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京郊周邊的破舊小工廠內, 厲成鴻仰躺在沙發上,接聽湯悅的電話後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
“又加?上次不是加過了嗎?”
陪吃飯那次以後,他就發現厲京安像是變了一個人, 老爺子更沒有把股份還給他, 這在以前是絕對不會發生的事。
不喜歡事情脫離掌控的厲成鴻當即關注起這個白癡兒子。
他以父親的名義去找厲京安的醫生,想着先套套話看看逆子為什麽前後判若兩人, 但是那醫生只是對他大吐苦水, 哭訴自己為厲家勤勤懇懇多年能不能別辭退他, 一點專業上的情況都沒有透露。
厲成鴻煩躁之餘,卻從他的話中有了其他主意, 既然都要被辭退了, 不如他的人接班好了。
于是在他的安排下好幾個愈療師以及心理方面的專家出現了。
只要有人入選他的計劃就完成了一半。
而最終脫穎而出的人正是湯悅。
一個頂級療愈師, 有一份好看的簡歷和據說好評如潮的評價, 老爺子願意試一試。
只是她上一次已經說過要加錢, 怎麽這次還要?
日漸拮據的厲成鴻逐漸煩躁。
他連厲京安的心理狀态都沒摸清怎麽可能當冤大頭。
他打着哈哈:“那逆子現在什麽情況。”
湯悅:“我今天去複診, 看到了一些足以鑒定厲京安精神失常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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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成鴻一拍大腿, 一邊肉疼一邊大喜:“好,我給你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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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張醫生被邊緣化後,咨詢室變得名存實亡。
京安很少來這,更不會主動來這,值班值到打瞌睡的張醫生差點以為見到鬼了。
他已經淪為助理醫生, 不日可能就要滾蛋, 他一直等待懸在頭上的那把刀落下,等着厲家将他掃地出門。
但是這個檔口厲少爺來了, 還是主動來的。
他頓時不困了, 甚至差點沒哭出來。
少爺,老奴可算把你盼來了嗚嗚。
只要他能解決少爺的疑難雜症, 繼續留在厲家指日可待。
張醫生殷切地給京安搬來椅子。
京安并沒有立刻出聲。
她雖有困惑,但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張醫生也不打擾她,一邊打開窗簾,讓金黃的陽光灑進來,一邊點上清心寧神的香。
京安打量着他的動作,在測算他的可靠程度,但随即她又覺得沒必要,從她決定來這一趟,就不該存太多猜疑。
“先生覺得馭心術和心理學有什麽不同的地方嗎?”
張醫生瞬間想起鬼谷子那參透人性弱點的大五心法,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這個,想問一下卻發現這孩子興致缺缺,話雖然比以前多了,可也更讓人捉摸不透了。
不清楚少爺問這個的目的,他只能用自己的理解解答。
“心理學包羅萬象,而馭心術更像是其中一個分支,如果非要定性,前者是一門學科,後者是專門的科目,‘馭心’兩個字就帶着攻擊性和目的性,其實有點偏門了。”
心理學用的好可以治病救人,馭心術聽着就帶着點駕馭意味的詭谲之術。
京安低眉:“先生如何看待擅馭心者必擅制人或——克己?”
這是跟他讨論學術?張醫生叫苦不疊,少爺你到底怎麽了。
張醫生正要搜刮肚子裏的墨水給這孩子答疑,京安又說:“無論是放自己失态,亦或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我都可以只消耗自己。”
“……但今天有些事情突然不受控制了。”
來到這個世界後,她抛卻那些逢場作戲的能力,一邊釋放自己,一邊由着這個身體潛藏的情緒将自己吞沒,除了身體她和原來的厲京安是那麽合拍,都是一個快要瘋掉的人。
但是她仍有理智,壓抑着只朝自己發洩。
直到後來遇到大奸大惡的厲成鴻父子,矛頭順勢轉換,她的惡意有了新的發洩口,打斷厲樂安腿的那一刻,快感直沖雲霄。但也僅此而已,很快她就收住了。
她分的很清楚,對惡人以惡止惡,對無冤無仇之人行止有據、保持距離。
可現在她無差別攻擊。
這一次的口角是避還是哄,她有多種辦法可以将硝煙止于無形,可她還是在話裏洩出三分不耐,讓争端爆發。
她突然想起過去的自己,那個長袖善舞絕不會出現這樣低級錯誤的自己。
她的情緒也開始敵我不分了?
“您是說您從自毀,唔,從對自己發洩到學會了向厲樂安施加暴力?但現在您卻用語言攻擊了那被您視作無辜的人?”
張醫生明白了:“您之所以困惑是想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轉變成無差別攻擊?”
張醫生感慨地看向這個孩子。
京安遲疑地點點頭。
“好孩子。”
張醫生嘆了句,他面前的人既是他的雇主,也是他守了十幾年的孩子,他……終于要趨于正常了。
張醫生眼眶微紅。
“小時候少爺的情緒就是內斂的,壓抑那麽久才找到釋放惡的地方,情緒有了出口,它就變成易失控的野馬,偶爾散發出來的惡意也因為少爺的理智而只針對不友善的人。但這時您也是壓抑的。”
“今天您因為陰陽的一句話意識到這份惡意發散了,它朝無辜的人而去,您開始不知所措又想壓抑卻沒有抑制住,您想知道怎麽使情緒回歸平靜?”
京安想點頭又覺得……不甘心?
她不懂,她真的搞不明白。
善馭心者卻失去了克己的能力……很糟糕,京安難耐地閉上眼。
張醫生了然地看着她,知道她還在和情緒抗衡。
“還控制什麽呢,孩子你是活生生的人啊。”
“只是發了個小脾氣就害怕傷害別人,但是有情緒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不光是對你讨厭的人,當然也有對你在乎的人。”
“不用困惑,你只是更加生動了。”
“不對,”京安煩躁,“這樣糟糕透了。”
她即便失控也必須在自己制定的範圍內。
“孩子,對自己這麽苛刻那還是人嗎?那是物品。”張醫生慈愛地看着她,“腐爛的肉被割掉的時候旁邊的皮膚組織也會受到牽連,越控制爛肉越沒辦法根除。”
“與其精神內耗自己,不如全都釋放出來,無差別又怎麽樣,心情舒坦就好。”
“像少爺這樣的好孩子只要發洩夠了,自然而然就理智下來了。”
“不是這樣的!”京安提高聲音,“你不明白!”
張醫生依舊慈愛,既然少爺還是覺得他不明白,那他就說說另一方面的理解。
“少爺,您在為不客氣地對待顏小姐而感到不适,是因為您過去對她太客氣。”
京安:“客氣?”
“客氣亦是疏離,您待人接物的準則發生了變化,所以您覺得失控了。”
說到這個,張醫生嘆了口氣,厲京安的世界好像分成兩大塊,嫉惡如仇的,和疏離客氣的。唯獨沒有交心親密的。
所以當客氣疏離的關心轉變為親密關系,真情流露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但他自己都沒發現,他在排斥。
“沖對象發火不是什麽大事。”
張醫生搖搖頭,像是第一次認識厲京安一樣,當他少有七情的時候,愛憎都是分明的,可一旦心理世界豐富起來,原來可以糾結成這樣。
京安糾正他:“顏晴只是我半個友人。”
張醫生順着她:“是啊,她是您的友人呢。”
只是您下意識已經不将她當作友人了呢,親密關系一旦達成,得寸進尺的事還少嗎。
年輕人談個戀愛還要裝友人,老頭子表示不是很懂。
既然都了解到這一步,張醫生頓時覺得不是毛病了。
啊~他靠在椅子上看還在糾結的少爺,不小心生出了許多慈父心腸,多好的孩子啊,連發脾氣都要分人,哪怕剛接觸感情容易矯情,但也能第一時間發現問題。
唯一不足的一點還只是太糾結了。
他拿過一邊的病歷本,給這孩子開了點寧神的藥,唔,還有抗抑郁防自閉的藥也要換一種了。
張醫生覺得這不是大毛病并且一副小場面的樣子,導致的結果就是京安氣壓都低了。
“你為何不像湯悅一般說些無關痛癢的安撫之語?”
“少爺都說那是無關痛癢的話了,我怎麽會說這種來煩您。”說起新出現的競争對手,張醫生正襟危坐,不忘上眼藥,“湯老師她們那種療愈師動動嘴皮子就好,哪裏像我們,不僅要開導還要開藥,真羨慕她們,輕症病人不好找啊。”
京安看了他一眼,起身離開。
果然無論是湯悅還是張醫生,都不如自己可靠。
張醫生在背後挽留:“少爺,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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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京安就回公司上班了。
有喬修爾在,她還算輕松。
不過因為她無故曠工,還把事情都丢給他,老師也有怨氣。
躺在沙發裏的喬修爾手裏是一本其他策劃書,一邊看上面的條款,一邊不妨礙他嘴人。
“聽說我們睿智的少爺昨天去追女明星現場了哦,是什麽感受呢?之前您連宴會都不願意去,怎麽這種場合卻去了呢。”
“我啊真是可憐,從一個教書育人的老師變成公司的牛馬,您良心不會痛嗎?”
京安頭都沒擡,和喬修爾結識越久,這人就越不拿自己當外人,什麽話都說,真要搭話,他會越來越來勁。
“心寒啊。”
娟秀又不失飄逸的行書險些亂了筆觸,京安稍頓,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鬧,也不知道老師明不明白……
早上顏晴也是一言不發地走了……
京安失神一秒,那邊喬修爾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她身邊,扣了扣桌面:“少爺寫的是什麽,讓我讀一讀……”
京安将計劃書蓋上,坦然:“我走神了。”
喬修爾挑了下眉,如果沒看錯看到了一個姓氏。
他哼笑一聲:“昨天才翹班見人去了,今天……我們冷靜的少爺啊,一去不複返了。”
京安知道喬修爾誤會什麽了,想說話,可緊接着他一副‘真拿你沒辦法’的模樣拿手機在她面前放了個視頻。
“咱們晴晴的理想型是什麽樣的方便說一下嗎?”
視頻裏出現這個聲音,京安低頭,喬修爾一副洞悉一切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