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你是個斷袖
謝青雲看小侯爺在發呆, 沒繼續關注他,轉過身去拿沙包接着扔樹上的燈籠,速戰速決很快打落樹頂的六只小燈籠。
完成目标, 謝青雲朝捧着沙包托盤的綠衣侍女和不遠處計數的橙衣侍女表示感謝, 兩名侍女都有些驚喜,看着謝青雲的時候滿臉含笑。
綠衣侍女放下托盤, 朝某處招了招手, 很快出現一個紫衣侍女端着幹淨的濕帕子來到謝青雲面前。
謝青雲取過帕子淨手, 侍女們才真正退下。
謝青雲的沙包游戲至此結束,簡單活動一下筋骨的感覺還不錯。她走到傅鈞義身邊, 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鈞義兄?”
傅鈞義被熟悉的聲音驚醒, 慌忙甩開對方的手, 一下子拉開兩人的距離, 腦袋更是別到一邊, 不敢去看青雲兄的臉, 害怕與之對視。
謝青雲滿頭問號,她朝他走近,傅鈞義像受驚的兔子躲得更遠了,躲到看臺邊緣後,見謝青雲還在靠近, 幹脆一不做二不休雙腿一蹬, 直接跳到了賽場中。
謝青雲很着急,“趕緊回來!扔沙包還沒有結束, 你被砸到怎麽辦?”
傅鈞義:“我身體靈活着呢, 誰都砸不中我,今天肯定有騎射相關的比賽, 我先去馬廄挑馬了!回頭見!”
他丢下這麽一句,竟是頭也不回,在無數飛來飛去的沙包中一溜煙跑了。
謝青雲:……
謝青雲十分無奈,看到小侯爺的背影消失在賽場中,只能從看臺先回了包廂。
一炷香時間的沙包比賽結束後,鑼鼓聲響,這一輪食客扔沙包的手藝不行,壯漢推回去的大樹上還是滿滿的小燈籠,可見打下小燈籠的人不多。
大樹退場後,場中并不安靜,很快有一群衣着豔麗的男男女女入場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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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挺有現代比賽啦啦隊的感覺。
謝青雲欣賞着歌舞,沒一會兒包廂門被敲響,是酒樓的侍女來送了沙棘酒,和沙棘酒一起送來的還有一籃子沾着水珠的新鮮葡萄。
謝青雲看了看葡萄。
侍女笑着解釋,“掌櫃祝賀郎君斬獲今日沙包比賽第一名,這是您的戰利品。”
這倒是意外之喜。
謝青雲道過謝,回屋裏用幹淨的清水淨手,随後從籃子裏拿出兩個幹淨的小盤子,一個放剝好皮的葡萄,一個放葡萄皮。
·
傅鈞義在外面溜達了一圈,異常的心跳終于恢複正常,他按着心口忍不住嘀咕,“這個病到底是怎麽回事?一會兒犯病,一會兒又恢複正常,實在是太影響生活了。”
他去馬廄挑了一匹馬訂下,随後又回到賽場,原路返回站在看臺外。
謝青雲剝着葡萄,注意到他再次出現,上下打量他,确定沒在他的衣服上看到沙包印,松了一口氣,“快來吃葡萄吧。”
傅鈞義撐着看臺邊緣輕松一躍,直接跳回看臺內,他歡喜地擠到謝青雲身邊,伸手想拿葡萄,看到自己手上沾着塵土,又收回了動作,微仰着頭張開嘴巴,“青雲兄幫忙喂我一下,啊——”
謝青雲看他張嘴等投喂的樣子,有些無語,“屋子裏有水,洗洗手就好了。”
傅鈞義:“你就給我扔兩顆葡萄嘛,我懶得洗手啦!”
他說話的時候,語氣分外軟綿乖巧,還朝着謝青雲眨巴眨巴大眼睛。
謝青雲根本受不住他這樣的撒嬌,心裏一軟有點想随他的願,又覺得這樣喂葡萄實在過于肉麻,她稍稍掙紮了一下,“你幾歲了?吃葡萄還讓人喂?我叫你一聲傅三歲你敢應嗎?”
傅鈞義:“我應了你就給我喂葡萄嗎?”
謝青雲:“嗯?”
傅鈞義:“你說‘嗯’,那就是同意了,快叫吧,我等着應你呢!”
謝青雲:“……傅三歲!”
傅鈞義:“诶!啊——”
他應了一聲,真的幼稚張着嘴,用眼神催促謝青雲給他喂葡萄。
謝青雲:…………
“真是服了你了!”
她嘴上抱怨着,手上願賭服輸地拿起一顆葡萄,原本打算扔到他嘴裏,又擔心扔偏浪費水果,最終選擇直接塞進他嘴裏。
她微涼的指尖壓到了傅鈞義微熱的唇,傅鈞義原本乖乖等着投喂,被這一壓,某種難以言喻的悸動從唇上蔓延到全身,他打了一個激靈,心跳又開始不聽話了,跳躍得越來越快,越來越亂。
謝青雲給他喂完葡萄,又給自己喂了一顆葡萄,态度非常自然大方,傅鈞義在一邊看着卻不自覺開始臉紅耳熱。
青雲兄怎麽可以這麽不拘小節!!
他的手剛剛壓到他的唇了啊!!
他怎麽可以這麽若無其事繼續吃葡萄!!
謝青雲哪裏知道小侯爺的胡思亂想一驚一乍,注意到他一直盯着自己的手,以為他還要吃葡萄,心中好笑又無奈,又捏了兩顆葡萄塞進他嘴裏。
“別光看着我不吃啊,你嘴裏都塞了三顆葡萄了!懶得洗手,還懶得動嘴嗎?”
傅鈞義低頭去嚼嘴裏的葡萄,心裏冒出一個想法:
願意投喂他的青雲兄為什麽是男子呢?他要是女子就好了!
這個念頭才冒出來,就把傅鈞義震驚在原地,他整個人仿佛石化,風一吹就能随風而去。
傅鈞義再次察覺到那種未知的危險,他不敢再呆在謝青雲身邊了,猛地從座位上跳起來,“我我我、我去準備騎射比賽了!等我贏回葡萄美酒我們一起吃晚膳!”
謝青雲聞言,擡頭去看,傅鈞義已經再次翻過看臺跑遠了。
小侯爺今天怎麽回事?跑過來又跑過去的,精力也太旺盛了吧?
·
歌舞表演結束以後,天色已經完全黑透,歸雁樓開始點燈,明燈數量衆多,照得賽場亮如白晝。
幾輪簡單的比賽之後,歸雁樓宣布馬球比賽開始,誰射門的次數最多,誰就能贏得葡萄美酒。鑼鼓聲響,預留了一炷香的報名和選馬時間。
傅鈞義被震驚的靈魂還沒有完全平靜,他騎着馬,有些蔫蔫地領了球棍,花了好大的力氣去做心理建設,這才鼓起勇氣去看謝青雲。
結果!就看到謝青雲正在和一個穿着紫衣的年輕胡姬說話!
傅鈞義一下子怒了,他用自己最炙熱的視線盯着那邊,試圖把青雲兄的注意力拉回來,但是他盯得眼睛都疼了,那個該死的青雲兄還是沒有看他一眼!
傅鈞義的心冷了,心髒上的病也不藥而愈了,只有肝,氣得生疼!
要不是惦記着馬球賽的戰利品,他恨不得現在就飛奔到看臺上把那個紫衣胡姬趕走。
他帶青雲兄過來,是想讓他放松的,而不是被各種胡姬吸引注意力的!
傅鈞義真是越想越氣,好不容易壓抑住怒氣,他再次看向看臺,卻發現這一次謝青雲竟然和紫衣胡姬一起不見了!?
我真的會氣炸!
青雲兄怎麽可以這樣!
早不離開,晚不離開,偏偏在他上場的時候離開!
他那麽一個大高個,騎在大馬上就這麽被人記不住嗎?他在這個時候離開肯定是故意的!
該死的見色忘義的謝青雲!
小侯爺滿腔怒火,聽到馬球比賽的鑼鼓聲響起,化悲憤為力量,猛地闖入人群中,那氣勢驚到了不少參賽選手,下意識驅馬避開他。
小侯爺就這麽帶着一身殺氣和低氣壓,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把賽場中的其他選手打得落花流水。
歸雁樓一共在場地上抛出二十顆馬球,二十顆都被小侯爺搶到,剛開始的幾顆馬球都被球門的網兜住,越到後面打出馬球的力道越大,最後的幾顆馬球球門的網都兜不住了,破網而出後狠狠砸在地面,砸出三個深深的凹陷。
參賽者看向傅鈞義的眼神充滿畏懼,歸雁樓的賽事負責人滿頭大汗。
傅鈞義在場上橫掃千軍,發洩了所有怒火,整個人陷入異常的冷靜。
期間他都沒看看臺,但他覺得青雲兄一定在看自己,還有些得意。
姓謝的應該看到我的風姿了吧?
讓我狠狠鄙視一下他的不仁不義!
當負責人宣布他贏得葡萄美酒時,傅鈞義挺直腰背,故作冷淡地瞥了一眼看臺。
發現謝青雲不在那裏,他的冷淡瞬間破功,他緊抿着唇氣得一下子掰斷了手中捏着的球棍。
“喂,你都贏了,還破壞人家的比賽工具啊!”
這嗓音溫柔又清冷,是他最熟悉的青雲兄的聲音。
傅鈞義原本坐在馬上意氣風華,聽到這聲音,所有疲憊一下子湧上來,他從馬車上下來後,軟綿綿地靠在謝青雲身上,“青雲兄,我好累啊!為了幫你贏得這葡萄美酒,我真是拼了老命了!”
傅鈞義只覺得靠着的這個地方像一塊甜糕,雲朵一樣軟,米花糖一樣甜。
他的臉上不自覺露出幸福的笑。
謝青雲趕緊扶住他,把那杯熱水遞到他唇邊,“你剛才打球的時候那麽兇悍,一個人包圓了所有馬球,好幾次不顧危險橫沖直撞,最後還折斷的球棍,能不累嗎?
馬球打得很好,但是下次別這麽打了。”
謝青雲觀賽的時候,好幾次都被傅鈞義的動作吓到,以為他要命懸一線,雖然他最後都破局了,但是現在想起來還是讓人後怕啊!
謝青雲忍不住責怪,“只是一份葡萄美酒而已,沒必要這麽拼命!”
傅鈞義笑得燦爛無比,“你這麽關心我啊!那為什麽不看我比賽?”
謝青雲:“我看了啊,只是不在看臺,在別處。”
傅鈞義從他身上起來,想到之前在看臺上的紫衣胡姬,眼裏冒出小火苗,“你在哪裏看的?是不是和那個紫衣服的胡姬一起看的!”
謝青雲:“你語氣怎麽酸溜溜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吃醋呢。”
傅鈞義身子一僵,趕緊垂眸,擔心洩露自己的情緒,但語氣卻難以掩飾,有些結巴地說:“誰、誰吃醋了!”
謝青雲的眼神帶了幾分探究。
傅鈞義被他看得心虛,趕緊轉移話題,“看我做什麽,你還沒回答在哪裏看的比賽,又和誰一起看的?我可是你最好的兄弟,你不能辜負我!”
謝青雲一時有點無法理解小侯爺話裏的邏輯,他是不是她最好的兄弟,和看比賽的地點同伴有什麽關系?
辜負一說又是何來?
哎,算了算了,回答問題就是了。
謝青雲:“那個胡姬是個醫者,過來賣藥的時候我和她說了兩句,她走後,我想到你參加馬球比賽會很累,所以去了廚房,親自給你煮了一碗回複體力的甜湯。
現在回包廂,甜湯的溫度應該剛剛好。”
傅鈞義聽得心花怒放,嘴角的弧度無限上揚,“青雲兄,你太好了,我還以為你又見色忘友了。”
謝青雲:…………
她一把推開靠在自己身上的傅鈞義,“我看你現在恢複得差不多了,自己走吧!”
謝青雲走在前面,傅鈞義興奮地追在他身後,“青雲兄!青雲兄!我幫你贏得了葡萄美酒,你要怎麽感謝我啊?”
謝青雲:“我也不是非要葡萄美酒不可。”
傅鈞義:“好嘛好嘛,是我偏要給你,不要你的感謝,但是你不能一句好話都不說吧?”
謝青雲:“小侯爺英勇無雙,天下第一行了吧?”
傅鈞義:“你怎麽可以這麽敷衍!把後面的‘了吧’去了!”
謝青雲:“不去!”
傅鈞義:“去嘛去嘛,誇誇我就只是動動嘴而已,又沒有什麽損失。”
謝青雲:“你好煩……”
兩個青年的聲音漸行漸遠,躲在賽場附近的一名紫色胡姬探出腦袋,激動地看着兩人遠去的背影。
·
回到包廂,傅鈞義樂呵呵飲下一小碗甜湯,喝完以後只覺得自己精力充沛,一拳能打死一頭牛。
他有些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青雲兄,你怎麽只煮了這麽點甜湯啊,我還沒喝夠!”
謝青雲:“真讓你喝夠了,晚膳怎麽辦?你今天參加馬球比賽的時候太兇了,有些菜品不适合現在吃,你在這裏休息一下,我去櫃臺換換菜品。”
傅鈞義乖乖點頭,“好~”
謝青雲被他上揚的尾調叫得頭皮一麻,忍不住打了一下他的肩膀,“能不能好好說話?喝碗甜湯,把你的嗓子都喝膩了嗎?”
傅鈞義輕咳了一聲,燦爛一笑,“好!青雲兄,我就在這裏等你,你快去快回吧!”
謝青雲這才離開包廂。
她剛離開不久,看臺處傳來陌生的呼喚聲。
傅鈞義随意瞥了一眼窗外,發現看臺外站着的人是一個紫衣胡姬,想起之前糾纏謝青雲的紫衣胡姬,立刻黑着臉走過去。
傅鈞義渾身都散發着冷氣,惡狠狠地說道:“走開!不準再出現在這裏,再來打擾我兄弟,小心我把你丢出去!”
紫衣胡姬絲毫沒有被他的氣勢吓到,她左右看看,然後壓低聲音問道:“這位郎君,要買藥嗎?”
傅鈞義一臉肅然,不為所動。
紫衣胡姬聲音更低了,咬字卻緩慢又清晰,“郎君,我看得出來你是個斷、袖。”
傅鈞義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袖子,“我袖子好好的,哪裏斷了?”
紫衣胡姬掩嘴一笑,“嘻嘻,原來郎君還不知道何為斷袖啊?斷袖,就是指男子與男子之間的愛慕之情,我好心告訴你吧,你看你兄弟的眼神就是看心上人的眼神。”
傅鈞義只覺得一道驚雷劈在身上,劈碎了他曾經無數次逃避想要掩飾的未知危險。
他不願意承認。
他是個男子,怎麽可以喜歡男子!
絕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紫衣胡姬看他震驚的模樣,趕緊出聲把人的注意力拉回來,“郎君莫要震驚,這世上無奇不有,男子既然能喜歡女子,當然也能喜歡男子。”
傅鈞義的表情一片空白,才稍稍回神就聽到紫衣胡姬說:“我這裏有《斷袖密戲十八招》《分桃冬宮三十式》,都是精品中的精品。對了,男男之間的床笫之樂還與男女之間不同,我這裏還有專門的潤滑藥膏,要不要一起打包呀!”
傅鈞義頭頂落下一片驚雷,他一臉驚恐地退後幾步。
空中突然出現的閃電照出他蒼白的臉色,緊接着,空中響起震耳欲聾的雷聲,豆大的雨點從天而降,越來越密集。
紫衣胡姬等不到他回答,眼看雨勢越來越大,不得不先離開。
電閃雷鳴,風雨飄搖,不過幾息間,豆大的雨滴已經變成傾盆大雨,無情地降落在地面,澆濕了茫然惶恐又無助的小侯爺。
風雨太大,吹得賽場中懸挂的明燈一盞盞熄滅。
小侯爺傻傻站在磅礴大雨中,任雨水的冰冷一寸寸冷卻他的體溫,他好像墜入冰窖,又好像墜入深淵,視線所及,無盡的黑暗籠罩着他。
他仰着頭迎接雨水的沖刷,閉上眼睛,在心底不可置信地問自己:
我是個斷袖嗎?
我看青雲兄的眼神真的是看心上人的眼神嗎?
不,這一定是假的吧,我怎麽可能喜歡一個男子,怎麽可以喜歡上青雲兄!!!
小侯爺正處于世界觀崩塌的邊緣,在他不停下墜,不停被冰冷和黑暗包裹時,他的胳膊落下一道滾燙的溫度。
有人拉住他的胳膊,想要把他往溫暖的地方拽去。
所有的黑暗和冰冷在這一刻被中止。
傅鈞義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撐在頭頂的傘面,傘面是一幅桃子壓枝圖,兩顆飽滿粉紅的桃子緊挨在一起,一顆桃子壓着另一顆桃子,他眼前出現幻覺,仿佛看到月考那日在馬車上,青雲兄壓在他身上的樣子。
傅鈞義的眼睛瞬間瞪大。
“雨下這麽大,你怎麽還在淋雨,要是生病了怎麽辦?”
傅鈞義從幻覺中清醒,他看着面前關心自己卻一無所知的青雲兄。
只是看着他,他的心髒又一次開始失控亂跳。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的心跳竟然被眼前人操控了!
小侯爺絕望地想:我肯定不是斷袖,我肯定是病了!我不能再這樣病下去,我必須盡快好起來!
“我要去找大夫!!!”
傅鈞義大喊一聲,足尖輕點幾個騰躍,轉瞬消失在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