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修)
第60章 (修)
顏家吃飯的地方在一條長桌上, 顏摯坐主位,老太太和顏母分別在他兩側,兩人旁邊又分別坐着顏旭夫妻和顏晴京安。
飯菜……也不能說是飯菜了, 說是盛宴也不為過, 大魚大肉,海鮮走獸, 應有盡有, 只是桌上僅有的幾盤素菜全是京安不喜歡的。
顏母拼命給京安夾菜, 卻多次投喂她不喜歡的食物。
京安忍着難受生咽幾口,開口攔下又要給她夾茄子的人。
顏母看她沒吃多少, 不禁絮叨起來:“吃得這麽少是飯菜不合胃口?就沒見過哪個男孩子像你吃得這麽少, 這樣下去身體能好嗎?”
她又看向顏晴, 眼神瞪她:“是不是晴晴沒把你照顧好?”
顏晴聽了這話撇撇嘴, 懶得搭理, 埋頭對付自己碗裏的飯。
她媽也真是自己獻殷勤之前也不知道找她了解一下對方的口味, 現在怪她?
都不知道他們是真重視還是假重視, 不會真以為這樣就能糊弄厲京安吧。
“夫人不要說她,與顏晴無關。”
哪有都訂婚的小夫妻叫岳母夫人的,沒禮貌的家夥。
顏母讪笑:“小安可以叫我媽的。”
京安又不說話了。
顏母見他這副樣子也懶得再夾菜了,養不熟的東西對他那麽好做什麽。
顏摯笑着打哈哈:“要吃什麽自己夾,孩子們自己有想法, 幹預他們做什麽, 小安對家裏還不熟,以後常來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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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旭:“一會吃完, 我帶京安逛逛?”
京安還沒表态, 顏晴就自告奮勇:“大哥我一會帶他去,你還要忙奶奶的壽宴。”
笑話, 她哥和她爸一丘之貉,把厲京安和他們放在一起,她可不敢。
顏旭看妹妹這麽主動,不禁多看兩眼,而後笑着點點頭。
這頓飯吃得怪怪的,熱情中透着假模假式的殷勤,明明彼此不熟悉卻要強裝熱絡,沒一會顏晴就示意京安撤。
兩個人一走,飯桌上才又有人說話。
一直沒出聲的老太太,也是默默觀察了許久的人,老人家消化道不好,吃一點也吃不下了,一邊拿濕巾擦嘴,一邊說:
“這次厲家送來的賀禮是金絲楠木的擺件,厲家小子應該問過晴晴了,還算有心,看來也不完全是個什麽都不懂的,阿摯不要輕視了人家,這小子雖然性格古怪不愛說話,但看他對晴晴的維護,兩個人說不定感情還不錯,你要真想要海市那個廠子,就跟人好好聊,算計來算計去容易叫厲家人不喜。”
“都是一家人,好好說的話作為準女婿不會不幫忙的。晴晴那邊也是有事沒事關心一下,就算是潑出去的水,那也是顏家出去的水,你們是血濃于水的親人。”
“我知道的媽。”顏摯說。
“對了,”老太太想起一件事,“小夫妻有說要留下過夜嗎?”
“晴晴的房間都收拾出來了吧。”
她剛問完,顏母臉都僵住了,連帶着顏旭夫妻都尴尬不已。
夫妻倆半年前就有要孩子的打算,嬰兒房更是早早物色好了,就是顏晴原來的房間,這半年陸陸續續改造,已經看不出房間原來的模樣……
老太太這麽問,他們都有種做錯事的感覺。
“媽……”顏母在兒子的視線下,硬着頭皮:“他們估計不會想留下住的,厲家比咱家還好呢。”
聽她這樣推辭,老太太明白她又做了什麽蠢事,渾濁的眼睛閃過一抹厲色,“蠢死了,人家留不留是他們的事,你至少要挽留一下,阿摯怎麽娶了你這麽個蠢的,遲早要被你氣死。”
顏旭:“奶奶,今天您生日別氣了,晴晴不會計較這些的。”
老太太不忍指責孫子,搖搖頭不想說話。
顏摯走到她身邊:“我送您上樓休息,過壽就該高高興興的,我看那厲京安未必想留下來,再說家裏客房不少,都是幹淨的。”
“随你們吧。”老太太有些疲累,一個個太不把小女兒心思放在心上,孩子遲早離心。
另一邊。
顏晴面對海洋主題的房間傻眼了。
原本二米八軟彈大床的位置放着一個一米多的嬰兒床,旁邊還有嬰兒車、海馬滑梯、海豚樣式的木馬、圍欄……角落裏還有許多海洋球。
本該放置書、手辦的架子換上一堆小巧精致的玩具。
就連頭頂的吊燈都變成夢幻的海藍色,一打開有好多海洋動物的縮影。
她那些舒服得不像話的沙發也沒了蹤影。
空氣還留有輕微的甲醛味道,想來裝修有幾個月了。
顏晴有句髒話憋在嘴裏,那嘴巴張開又合上,最後氣得不說話了。
可真行,她舒适的奶油風卧室說沒就沒了。
“怎麽了?”京安問,“有人對這房間動手腳?”
她看得出來這房間的布局不适合成人住。
顏晴冷笑一聲,也沒解釋,到走廊随便攔了個幹活的保潔:“原來房間裏的東西放哪了?”
房間已經變成這樣,她不能讓人把它變回原樣,只想知道那些被‘淘汰’的東西到哪去了。
保潔:“收進庫房了。”
庫房,實際就是雜物間,顏晴氣笑了。
奶奶的,真行,果然回家就是讓她生氣的。
別的就算了,她從小到大收集的手辦、絕版游戲碟怎麽能被放到那種地方!
庫房在地下一樓,顏晴到那的時候,門口是打開的,有好些來來去去的人将東西搬進搬出,估計是為壽宴做準備用的。
管家湊巧也在這,看到顏晴,忙走過去:“晴晴需要什麽?這裏太亂了,還是上去吧。”
“劉叔,我那些東西……”
管家明白了,嘆了口氣:“那可有的找了,家裏人手不夠,你看能不能換個時間。”
地下一樓一半都是不要的雜物,還有一半是大件裝飾品,根據顏晴那些物品堆放的時間怕是早被其他東西掩埋了。
“沒事我可以自己來。”
管家看她精致的妝容,善意提醒:“還是不要了吧,弄得灰頭土臉老太太要不高興了。”
他這話說得一點沒錯,顏晴剛升起的興致都低下來了,有些意興闌珊道:“知道了。”
老太太一直是她比較怵的人,還是算了。
明媚的小太陽眼神黯淡,像是對世界都失去了興趣,京安脫口而出:“也許保镖可以幫忙。”
保镖ABCD立刻站出來。
“!”顏晴也不客氣:“先把我那堆碟搞出來,游戲的、聽歌的、電視劇的,還有emm……”
顏晴可疑地停頓了一下,“哎呀是碟就給我撈出來,還有我那些手辦!”
保镖聽到指使開始行動起來。
庫房許久不整理到處都是灰,又有許多東西沒規律地放着,這個疊在一起,那個堆成一堆,找東西的難度成倍增長,但保镖是萬能的,他們像個上蹿下跳的猴子一樣在舊物裏翻騰,不一會真找到一鞋盒碟片。
顏晴看到那些東西時眼裏迸發出極大的驚喜,對保镖連連說謝。
“給你看看我讀書時候的寶貝,青春期叛逆又不敢逃學的日子就靠這些續命了。”
“這個是《七國亂殺》,”顏晴指着一個毫不起眼的小玩意,橙色外殼還能看出動畫小人厮殺的圖畫,“當然名字是我亂起的,但是也差不多那個意思,我那時候可叛逆了,每天都有許多散不去的戾氣,但是又不敢在家裏人面前發作,差點沒抑郁。”
“好在有這個,游戲裏嘎嘎亂殺一通,心情都變好了。”
暴力游戲雖然不好,但是真的很解壓,然後随着她長大,很快又有治愈系的游戲和動畫片來安撫她。
這麽多年下來已經攢了不知道多少,盒子裏的只算很小的一部分,但顏晴還是很開心。
“我給你挑挑,你這麽容易心情不好玩這個也能解壓……”
說着說着,頭頂放上來一只手,很輕柔的力道,跟摸貓貓一樣,帶着一股安撫意味。
顏晴不知道為什麽有些鼻酸,沒有擡頭的她翻找的動作變慢了。
“壽宴結束,我讓人來收東西,把屬于你的都找回來。”
顏晴抱着盒子的手收緊,低低‘嗯’一聲。
身體不由自主向前傾,額頭頂在那堅實的胸膛上,就像有了主心骨一樣。
住了多年的房間說沒就沒了,視為珍寶一樣的東西也被扔到雜物堆裏,她心情好差的,一邊氣憤,一邊又委屈得要命。
從沒有哪一刻她會覺得顏家這麽陌生,房間變成別人的卻一個人都沒有想過通知她,看到那些精心定制的玩具,她甚至能想到翻新房間的人對新生兒的期待。
但是為什麽要用她的房間啊。
那一刻她感覺和這個家唯一的紐帶被人切斷了,甚至半點讓人懷念的理由都沒能留下。
鞋盒蓋上,那上面逐漸泅出一灘水,又很快順着盒子落到腳下的位置。
京安不大熟練地拍拍她的背,聽她絮絮叨叨。
“我大學在國外學的室內設計,還喜歡國內那些風水學,學點什麽就往家裏實驗,這一翻新他們都不曉得浪費我多少心血,房間裏一棵樹一根草都不是瞎擺的。”
“壞人風水,天打雷劈,哼。”
京安:“家裏有許多房間,你可以複刻一個。”她說的是厲家。
顏晴錘了下她,京安不知道自己哪裏說錯了。
“……你以為我是你嗎,早忘光了。”
就連出國讀書,她爸媽也只想讓她出去鍍個金,回來好嫁人,這種累死累活的‘乙方’學科還是她自己選的。遙記當年他們是想讓她上某培養職業貴婦的女子學院,學一些貴婦課程,學插花、學夫人社交、學如何照顧丈夫、孩子等課程。
她不顧他們的意願選了別的專業,拼命地學就是想學有所長,可現在倒好不僅被迫轉行,那些知識也變得七零八碎。
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顏晴吸吸鼻子,對厲京安能說出這樣的話已經感覺很安慰了。
擦掉那些不明顯的淚痕,她重新擡頭,又是一個笑容明媚的人。
“今晚我就要把這些東西搬走,你要陪我搬。”
“好。”
京安看着她,眼神在那微紅的眼眶逗留,手指不安地動了動,到底也沒觸上去。
她假裝不知道顏晴哭過了:“一言九鼎,不會騙你。”
顏晴眼睛彎起:“既然不能躲房間裏了,那我帶你逛一圈,然後就該換衣服等壽宴開始了。”
“嗯。”
兩個人離開地下一樓。
別墅在做最後的檢查,一些桌椅擺件都已經就緒。
“我爸就是瞎顯擺,聽家裏的老人說我爸還沒那麽發達的時候就貸款買了這套房子,然後每年有什麽宴會都在家裏辦,他主要是想給大家看看他買的房子有多好,格調有多高。”
“但其實搞宴會這種事酒店可以承包,還包善後,我敢說那些和家裏有很多年交情的人估計連我家有多少個馬桶都知道。”
小偷來了都能直奔值錢的地方。
走向小花園的路上,顏晴吐槽着。
此時兩個傭人擡着一臺東西從面前走過,熟悉的包裝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京安拉着還在喋喋不休的人往前快走幾步,問那兩個人,“誰送來的?”
傭人認識顏晴,自然也猜到了京安的身份,立刻恭敬道:“是厲家派人送來的。”
說完他也不知道怎麽的,感覺面前的人氣壓都低了。
難道說錯話了?自己家送的東西都不知道嗎?傭人心裏惴惴,京安卻沒說什麽讓他們走了。
人走遠後,顏晴問:“有什麽問題嗎?”
京安搖搖頭,并不想将厲華安曾經帶留聲機回家的事告訴她。
“你快說嘛!吊人胃口做什麽!”
京安無奈看着跳腳的人,只能說:“那是厲華安的禮物。”
剛才她一下就認出了那留聲機的包裝。
今晚有的熱鬧了。
她也想知道顏摯到時候會給她怎樣的解釋。
顏晴一聽厲華安的名字瞬間就懂了,一言難盡道:“我爸真6。”
讓厲京安來祝壽,又接受厲華安的賀禮,估計又想打左右逢源的主意,他不知道這樣容易翻車嗎?更何況現在正主都看到了。
厲京安可不是個好脾氣的,顏晴有些頭疼:“你打算怎麽做,要不我讓人把他攔在外面?”
“不用了,我也想看看圈內的人是如何看待我與他的,至于你父親……他很大膽。”
有她在的一天,厲家不會和顏家有任何合作,牆頭草行徑,小人做派,不值得合作。
“你會……找我爸麻煩嗎?”顏晴思考再三還是問。
京安:“如果我就此事發難,你要阻止嗎?”
四目相對,兩個人都有些緊張。
顏晴認真想了想:“那你別在我眼皮子底下搞事情,這樣我很難做,主要是難做人。”
老顏同志在她心裏的地位一直都挺低的,知道家裏潑天的富貴跟她沒關系後,關系就更淡了。
所以如果他真被厲京安整了,那也別告訴她,她在外還要演一個知書達理的名媛呢,還得是那種不小心被顏家養得不谙世事,在發生娘家和夫家争端的時候,她被厲家蒙蔽了雙眼,導致顏家一步步衰敗,而每個看到她的都要嘆一句‘傻白甜’,然後又同情她沒了娘家扶持未來會多麽多麽可憐……
顏晴想着想着,把心裏話說出來了,京安:“你想得還挺多……”
顏晴輕咳一聲。
要親情,親情莫得,要錢,錢莫得,還要把她賣了換資源,沒黑化都是她顏某人性格堅毅,心态樂觀了。
如果因為老顏同志自己作死還要讓她被罵不幫襯家裏,那她可太不值了。
所以千萬別讓她明面上參與家族鬥争。
這種事裝不了一點,她做得出為厲京安搖旗吶喊的事。
但是她人又很玻璃心,不想被罵。
所以當個美麗的聾子挺好的。
京安:“……”
這一通下來,京安沒了逛花園的心情。
兩個人去客房簡單收拾一下,然後換上衣服。
下午四點,客人陸陸續續到了,先去看望老太太,時不時問一句顏晴和厲家那位在哪。
顏家人一臉尴尬的假笑:“回來了,當然回來了,為了趕上老太太的壽宴連夜回來的,現在累得在休息,一會兒就出來了。”
“是啊,晴晴和小安可孝順了,你看這擺件就是小安半年前就預定的,老太太可喜歡了。”
“京安對奶奶可孝順了,差點就被比下去,哼,我看奶奶都不要我這個孫子了。”
客人還真以為厲家和顏家關系有多好,都打算和顏摯聊聊合作的事。顏家現在的地位水漲船高,再不聊什麽時候就搭不上話了。
顏摯笑着讓幾個合作意向高的去書房聊。
人一走,老太太坐不住了,趕緊讓傭人去催顏晴和京安。
傭人很快回來,為難又一臉吃到瓜的表情。
“小姐和厲少爺不出房間,也不開門……裏面還有奇奇怪怪的動靜……”
也不敢說是什麽動靜,但是屋裏的人自動就腦補了一些耳熟能詳的情況。
老太太頓時不着急了。
咳嗽一聲:“随他們去吧,提早半小時喊他們就行,年輕人不能玩太瘋。”
但實際情況卻是——
客房內多了一臺游戲機,連接房間自帶的大屏幕,兩個人兩只手柄厮殺到天荒地老。
那些奇怪的聲音都是顏晴發出來的。
“啊啊啊,速度快點,給我用力打!”
門外的人聽到的是:快點,用力,啊啊啊。
“啊晴晴小姐和厲少爺關系真好,本來聽說厲少爺是個有病的,我還擔心她要天天守在人家病床前呢,現在這樣多好啊。”門口的人這樣說。
“人家哪有病了,我看頂多是不愛說話,你哪裏來的消息,趕緊拉黑那個姐妹。”
“嘿嘿嘿,我和你們不一樣,我覺得晴晴小姐命真好,厲少爺帥成那種不要命的程度,我也想嫁。”
另外兩個人頓時噓出聲,“噫~醒醒,別做夢。”
“啊,你輕點,會壞!”裏面又傳來聲音,三個人臉紅了下,立刻不說話了。
房間裏顏晴為厲京安差點按壞一個按鈕而崩潰。
家裏就這麽個存貨,壞了就沒有了!
氣死人。
京安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玩游戲會急眼,她也不例外,顏晴把她當菜雞虐,她手速又慢,一直輸,已經有脾氣了,她再吼她,她就不跟她玩兒了。
“……我不說了,繼續。”顏晴很會察言觀色,讪笑着開啓下一場虐殺。
于是房間裏的興奮聲音,逐漸變成想抑制又抑制不住的竊笑聲。
想嘲笑,但是不能惹毛一個願意被她這麽虐的菜雞,她忍得太辛苦了。
但是好開心哦!!!
在外面三個黃花大閨女羞得想找地縫的時候,終于六點了。
她們如釋重負般敲響房門。
這回用的是很大聲的喇叭。
“小姐!!!壽宴要開始了!!!”
顏晴知道快樂的時光結束了。
惋惜地看了一眼游戲機,對眼裏有血絲的厲京安伸出手:“走吧。”
不知不覺殺紅眼的人看着她,點點頭。
鏡框後的眼睛藏着一簇火,像是将她所有的憤怒都引了出來。
顏晴心虛之餘,又裝得格外乖巧。
她帶着人去見老太太。
卻在經過花園的時候見到了和厲成鴻十分相像的人。
轉過頭,她視野裏的厲京安也注視着那個人。
那個衆星捧月,猶如優雅王子的人。
厲京安下颌微斂,被月光親吻過的臉本該泛着柔光,可那裏此時一片冷凝。
再看匆匆來接他們的顏旭。
顏晴摸了摸鼻子,哥你來早了,也趕上趟了,厲京安正心情不好,你運氣真好。
她倒要看看顏家怎麽給交代。
咳,她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那個。
顏晴對着趕來的顏旭,手指那邊的厲華安:“哥,那邊有個人好像一個人哦。”
站在他們面前的顏旭看過去,冷汗頓時就下來了。
京安也看向他,眼裏的那簇火苗幽幽的,配合她深不見底的瞳仁,竟叫顏旭感覺出幾分肅殺。
他咽了口口水,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