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燈下影
【10】燈下影
二公的舞臺錄制倒是平平穩穩,畢竟這次淘汰結果由線上投票數量決定,現場的二百票自動乘一百計入總票數,前三名票數額外再加十萬、七萬和五萬,對上位圈的組合來說是錦上添花,對末尾的選手則是杯水車薪。
即便如此,選手也使出渾身解數,只求盡人事聽天命。
當然,這個“天”,未必是三萬米外的天。
排名發布前,節目組安排了一場慶功宴。
上一次全員聚齊還是初舞臺相見,這次少了一公淘汰的十六人,場地空了一小片。
選手們一想到明天還要淘汰三分之一的人,留下的人也可能面臨拆分重組的命運,沒有人篤定自己能一帆風順,所以現場有些低氣壓。
于揚和梁清影兩個i人已經有些手腳冰冷,雖然他們經歷過這樣的場面,但他們當年是走到最後的勝者,似乎沒資格主動安慰,只能順着話題捧哏。
直到有選手抱着“過了這村就沒這店”的心态,在提問環節接過話筒站起來提問:“想問于老師和梁老師,像這種限時的比賽,我們改編起來已經覺得很有壓力了,聽說當年《屬夏》是要求每一場都是原創曲,兩位老師當時是怎麽完成的?”
選手們紛紛點頭拍手:“兩位老師真的強,當年看已經覺得很厲害了,自己親身經歷後發現更牛了。”
浣虞舉起話筒挖坑:“你于老師有靈感庫的,要用的時候從堆積如山的廢稿裏挖一張出來随便寫寫就好了。”
選手“哇”了一聲:“随便寫寫,但是第一。這種能力我也想有!”
還有選手捂着半臉滿眼羨慕地轉頭跟身邊同伴聊:“這種就像考試的時候,從考場出來都說随便寫寫,結果人家是滿分學霸,我是蒙題學渣。”
于揚拿着話筒欲言又止,放下話筒隔着曌岫小聲問梁清影:“那個能說嗎?”
梁清影身體向後仰,于揚也跟着後仰,快速地無聲地用口型說了三個字,梁清影愣了一會,緊接着笑出來,點點頭說“可以可以”。
被當作人牆的曌岫心裏翻白眼,面上還要笑得很禮貌:“我感覺我在中間好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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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虞繼續說風涼話:“銀河裏應該沒有魚。”
後期很懂事地把曌岫P成了銀河,青楊cp是牛郎織女,浣虞手裏的話筒變成了閃着金光的發簪。
選手們起哄“哦哦哦哦哦”,梁清影舉起話筒問:“欸,不是想知道我們當年是怎麽在那麽短的時間內寫出原創曲的嗎?”
浣虞和曌岫:“因為愛情。”
梁清影閉眼無語的表情被後期特寫放大,于揚倒是右手話筒剛舉到嘴邊就笑得趕緊挪開,左手捂臉被後期P上嬌羞腮紅。
“流沙”和“光影”兩首歌名被齊聲起哄,梁清影比了個“停”的手勢才逐漸平息,拿着話筒對最初提問的選手說:“大家提到我們‘孤影清揚’,想到的第一首歌都是《光影》對不對?”
所有人:“對!”
于揚和梁清影相視會心,接過話題:“但其實在《光影》之前,《流沙》之後,我們‘孤影清揚’還有一首歌,因為一些原因沒有正式演唱和發行。”
所有人議論紛紛:“啊?”
梁清影垂眸看着面前的餐盤,在嘈雜人群裏深呼吸,那段旋律她從未忘記,畢竟是他們真正的第一首單曲。
她微笑正對鏡頭,眼裏是溫柔和懷念,清唱前四句:“沒想到今夏又遇見,我揚起了臉,笑笑說,你好嗎好久不見。”
選手驚愣後拍手:“好聽!”
曌岫接梗:“哇,而且歌詞是商量好的嗎?好巧合哦,确實是在夏天重逢後說好久不見。”
看過青楊cp花絮的選手們拉長了聲音吃瓜:“哦——————”。
梁清影擺擺手:“不是的。這首歌叫做《生命線》,可以說是一個漫畫短篇的同人曲。當年是臨近跨年演出的前一周,學校才通知我們四個人彩排時間。然後這首歌歌詞是在當天晚自習寫出來的,于揚第二天就把譜給到我們,好不容易排好了,結果彩排被人偷拍了放到學校貼吧裏,教導主任就覺得這樣不行,就勒令我們兩天時間內換歌。”
曌岫吃驚問于揚:“兩天?!”
于揚點頭:“對,兩天。”
梁清影還記得填坑:“确實像前面浣虞老師說的那樣,我們取了個巧,基本的技法不變,改的是歌詞和旋律,《光影》就是在這種環境下完成演出的。”
于揚适時補充:“其實說是兩天完成,但因為我們四個人經常會在一起,比如說吃飯的時候就讨論想寫什麽,唱什麽,所以這個框架可能很早就在我們的腦海裏,我們眼前早就有未來的藍圖,碰到合适的時機,就可以實現。”
梁清影故作輕松:“所以,《屬夏》的時候每周一首新曲,說來困難,但你想我們可是經歷過兩天做出一首單曲的人呢。”梁清影有些小得意地叉腰,伸手将焦點引向于揚,“我們很幸運的是有于揚這樣很厲害的編曲,可以說他承擔了絕大部分創作上的壓力。”
于揚立即回應:“如果沒有清影的詞,也很難打動人心。”
浣虞冷不丁插一句:“說到底你倆真的是天作之合,天造地設。”
曌岫裝作生氣地站起來:“我到底為什麽坐在這裏!”
梁清影趕緊陪笑臉拉着曌岫坐下,于揚只望向梁清影,忽然不知道該怎麽配合,圍觀的選手們覺得這是一副她在鬧他在笑的溫柔模樣,忽然吃了一嘴狗糧。
梁清影安撫完曌岫之後再度拉回主題:“限時創作的難點其實就是想不到自己要寫什麽,或者知道自己想表達什麽但難以表達,再就是在壓力中寫完了但表演不好或者表演不了,那對應的解決辦法也很明确,就是平時多積累,你可以随時從所見所聞中抓取感受。當然,因為不是每個人都是全能的,所以樂隊的好處就在于有人可以分工合作,有人寫歌,有人寫詞,有人負責樂器托底,有人負責表演帶動觀衆情緒。所以,接下來,找到合适的隊友,和隊友一起完成舞臺,在舞臺上唱出你們想要表達的內容,加油吧,大家。”
梁清影熟練自然地收束話題,這一part的時間也将要用盡,浣虞見好就收,應和了幾句,沒再出言為難。
選手們則起身鼓掌,鞠躬相謝。導師完成錄制工作,适時退場,把相處的時間留給選手,自己回酒店休息,準備錄第二天的排名發布。
于揚回到酒店後打給梁清影:“睡了嗎?”
梁清影剛試完明天的服裝,正困得眼睛快閉上了,任由小江給她卸妝:“沒。”
“清影,對不起。”
于揚突然的道歉讓梁清影疑惑:“怎麽了?”
“我明明就在你身邊,但你幾乎是一個人抗下了突發的問題,我突然覺得,我好像幫不上你。”
梁清影知道他說的是慶功采訪最後的那段插曲,她滿不在乎道:“哪有,你配合得很好啊。”
“如果是樂弧和輕曉在……”
梁清影笑:“那他倆絕對能把樂隊的底褲給翻出來,今晚咱就得組團再上一次熱搜。”
“清影。”于揚一點都笑不出來,“你累嗎?”
“累啊。”
“那為什麽要繼續呢?”
梁清影和他不在一個頻道上:“嗯?因為簽約了啊。”
于揚靠在床頭望天花板,嘆息道:“我是說,你想要繼續這樣的日子嗎?”
她一直在各種機鋒和惡意中努力獨善其身,稍有不慎便會落入誰有意無意設下的陷阱,而他往往後知後覺,需要她走在前面給他指出臺階。
他免不了再度懷疑自己,當初邀請她填詞,是不是做錯了?
在她進入這一行的時候離開,是不是不應該?
而現在,他是不是真的有能力陪她走下去?
“至少目前,我是想繼續的。”梁清影睜開眼睛,眼底的一泓清池驚豔了小江無數次,這次也不例外。
可是現在,眼睛的主人似乎在看她,又像是借她的瞳孔審視自己:“因為,這是我排除自己不想要的事情之後,順着走到今天的結果。”
于揚突然跟不上梁清影的思路:“什麽?”
梁清影再度閉上眼。
她曾無數次回望來時途經,如河流般蜿蜒曲折,追根溯源到最初的起點,好像有無數個停留或轉折的機會,可她拒絕了這些選擇,義無反顧地走到今天,面前是清泉汪洋便彙入其中,是岩石險峻就激揚跌宕,無論如何,她不願作為一潭死水停留。
短短瞬間想了許多,而她只是輕輕揭過,不願多說:“沒什麽。”
兩人陷入沉默,梁清影卸完妝後帶着手機走遠,背對着收拾化妝包的小江輕聲嘆道:“于揚,這一個多月來,我看得出你在鏡頭前越來越拘束。如果你不想再站到臺前,《白首約》之後,你還是可以回去當幕後的制作人的。”
于揚搖頭:“不。我是想清楚了才來找你說,我親身經歷後才體會到當年你一個人留在這個處處是機鋒的圈子,到底有多難,說實話,我有點後悔當初沒有跟你同進退。”
梁清影釋然微笑:“已經做出的選擇和産生的結果,都不需要後悔。”
于揚默了一陣後自嘲一笑:“你說得對。”
他一直以為自己和梁清影是兩條路上的同行者,再相逢時自認為輕舟已過萬重山,卻被面前撲來的狂風驟冷了熱血和沖勁,刀光劍影中擋在身前為他贏得喘息之機的,是他本應好好保護的梁清影。
他不能也不願再讓她一個人面對。
她想要繼續,他就陪她繼續。
既然他不善應對突發言辭,那就設想無數可能,題押得多了,總會押中的。
這邊以不變應萬變的梁清影,不知道互道“晚安”後的于揚陷入疑似無限支流的一片深海,在高度緊張工作中緊繃的神經又添了多重負荷,此後再難安眠。
——值得麽?
——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