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厲京安接收到顏晴急不可耐的情緒想給她肯定的答複,可她垂眸的時候正好看到手機上老爺子的回複。
當拿起手機這個超乎想象的先進東西,使用它的方法已經印刻在腦子裏,唯一滞澀的地方只在于她和原主一樣都不熟練。原主并不怎麽使用,但不代表他沒有。偶爾有那麽一兩次要出門的時候,厲老會要求他把手機帶上,方便兩個人發信息。
和厲老的聊天框裏都是老人家給他發的各種消息,厲京安一次都沒回過。
就在剛才她借用手機給厲老發了條信息,表達退婚的意願。
這個老人似乎沒睡,很快給出回複。
【不可能】
【你給我打消退婚的念頭。】
【給顏家的股份和公司可收不回來,兩家聯姻一旦落實不是那麽容易分割的。】
怕其中的利益關系說不明白,厲老又發來好幾段六十秒語音,京安沒有點進去,只是把手機屏幕給顏晴看。
顏晴痛苦地抱頭。
京安抿唇。
剛才外面的動靜她都聽到了,她十分讨厭這種限制自由的方式這讓她想到自己身不由己的痛苦歲月……
只是她已經盡力了。
京安頹然垂首,整個人陷入黑暗情緒中無法自拔,她的腦中閃過許多凄楚的過往,再從過去想到現在——她變成最讨厭的男性,還要生活在這樣壓抑的家庭裏,這無能為力的一生活着有什麽意思?
京安眼裏不禁浮現出一絲想死的神情,沒受傷的那只手正要解開繃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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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傳來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動作。
借着敞開的門,其中一個壯漢站在門邊,一點也不受裏面詭異氣氛的影響。
“少爺,需要給您準備早飯嗎?”
這個點比厲京安平常醒來的時間早,可他到底醒了,于是下人要問上這麽一句。
京安沒有說話,下人只能看向精神不太好的顏晴,得到一個虛弱的點頭。
下人離開後,兩個精神都不太妙的人下意識走進衛生間洗漱。
裏面的洗漱用具應有盡有,全是依照主人家的習慣擺放,就連顏晴這個陌生女主人的喜好也考慮到了,臺面上都是她用慣的洗漱用品。她按照平常習慣開始清潔。
擡頭,鏡子裏和她一樣魂不守舍的人也在做着這項機械運動。
京安完全按照這副身體的本能做動作,刷牙洗臉,直到手握在剃須刀上整個人僵住。
她怎麽可以拿這種東西。
眼神重新聚焦,京安痛苦地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的自厭一閃而過,目光漸漸凝在鏡子上。
她無法從這張陌生的臉上找出屬于自己的一點痕跡。
她還是不願意這樣活着。
要不還是死了算了。
從她用水果刀自.殺開始,房間裏就沒有鋒利的東西了。
唯一能給她造成傷害的——
京安慢吞吞地将剃須刀拆開,伸手觸碰裏面刀片,指尖傳來些許痛意,加快手上的動作,很快一塊刀片被取出。
她快慰地笑了,邊上的顏晴驚恐得快哭了。
因為上一次失策割在了腕上,這一次她朝脖頸出手應該就萬無一失了。
拿着刀片的手血淋淋的,正要伸向頸邊時卻動彈不了,一雙手正用力地抱着她的手往回拽。
京安死寂的眼睛轉向顏晴,目光從她滿是泡沫的嘴落在那雙驚懼的眼睛上。
“別……別死,有話好好說,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你看我不也因為強買強賣……不是,我沒有嫌棄你的意思。”
“活着的時間只有短短幾十年,死去卻是千千萬萬年,現在去死是不是太吃虧了。”
随即她苦了一張臉,口不擇言道:“你死了我怎麽辦啊,這在古代可是寡婦啊,我是不是還要給你守寡。”
雖說這是現代沒那麽迂腐,可誰讓厲老是個老封建,有他在誰還敢娶厲家的準少夫人,她以後難保不會孤寡一生。孤寡一生其實也無所謂,就是她爸媽那邊恐怕不會收留已經沒有聯姻功能的可憐女兒。
這麽一想,她可真是太好哭了。
顏晴加重手上的力氣,淚眼汪汪地看着京安。
好在沒一會,京安抓握刀片的力氣松了些。
顏晴說的話有一句是對的。
在古代寡婦分為三種,守寡的、殉節的、被趕出家門的,她不知道顏晴會應了哪一種,但無論是哪一種,她都不會好過。
但關于死後的言論她是萬萬不同意的,她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她死後不是歸于塵土反而成為了一個男人……
思及此,京安:“要不你與我一起吧,死後并非塵歸塵土歸土,就像……”我。
話還沒說完,顏晴一臉驚駭地擡頭:“你還是人嗎,你自己想死還想把我帶走?!”
京安抿了抿唇,是了,世人畏懼死亡,他們沒有這個勇氣的,而且她也沒有把握所有死去的人都和她一樣可以帶記憶重生,是她想當然了。
“抱歉。”
再如何逃避也沒有用,她現在用的是她未婚夫的身份,兩人已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
以昨晚那老者的禀性,如果她出事,這可憐的女子恐怕兇多吉少。
女子何苦為難女子,她不能死,也不能禍及他人。
明白這個道理,京安心裏升起濃濃的疲憊,将刀片扔到一邊,輕聲道:“不會了。”
聲音虛弱得猶如溺水剛被拉上岸的人。
聽她這麽說,顏晴瞬間放松,力氣一消失讓她差點癱軟在地。
京安用沒有血的那只手撐住她的身體,複雜難明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苦了你了。”要嫁入這樣的家庭,如今進退維谷。
“苦死我了。”要嫁給你這麽個神經病。
兩個人草草結束洗漱,回到房間包紮,屋裏有應急用的藥箱。
在醫生趕來之前,顏晴試着給京安止血上藥,一邊感嘆下手真狠。
感覺再用力點就能割傷手骨了。
簡直瘋狂。
顏晴忍不住說幾句:“以後別碰那些鋒利的東西,別總是胡思亂想……你姓厲诶,放着好好的富貴不繼承,死了不是很可惜?”
“你不懂。”京安垂下頭拒絕交流。
沒有人懂她心裏的凄楚,沒有人懂。
顏晴:“……”
如果厲京安不是厲家人,他此刻最應該出現在精神病院。
顏晴心裏吐槽着包紮完。
這個功夫,厲老已經知道京安受傷的消息,不過不知道為什麽這次他沒有親自過來。
顏晴很慶幸不用看到老爺子那張活似閻王的臉。
趕來的張醫生許是覺得顏晴包紮的還行就沒多費功夫,只在一邊記錄着什麽。
處理好一切,早飯也出現在房間裏。
兩個人沉默地吃完。因為老爺子的命令,兩位剛訂婚的準夫妻必須形影不離。京安既然暫時不打算死了,就會嘗試活着,她不知道該做什麽就按照記憶裏原主原來的生活軌跡活動。
厲京安很少出門,他在帝都的別墅有自己的活動室,一般都是待在那度過漫漫時光,這邊的莊園也有活動室,幾乎一比一複刻了那的布局。
京安帶顏晴去往四樓活動室。
四樓一整層都是活動室的範圍,由書房、畫室、音樂室組成。
曾經的厲京安對任何事情都不感興趣,但生活不能這麽渾噩地過着,當一個人只會發呆從不思考,那這個人也差不多廢了,厲老不想看着孫子變成這樣只讓那些心理專家引導着他找一些事情來做。
于是厲京安漸漸開始有了看書彈琴畫畫的興趣。厲老也許是真的放低了對他的要求,哪怕他覺得這些東西都是小道也沒阻止孫子沉浸其中。
京安站在書房裏,看着三面滿滿當當的書時,心裏奇異地感到一絲安定。按照習慣她知道哪一本是前不久沒看完的,很快找到那本書,将自己窩進落地窗前的沙發裏,看書時她不再糾結現今令她痛苦的處境。
沙發面朝窗外,顏晴只能看到京安留給她的後腦勺,她就這麽被晾在這了。
四樓樓梯口有四個壯漢看着她勢必走不出四樓,要不她也拿本書來看?
很快顏晴搖了搖頭,她已經過了愛讀書的年紀了。
無法她只能從書房蹿到音樂室畫室,以此打發時間。
音樂室在隔壁,她一走進去就被裏面昏暗的場面鎮住了。
窗簾都是灰色的,将光遮去不少,再加上一塊又一塊畫板立着,跟誤入了墓地一樣,畫板就像墓碑一般矗立着,這種感覺很不好,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顏晴幾乎是皺着眉将窗簾拉開。
等視野敞亮後,畫板上的畫露出真面目,看畫的人不禁緘默。
畫上多以灰黑白為主色調,個別有紅色藍色出現也是極濃郁的,畫上是些身體局部或人體器官,合起來也許能拼湊成一個人。
看完顏晴又默默将窗簾拉上。
房間是變暗了,可她的心情也沉重了許多。
那些畫栩栩如生,卻不讨喜,細細密密的黑色情緒像一張網一樣吞噬掉一個人的希望、熱情,讓他的精神氣消磨幹淨。
顏晴逃也似的離開房間。
厲京安這絕壁是病了,從畫的數量上看也許很早之前就開始了,無怪乎昨晚會發瘋。
可從昨晚張醫生的話來看他們對他的病情并不是了如指掌。
她不知道的是原來的厲京安從不讓人靠近活動室,所以那些畫一直都是他的秘密,厲老本就是看不上這些所以沒關注過,厲京安某些時候又敏感得不像個人,對私人領域看得極重,張醫生自是不敢擅闖,所以無人知道沉默寡言的厲京安內裏早已腐爛。
顏晴磨磨蹭蹭走回書房,厲京安的病情比她想象的要嚴重,可今早衛生間裏她也保證過不會再想不開,應該……算數的吧。
顏晴不是醫生,唯一能做的只有在婚約存續期間幫忙看着點。
她現在也不敢亂走了,回到書房去盯人,随便拿一本書來看,可看着看着就從原本的沙發滑到地毯上,最後也不知道怎麽的困意上湧,書蓋在臉上就睡着了。
再醒來,前頭留給她一個後腦勺的人不見了,顏晴瞬間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