高馬上,銀色披甲,焰焰披風。來人居高臨下,風塵仆仆,一身寒氣。
衛曜的眼眸黑邃,冷蘊着怒和寒意。似那地府出來的閻羅。
衛曜躍下了馬。
沈靈姝被人一把抱起,腦袋磕在盔甲上,滿鼻的血腥之氣被清冽的雪松木香沖沒。
鐵鉗一般的手臂勒得沈靈姝疼。
“……吾來遲了。”
沈靈姝手中幾要和掌中血肉黏在一處的匕首“哐當”一聲,終于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