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準備
準備
若是曾經的楊青墨,面對宋時如此直白的表現定會手足無措,可如今的她是毆打過吳永春對峙過克裏耶的楊青墨,面對宋時,她不僅不會覺得羞怯,反而大方直接的與之溝通。
“殿下喜歡我?”
“沒錯。”沒想到眼前的少女直接發問,倒讓宋時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感謝殿下擡愛,可惜我的心無法回應這份感情。墨青敬重殿下英雄豪傑,從未有過兒女情長的心思,還望殿下不要怪罪。”
“我知道你和宋硯的事。但你原本就是我母妃看中的王妃,如今你假死脫身說到底還是死罪,如果事情敗露,你真的相信宋硯能保護你和你的家人嗎?”
宋時的話讓楊青墨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無懼對方直白的目光直視對方的眼睛,問:“殿下這是在威脅我?”
可在宋時眼裏,楊青墨就像一只炸毛的小貓,看起來兇狠的表情總覺得無比可愛,他忍住笑意,盡量用溫和平靜的語氣說:“你想多了,我并無此意。如今我雖遠離京城,但畢竟自幼在皇宮長大,見得多也聽得多,情愛固然可貴,但它在權勢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我父皇後宮的美人有些甚至沒有你年紀大,不過是家族為了鞏固權勢送進宮裏的一枚棋子,她們可曾有過憧憬,又可曾有過心上人,沒有人關心。而你,你父兄任職戶部,對太子自是大有裨益,感情不過是錦上添花,可如若你們之間的感情會威脅到他儲君的地位,你又怎敢相信他能護你周全呢?”
“殿下說笑了,我墨青的周全從來只靠我自己。我為東宮做事,自是有我自己的價值,正如殿下所說,情愛比起權勢不值一提,為何到了我這裏就篤定我才是會被犧牲的那一個呢?”
“到底你也是個女子,世道如此你怎能獨善其身?我知你心有抱負,但若你只憑借一腔熱血,不過是以卵擊石。如今你雖為東宮門卿,但到底占這個男子的身份,這便是因為世上沒有女子入仕為官的先例,你飽讀詩書怎會看不透這個事實?”宋時只覺得楊青墨天真,祖宗規矩怎可僅憑借一腔熱血就能颠覆呢?
“殿下所言不假,我也不是那有勇無謀之人。”楊青墨倒是坦誠,讓宋時松了一口氣,剛想開口繼續勸些什麽,卻被少女後面所說的話堵得啞口無言。
“不管是楊青墨還是墨青,我所求的從來都不是兒女情長,也不是天翻地覆,而是這朗朗乾坤之中有我的容身之地,有朝一日有人提起我楊青墨,知道我是那個做出過一些事情的楊青墨,不是戶部楊大人的嫡女楊小姐,不是誰的夫人楊大娘子,更不是太子妃楊氏,而是我楊青墨的名字。至于殿下所說的,祖宗禮法世道規矩,那不是我一個人能夠改變的。但是,太子殿下願意盡自己對于世道來說的綿薄之力去撬動陳規舊矩,而不是告訴我世道本就如此你該妥協”說到這裏,少女停頓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麽開心的事情,繼而微笑開口:“如此,我還要感謝霖王殿下,讓我看清了自己內心的感情究竟如何。”
楊青墨目光銳利,但在談及心上人的時候表情卻又不經意間柔和了下來,宋時覺得這樣的柔和極為刺眼。
“我并無威脅姑娘的意思,也沒有輕視姑娘的意思,我向來坦誠,喜歡你的這一份感情也做不得假,你對我無他念也無妨,如果有一天宋硯護不住你,你可以到北境來,在這北境,你永遠可以以你自己的名義安穩地活下去。”
“墨青謝過殿下。”
陽光下少女的肌膚白的發光,粗布麻衣和男子的發束也掩蓋不住她的絕代風華,宋時有些遺憾這份美麗不屬于自己,但同時又很慶幸,這份美麗沒有囿于宮牆庭院,在廣闊天地之中肆意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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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時多日,棉桃的采摘和初步處理已經完成,由祝融雪安排的經驗豐富的掌櫃們進行各個環節的考核與掌控,楊青墨像個學童一般跟在掌櫃們身後仔細地學習和觀察着流程,每日晚飯都與掌櫃們坐在一桌,見縫插針地向他們讨教每天自己遇到的問題。
掌櫃們說到底不過一屆商販,從前只有在官老爺面前點頭哈腰的份兒,頭一回見到如此尊敬自己的年輕官員,且樣貌俊朗,不由地心生好感,對楊青墨也是傾囊相授。
“你這幾日都要把我這幾位大掌櫃吃飯的本事盡數學去了,以後若是不願在東宮呆着,便直接到我這兒來做個大掌櫃,我包你吃香的喝辣的。”祝融雪打趣到。
“這才哪到哪兒啊,我要和祝姑娘學的還多呢!”
“這棉紡一事就交給霖王殿下的人和我的掌櫃們去盯着吧,過幾日我準備帶些貨天山部走一遭,看看能做哪些交易,你跟我一起去,幫我掌掌眼?”祝融雪手裏握着一卷書冊,兩只胳膊撐在桌子上,目光灼灼地看着楊青墨。
“掌眼談不上,薛老板願意帶着我見見世面,那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楊青墨和祝融雪說話便不自覺地帶上些女兒家的俏皮。
“我知道你,早就聽說戶部尚書家的大小姐吃穿用度一應都是頂好的,想來你的眼光不會差。喏,這是我京城各個鋪子裏賬簿整理出來的,哪些物件賣的好哪些物件賣的不好,來買東西的人都有哪些,哪些人喜歡些什麽東西都在這兒了,我們一起看看,再去天山找些合适的物件運到京城去試試水,好為後面通商一事辟一條道路。”祝融雪把手裏的書冊放在桌上,用手指敲了敲,并向楊青墨發出邀請。
“薛老板開口我豈會駁了你的面?這趟生意我自是跟定了。”楊青墨也并無推脫之意,爽快地應承了祝融雪。
“那可太好了。我此番備着的都是些好貨物,想着借由禾耶親王,哦不,現在應該是天山禾耶王了。想着借由禾耶王的路子,先把這絲綢、珊瑚和女子愛用的脂粉一類運送過去先讨得禾耶王和其他貴族的喜歡,如若他們喜歡,那上行下效,天山部族的人自然也是會購買或者以物易物的。”祝融雪見楊青墨答應了自己,也不再多說客氣話,開門見山地抛出了自己的想法。
“做法倒是可行,從前京中用白玉梨花簪的女子并不多,可自從某年宮宴貴妃娘娘佩戴了之後,白玉梨花簪在京中各珍寶閣和首飾鋪子可是一簪難求,想來天山部也不會脫了俗,但以我愚見,這貨物選的有些不妥當。”
“哦?此話怎講?”
“我曾去過天山部,住過一段時間,在王帳裏也接觸過一些女子。都道北境是苦寒之地,寒是一方面,這鮮少降雨、灰塵漫天也是一方面,我之前在江南雖然日子過的也辛苦,但也未有過肌膚幹裂的情況,而北境,以及北境以北生存的人,免不了肌膚幹裂粗糙,如此肌膚對于絲綢的觸感是極為難受的,絲綢柔軟精細,它刮手啊!再說脂粉,我朝女子多追求膚若凝脂面若桃花,這桃粉色的脂粉最是吃香,可北境女子總是飽受日曬之苦,游牧女子更是不用說,她們并不愛白皙的膚色,反而是黝黑才為美,這桃粉色的脂粉可不是她們的心頭好。”楊青墨将自己的見聞與觀察細細說給祝融雪聽,後者頻頻點頭表示認同。
“那你覺着準備哪些東西為好呢?”
“第一是棉服,北境尚可種植棉花,但是再往北走到天山棉花就無法種植了,因此天山部多穿着獸皮或動物毛織,北境軍若是這次棉花種植與棉紡做成功了,那麽對于百姓之間的互市絕對是有大大地好處。第二是紙張,天山部有廣闊的草原牧場,林場卻很少,草紙都只有貴族能用,何況我朝的宣紙,更別提生宣熟宣這些差別了,因此若是用宣紙得了貴族的心,後面對于草紙的銷售也是不成問題的。第三則是藥油了,正如我前面所說,北境的人時長出現肌膚幹裂的情況,寒冬臘月凍瘡更是比比皆是,雖然天山部巫醫也有土方,但效果确實比不上我朝醫官們研制的藥油,這對于天山部的人來說可是寶貝啊!”
“言之有理,可這前面兩個倒是好說,藥油我确實無從下手。這藥油的調配都是各家醫官不外傳的秘方,且我薛記沒有藥材買賣的許可,這杯羹我當初沒有分的上,為了保護父母家業把這最大的藥材生意作為籌碼送給了福州商會,如今在想入局只怕是難了。”
祝融雪對于商機的嗅覺敏銳,她知道楊青墨的提議是好的,且認為這藥油可以說是天山部甚至整個北境必不可少的好東西,但問題就是她沒有許可。
祝融雪的父母曾出海尋到過許多藥材,由此成為整個福建最大的藥材商,但在父母轟然離世後,祝融雪為了保下祖宅和父母的船隊,只得忍痛将藥行、倉庫存貨以及航線全部贈予福州商會,以求庇佑,不至于失了父母畢生心血。
“沒關系,此事往後我們可以尋求太子殿下的幫助,眼下我們帶些別的誠意之物先去探探路子,若能事成,來日方長何愁沒有解決辦法。”楊青墨見祝融雪情緒有些低落,便出言安慰。
“你說的沒錯,船到橋頭自然直,先走出第一步再說,總有一天我回拿回我父母的心血!”祝融雪的眼裏閃爍着明亮的火花,北境軍軍營一件不起眼的破營房裏,兩個女孩子熠熠生輝。
而她們所提到的太子殿下,此刻正在陽關城最大的酒樓裏,對着身着薄紗的美豔胡姬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