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入宮·一
初入宮·一
來傳旨是貴妃身邊的紅人徐公公,楊青墨在與他見禮之後,一旁的碧蘿便上前請徐公公在前廳坐下,吩咐小丫鬟上茶。
“請公公喝盞茶歇息一下,我們小姐需要重新梳洗一番,免得儀容不整沖撞了貴妃,還請您多擔待。”說罷,碧蘿親手奉起茶碗舉到徐公公面前,待徐公公接下茶碗後,又将準備好的荷包幹淨利落地遞到他手中。
徐公公不動聲色的掂量了一下荷包的分量,原本虛僞的笑容似是多了幾分發自內心的滿意。收了荷包的徐公公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臉上的贅肉也随着說話的節奏抖動着:“尚書府的婢女的禮節都如此周全,不愧是能與前太傅家結親的。請楊小姐不必着急,雜家正好口渴,喝一盞茶也好,代雜家謝過楊小姐啦。”
郁竹苑內,綠柳一邊幫楊青墨挽着發髻,一邊忿忿不平:“小姐您何必對着徐公公如此客氣,您是千金小姐家,姿态放的這樣低萬一這些宮人欺負您怎麽辦?”
“貴妃此番喚我進宮,想必也是鋪墊的一環,這樣一來京城裏哪個有适齡男子的官宦人家敢來我家提親,想把我的婚事堵死在一條路上。由此,宮人們不會對我太過分,而徐公公是個貪財的,這樣的人與他結一個善緣沒什麽不好。綠柳你記住,一個人若只貪財那是好對付的,如果一個人貪戀的是權勢地位,那要付出的可就不止是錢財了。”楊青墨倒不怕綠柳的擔憂,相反,她覺得此次進宮或許是一次機遇。
皇宮內
宋硯從太極殿出來的時候,早已過了午膳時間。太子年近弱冠,前年初在群臣連續數月的請命下,皇帝才允許太子輔政堅國,但也同時封二皇子為霖王,整合成國公舊部,成為北境軍統帥。
“殿下,需要回東宮用些午膳嗎?”一旁的王全問道。
“也好,批了一上午請安折子也乏了,今日暑氣大,讓廚房也不必大費周章,随意吃些清淡的就好。”宋硯說道。
主仆二人行走到春和殿與東宮交口轉彎處,正好遇見了徐公公帶着楊青墨欲前往春和殿。
“奴徐晉給太子殿下請安。”有着徐公公帶頭,身後的楊青墨與一衆宮婢太監也一同跪下。
“免禮。徐公公步履匆忙想必是有要事需要禀貴妃娘娘,還是快些去吧,免得貴妃娘娘等急了。”宋硯擺擺手,面上和顏悅色,內心裏卻是并不想與貴妃黨的人多說一句話。
“謝過殿下,那奴先去回禀差事,之後再向殿下告罪。”
楊青墨跟着徐公公起身,然後低着頭繼續往春和殿走去。宋硯本可以直接離開,但他在人走後卻依舊留在原地,甚至在一行人拐過牆角之後,自己也後退一步繼續盯着那些遠去的背影,直至沒入春和殿大門。
“殿下,您難得見到楊姑娘,為何不與她打個照面?”王全不解。
Advertisement
“她這次進宮是貴妃召見的,孤與她多說一句,她就可能多一分危險。貴妃氣性小愛猜忌,這麽些年在她手底下吃過的虧你都忘了嗎?”宋硯說着,擡起手輕輕戳了一下王全的頭,然後擡腳繼續往東宮走去。
“哎哎,是奴的疏忽,殿下莫怪罪。”王全趕緊跟上。
“你說,她剛剛有沒有注意到孤?今日孤也是穿着翠竹紋樣的衣衫,孤記得太傅說過自家孫女最愛竹,她會不會對這身衣裳多瞧幾眼?”宋硯見王全跟上來,小聲問道。十八歲的少年帶着情窦初開的羞怯與不安。王全見自家主子這幅便宜樣不免感慨,在外人面前嚴肅端方、在宮中怯懦溫吞、在門客與處理朝政事務時老練狠辣,難免會讓人忘記,他也是個還未及弱冠的少年郎。
宋硯生下來便被封為太子,任誰都覺得這是頂天的尊貴,但王全從小伴着他長大,深知背後辛酸。元後難産而亡,聖上因元後的原因不喜宋硯,若不是太後力保,恐怕他都活不到今日。可太後對宋硯更多的是制衡貴妃黨的利用,祖孫孺慕之情幾乎是不存在的。
王全至今還記得,自家殿下五歲的那一年冬日初雪,可愛的孩童踩着一深一淺的腳印往壽康宮跑去,手裏還捧着自己親手捏出的小雪人,他想把自己親手做的禮物送給祖母。可當他走進壽康宮正殿,捧着小雪人要送給祖母時,迎來的卻是嚴厲的呵斥。太後命身邊的福嬷嬷将雪人扔出去,并以玩物喪志之由罰去了他當日的午膳與晚膳。
于是,在下午習策論之時,饑腸辘辘的小宋硯被太傅發現了端倪。
“王全小友”太傅喚道:“天大寒,可否幫忙關下門窗,不然接下來握筆都困難咯!”王全聽罷應了聲諾,便将勤學閣的門窗都關了起來,也将太後、皇帝以及貴妃的耳目隔絕在了門外。
“太傅,皇祖母曾說嚴寒之日讀書亦要門窗大開,因為寒冷帶來的痛苦更能讓人保持清醒。太傅您今日吩咐關閉門窗,可是身體抱恙?”小宋硯不解。
“苦修固然精神可嘉,可若一味追求苦修而損害身體根基,則殿下未來所求之大業難成。”說罷,太傅将桌上裝着棗泥餅的小碟推到小宋硯面前:“請殿下幫老臣吃了這些棗泥餅吧,雖說這是作為太傅的定例,但今日午膳陪着自家孫女多吃了幾口飯,這些棗泥餅實在是吃不下了。”
“可是吃不掉可以不吃呀,放在這裏自然有人整理打掃。孤觀察過,皇祖母宮裏吃不掉的點心在得到皇祖母首肯之後,都會賞給下面的侍者。想來勤學閣也應如此,太傅不必擔心浪費事物的問題。”小宋硯一本正經的說。
“非也非也,殿下剛剛不是問為何工部年年都要在歲末向戶部追加修繕皇家園林、國子監學舍以及宮殿各處?并非全是辭舊迎新之的習俗,最主要還是看工部當年的銀兩預額是否用完,如果在年底結餘過多,那麽就會設立各種名目來達成預額,因為若今年未達成預額,則明年給到工部的預額将會減少,若當年有突發事由,如多處洪水決堤,或許可能連後備額度都要用完,這樣一來自會影響全國的財政良性發展。所以,如果殿下今日不幫老臣把這些棗泥餅吃了,那麽從明日開始,老臣可就沒有這麽些棗泥餅吃咯!”太傅說完,又敲了敲裝着棗泥餅的小碟,笑的十分慈祥。
“好你個王全,發什麽呆呢?是不是心裏偷偷取笑孤?”宋硯沒有聽見王全的回應,轉過身想一探究竟,卻發現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裏,于是擡手敲了一下他的頭。
回憶被打斷,緩過神的王全趕忙告罪:“奴豈敢啊!只是說到楊姑娘難免想到了老太傅和與殿下授課的時光。”畢竟老太傅是殿下孩童與少年時光唯一的溫暖了。
宋硯白了王全一眼,可想到太傅與楊青墨,又不免感慨:“其實說起來,我先前也只和青墨妹妹見過兩次而已。一次是三年前太傅剛致仕,我去府中看望,碰巧青墨妹妹闖進書房,那也是第一次見到她。第二次是去歲中秋宮宴,借由貴妃為霖王的意圖,她随着楊承玉一起進宮赴宴,但那一次我和她一句話都沒說。小時候太傅經常會拿青墨妹妹的文章來讓我批閱,她的才思與胸襟不輸任何男子,着實令人佩服,若未來有一天她能與孤談古論今對詩作畫,那該多好啊!”
“殿下慎言啊!您這怎麽就叫上青墨妹妹了?您和楊姑娘可是素不相識啊!”王全聽見宋硯的話,吓得差點跪在地上,這還是在宮街之上,要是被貴妃的耳目聽見又是一樁麻煩事。
“行了,前面就是東宮了,如今我們也不必像從前那麽謹慎。不過,孤這麽稱呼她也确實孟浪了些。”宋硯陷入矛盾。
王全将宋硯送入西殿之後正欲出門傳膳,卻見太子近衛疾風步履匆匆趕來。
“要事請奏!”疾風腳步停在殿外,然後單膝跪地,雙手抱拳朗聲道。
“奏。”宋硯說。
“殿下,咱們的人盯着貴妃處、霖王府和承恩侯府好幾天了,貴妃意欲讓戶部尚書之女楊青墨嫁與霖王為妃,早先春櫻宴,貴妃就私下和幾個命婦誇過楊姑娘,昨夜承恩侯世子更是乘坐霖王府馬車前往戶部尚書府,呆了足足兩個多時辰才離開。”
“今日貴妃又傳喚楊姑娘進宮。殿下,貴妃下手真快啊!”王全聯想到剛才的所見,驚出一身冷汗。
他望向殿中的宋硯,原本還滿面春風的少年臉色陰沉的能滴出水來,連想來習慣刀尖舔血的疾風都不免打了個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