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大清早, 太陽初升。
三樓卧室裏的人,一個将自己卷成蠶蛹睡,另一個一點被子沒沾着半夜不由自主地尋找熱源, 漸漸的睡姿就變成樹懶抱對方, 四肢不安分地夾着人。
用被子将自己隔絕在內的京安睡得一直不安穩,很早就醒了。
昏暗的房間裏, 她企圖把自己從被子裏解救出來。
可怎麽掙紮都還是被束縛住。
更可怕的是當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眼前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 對着她的頭頂噴氣。
當下她不管不顧地在床上滾動, 企圖讓被子攤開。
身上的束縛很快解開,被子展開, 她得以舒展四肢。
黑東西也不見了, 京安的心跳逐漸恢複正常。
然後好端端睡着的顏晴就醒了。
她感覺有什麽東西從自己身上碾過去。
昨天的腰雪上加霜, 痛得她一臉扭曲。
打開黏在一起的眼皮, 掀開不知道怎麽蓋在臉上的被子——
她與厲京安四目相對。
彼此都受到一定驚吓。
Advertisement
兩個人的距離近到差點貼臉。
慌忙坐起身, 又一下分開老遠。
主要是顏晴火速滾回自己那邊。
沉默。
兩個人都沒睡醒, 是最容易上頭發火的時候。
顏晴将蓋在眼前的頭發絲撩到背後, 意識消沉。
“你幹嘛吵醒我。”
“大清早不睡覺就知道折騰人?”
腰上還痛着,她越說脾氣越大。
驚吓過後,京安也有氣,明明是顏晴睡相不好,不悅道:“你為何壓着我。”
顏晴回憶了一下, 臉不紅心不跳的:“你把所有被子搶走了, 我蓋什麽?”
說起這個就不得不翻昨天的舊賬了。
就因為她逼問一句就逃避現實這正常嗎。
做過的事卻憋着不說難不成那事就不存在了?別太天真。
顏晴一副頭疼的樣子。
踹她的那一腳和榜一大哥的事明明只要說出來,道個歉就能補救的, 為什麽裝成無事發生。
害她這一夜都沒睡好。
“沒品的家夥。”她揉着額角說。
見她舊事重提, 京安乏悶的情緒上來。
四處看了眼,視線在門口處流連幾許, 随後她默默垂頭。
晨醒時分,世界安靜得過分,她若是想逃避,外面卻空蕩蕩的,只會加劇心中蒼涼。
她不想逃了。
她是情緒不受控制,時常逃避現實,但也不是傻子,顏晴想要分說一二,她就與她清算一下。
京安忍着那股突生的燥意,盡量心平氣和。
“昨日我沒有獨霸被子,可你卻趴在我身上,故而受我一腳,我只能用藥油補償。”
“你複出之時流言蜚語甚嚣塵上,我以利壓之,稍有作用,只是今人思維活躍,惡意在角落滋生才會出現你我都不想看到的揣測,我思慮不周好心辦壞事,便以光影作賠。”
“今晨你又趴在我身上,使我受驚,固然是我搶奪被子造成,但我昨夜當真心緒不佳。”
說完她長長嘆氣。
誰又想大早上和人吵架呢,希望這樣能就此平息吧。
顏晴聽到她這麽說都要原諒她了,畢竟這不是非要捏着不放的事,但誰知道厲京安又來了句:“我如此坦白了,那你呢,可還要以此咄咄逼人?”
這種不耐煩的語氣令她呆住了。
厲京安說她咄咄逼人,他竟然說她咄咄逼人!
她的目光平靜而理性,比起昨晚更像個正常人,可顏晴卻難受了。
本來打算偃旗息鼓的她,頓時激情開麥:“因為我睡相不好所以那腳活該?因為你好心辦壞事所以我連譴責都不能了?你要是不逃避我也不會揪着不放,所以你就可以因為心情不好搶我被子了?!”
“合着都是我活該呗!”
話音落下,京安逐漸露出一個疲憊的表,滄桑而萎靡。
她是如何解讀到這個地步的。
“随你吧。”
疲憊的男人重新躺下,安詳地閉上眼睛。
顏晴:“!!!”
你他喵現在就這麽敷衍我!
“混蛋!”
哎,京安在心中默念,“因果昭然,我心自由。”
然後房門被重重關上,顏晴似乎受不了她了。
世界重新恢複清淨。
沒了那個人,那壓在心上的緊迫也沒有了,只是這裏也靜得非比尋常,她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
空曠、又冷清。
一顆心不由自主地空了一塊。
片刻之後,入睡失敗的京安無奈起身。
但她發現整層樓都沒有顏晴的身影了。
“少爺,顏小姐去上班了。”守夜的保镖打着哈欠說。
所以您不用那麽失魂落魄。
京安點點頭,那她也去上班好了,昨天礦工一天了。
“廁所修好了嗎?”
保镖:“您今天可能不能去公司,厲老給您安排的療愈師要給您複診。”
京安打不起精神地點點頭。
無所謂,随便。
當湯悅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副死樣子的厲京安。
她躺在書房沙發上,面對升起的太陽失神發呆。
她依舊維持着和善的笑,走在這據說從不讓人進來的房間。
“好久不見,厲少爺。”
京安:“我今日沒有心情與你說話,你且長話短說。”
湯悅:“……您有什麽不愉快的事情可以跟我說,您身上的負能量很足呢。”
她已經準備好打入厲京安的心扉了。
京安眯着眼,接過保镖給的藥,一口吞下,吞不下的就生嚼。
很快一股澀意充斥着口腔。
完事,她努力打起精神,神态趨于柔和。
“老師為我費心了,但是每天承受她人情緒的您又怎麽排解呢。”
她關心的眼神看來,黑潤的眼睛像是能把人的靈魂吸進去,湯悅忍不住貪看兩眼。
湯悅眉眼放柔:“這是我的工作,熱愛可抵一切。”
京安:“您天生就适合吃這碗飯,我看過您的履歷,十分優秀。”
湯悅:“謝謝。”
京安:“但是比起和您談話,我感覺吃藥更适合我。”
湯悅剛上揚的嘴角立刻就壓了回去,又在京安看來的那一刻升回去,嘴角忍不住抽搐。
惡劣,她感受了厲京安空前的惡劣。
難怪一大早吃藥,看來今天的心情是真的很糟糕。
湯悅心裏生出點警惕,“能治好少爺的病,無論用什麽手段都可以,只是我也想幫助您。”
京安嘆了口氣,“那就請老師為我答疑解惑了。”
湯悅眼睛瞬間亮起:“您說。”
終于要來了這一天,探尋厲京安內心的時刻終于要來了。
“今早我與顏小姐吵架了。”
啊,竟然是感情問題,這個自閉真的有感情嗎?
“這是我第一次出口尖銳,我常有糟糕的情緒,很多時候我更願意自我放逐,與人隔絕開,但是這次我失控了。老師知道是為什麽嗎?”
湯悅心說,成年人壓抑不住情緒這種事挺正常的啊,發生口角更普遍,都是情緒化的産物,厲京安竟然會糾結這種事。
多愁善感的人群嗎,心思多的像篩子?
她故作沉吟:“顏小姐觸怒您了?”
“談不上觸怒。”
湯悅在心裏着急,厲京安能不能說得詳細一點。
“這尋常口角放在以往我能逃,也能哄,可這一次竟然也壓不住了。”京安看她表情,決定最後再給一次機會,“為什麽呢,為什麽我釋放惡意的對象變成了無冤無仇的人?”
湯悅只能這樣說:“……您要允許情緒多樣化啊,控制不住是必然的,情緒到達一定阈值不爆發會生病的,一定是您對顏小姐的不滿達到了那個峰值所以爆發了。”
京安想她沒什麽不滿的,她也想息事寧人,只是事與願違罷了。
她看向湯悅:“老師您用了‘一定’二字,如果我說不是您會不會懊惱?”
湯悅心裏咯噔一下,這種錯誤她竟然毫無所覺地犯了。
“我……對不起,是我專業度不足。”
京安喟嘆一聲,猶如最貼心的人,“不,怎麽會呢,能站在我面前的您一定足夠優秀。”
湯悅一下忘記了她剛才的惡劣,但同時也心虛起來,只有自己才知道能混到現在這個地位有多水。
京安站了起來,善意留出空間:“我去給您倒杯茶。”
“哦,好,太客氣了。”湯悅回神道。
很快整個四樓就只有她了。
厲京安回的是三樓的茶水間,還把保镖帶走了。
湯悅忍不住在這傳說中沒有厲京安允許連厲老都不能來的地方打轉。
書房沒什麽好看的,但她還是快步走到剛才厲京安吃藥的地方将那些瓶瓶罐罐的名字記下來。
然後她又走了出去。
她先來的音樂室,沒什麽稀奇,就是樂器多。
最後只剩一間畫室了,厲京安據說浸淫此道多年,不知道水平到達了哪一步,她有些好奇。
推開。
黑暗空間降下。
湯悅驚恐地後退三步。
粘稠的黑色情緒鋪天蓋地向她壓來,由吹開窗簾的風向她傳達那些不可言說的恐怖畫面。
“瘋子……”
她喃喃。
不知何時走到她身後的京安:“老師?”
“你的——”茶。
嘭——
湯悅在她聲音響起的那一刻渾身起雞皮疙瘩,倉促轉身不小心将她遞來的茶水揮落。
她看着京安平靜的臉,幹澀道:“我不是故意的……”
京安用保镖遞過來的紙擦手,精細到每根手指頭:“沒關系。”
湯悅更害怕了。
“我、我看今天差不多了,咱們下次再約。”
京安直直看着她,湯悅都要吓尿了,卻聽她說:“好哦。”
如釋重負,她慌不擇路地跑了。
一離開這棟樓,就忍不住給‘老板’打電話。
接通的那一剎那,她說:“加錢,還要加錢,否則我辭職。”
高處,京安凝視着矮小的螞蟻,保镖在身後。
“把畫室裏的道具撤掉。”
保镖點點頭。
她轉身朝心理咨詢室去。
湯悅給不了的答案,她就去問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