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Chapter 47
第47章 Chapter 47
淩羽回到了大學時的出租屋。
她将陳準的外套用衣架挂起來,随後回到床上補了一個覺,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快下午六點。
外面的天色已經擦黑,淩羽下樓,在拐角的便利店挑了些水果和蔬菜,拎着塑料袋慢慢地往回走。
狹窄的上下坡,路旁的燈在六點準時亮了起來,燈光只能照開很小的一塊地方,淩羽看着地面上的影子變長又變短,一路明明暗暗到了樓底,單元門的樓道入口仍舊是看不清的黑。
樓層的住戶不多,沒有電梯,聲控燈也不怎麽靈敏,淩羽跺了跺地面,頭頂的燈仍舊不亮。
從二樓樓梯下來了一對老年夫妻,互相攙扶着下來時正巧瞧見她的動作,彼此一上一下間經過,其中的老太太和她搭話:“前天燈就壞了,亮不了。”
淩羽最近半個月都沒有過來,自然不知情,所以她只朝對方笑笑,側身讓了讓他們,随後拎着東西繼續往上爬,到了三樓左右愈發黑暗起來,她邊走邊低頭去拿口袋裏的手機,準備打開手電筒。
低頭劃開屏幕,有人在昏暗中下來,淩羽沒看路,擦肩而過的時候不小心蹭到了對方半側肩膀。
她沒擡頭,只說了句“抱歉。”
這人沒出聲,而手機屏幕發出幽暗的光,能讓淩羽隐約瞧見他白色的襯衫和手腕上的金屬表帶。
她已經邁到了上一級的臺階,幾乎是在她反應過來的一瞬間,身後的人同時拉住了她的手腕。
淩羽止住了腳步,沒動也沒回頭,手腕處的皮膚還能感覺他的手掌傳遞過來的溫度,他握得很緊,但這力度也只是短暫的一秒,随後他就像是觸電一般地松開了。
“陳準。”淩羽輕聲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他的動作頓住了,手腕慢慢地滑落回去。
淩羽轉回了身子,動作緩緩地,又往下邁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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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同一節臺階上,距離很近,昏暗下能看到他的白皙的下颌,她往前移了移,他也微不可見的往後退了退,後背貼到了欄杆上。
彼此不說話,但能聽到淺淡的呼吸聲。
淩羽只盯着他的領帶,過了幾秒,她又問:“是你嗎?”
她說着,手指輕按了一下,手機照明被打開,燈光往下照亮了地面,淩羽舉着手機往上移動,想翻轉過來去看清他的臉。
下一秒陳準的手掌蓋住了燈,他的手也覆住了她的手背,又帶着溫度往下輕壓,他說:“是我。”
淩羽借着屏幕的微光去打量他的臉,他黑漆漆的目光此刻也在看着自己。
她繼續問道:“你怎麽在這裏呢?”
陳準沒回答,他只是瞧着她。
淩羽便換了一個問法:“你知道我在這裏?”
“我不知道。”
“哦,”淩羽說道,“我又續了房租,鑰匙沒換,你進去了嗎?”
他搖了搖頭,目光裏有別樣的光在閃爍着,他輕聲問她:“你一直住在這?”
“沒有,”她說,“我住公司附近,偶爾回來這裏。”
陳準也“哦”了一聲,眼皮輕垂,随即,将覆在她手背上的手掌移開了。
淩羽說:“你的衣服在上面,要跟我上去拿嗎?”
他頓了頓,說可以。
淩羽在前面打着手電筒,和陳準一前一後慢慢地往上走,鑰匙擰開門後,她先踏進去,按亮了開關,又往後看了一眼。
陳準跟了進來,淩羽說不用換鞋了,說完她便拎着塑料袋進了廚房。
陳準看着她的背影,往裏面走了幾步,發現裝修布置基本沒有什麽變動,一些東西依舊在,離開前的沙發、地毯、窗簾。
曾經的親密無間,如今的咫尺天涯。
他實在不願意多看,只坐到了桌邊的椅子上,盯着旁邊垂下的桌布,上面的圖案瑰麗又繁複。
淩羽洗了一小碟聖女果,輕輕放在了他面前,又将盛水的杯子推過去。
他說了句謝謝。
淩羽過去把他的衣服拿下來,走到他面前:“你是現在穿上,還是幫你裝起來?”
陳準擡眼看她:“一件衣服,怎麽樣都可以。”
淩羽沒搞明白他的意思,剛想說什麽,就聽他又問:“為什麽還繼續租這個房子?”
淩羽沒着急回答。
她同他對視,仔仔細細端詳他的表情,陳準察覺了她的注視,随即微微偏頭,挪開了目光。
“很多東西還在這裏。”她說。
陳準又沉默了,最後說了一句是嗎。
“嗯。”
說完,淩羽轉身去卧室裏拿了一個袋子,将衣服整理好放進去,回到客廳,把袋子遞給他。
陳準盯着她的手背看,最後接過來了。
他拎着袋子起身,從她身邊經過的時候,淩羽說道:“你這幾年……在國外過得好嗎?”
陳準頓住了腳步,他反問:“你呢?”
她說:“工作之後,我感覺好很多。”
他默然不語。
淩羽問他:“你要走嗎?”
他答非所問:“商哲……平日裏很照顧你?”
“還好。”淩羽說。
“還好……是好,還是不好。”
“他對待學弟學妹都這樣。”
陳準終于又看她,動了動嘴唇,最後說了一句“哦”。
淩羽微微挑了一下眉,學習他的話:“哦?”
他擡起手,手指勾住領帶,輕微咳嗽了一下。
“不舒服嗎?”
“下午喝了一點酒,”他說,“現在有點口渴。”
“剛剛給你倒的水,你都沒有動。”
他像才反應過來一樣:“是嗎?”
淩羽坐到了椅子上,将剛剛的杯子又往他那裏推了一下。
陳準重新坐了下來,一只手輕輕勾着袋子,另一只手環住玻璃杯,盯着杯沿瞧了一會兒,随即仰頭喝了半杯。
淩羽聽到玻璃杯底碰到桌面發出的輕微聲響,她開口:“所以,你還沒告訴我……你過得好不好。”
他說:“不太能明白‘過得好’的定義。”
“嗯?”淩羽轉頭看他。
“如果是指分開前你祝福的那樣,”他說道,“那确實……過得不太好。”
他話雖然是這樣說,但莫名的,淩羽感覺陳準身上的郁氣散開了一些,他像是恢複了一些神采,眉眼也略生動了。
他這麽看着自己,仿佛是在期待她也說些什麽。
淩羽垂下了眼神,她說:“我有去見詩語和她媽媽。”
她話音落下,空氣重新靜谧了,牆上的挂鐘的滴答走表聲清晰了起來。
陳準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又突然感覺被抽離了力氣,連手中裝衣服的袋子都開始變得沉甸甸。
“詩語還挺喜歡我的,也和我提起過你。”
陳準輕輕“嗯”了一聲。
“其實這幾年,”淩羽慢慢地說道,“我有想開很多事情。”
他扯了扯唇角:“什麽?”
淩羽看着陳準,分別了幾年,如今才隐隐地明白過來——
原來人的思維總會走進死胡同,事情到了,情緒到了,好像前方只留下了獨木橋,只能走獨身的羊腸小道,或者是通過一個人的窄門。
“我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無條件的愛,”淩羽斟酌着語句,“很多東西強求不來,沒有什麽是非要不可。”
“你是指什麽?”陳準緩緩地問,“我們嗎?”
她搖搖頭。
淩羽垂了眼睛:“我有時候會夢見你。”
“淩羽。”陳準喊她的名字,竟有了一絲從前的意味。
她想解釋一些什麽,但還是選擇說了其他的:“我對你……感到很抱歉。”
陳準沒想到她說這樣的話,他聽不下去了,直接“噌”站了起來。
“陳準。”她也喊他的名字。
“我和你不一樣,”他回身看她,眼裏盛了太多的情緒,“我想不開。”
淩羽不說話了。
過了兩秒,她說:“我們——”
“不會當朋友。”陳準說。
“如果你要是說都過去了……勸我想開放下,我們做朋友這種話,”他的話急速起來,頓了一下,随後飛快偏過臉去,聲音晦澀,“就不要說了。”
淩羽的手指抓了一下衣料,她沒有料到他是這樣的反應,但奇異地,自己竟松了一口氣。
陳準不看她,呼吸沉沉的,半分鐘後,他邁開步子往外面走。
門口傳來了關門的聲音。
淩羽的目光移到了椅子上,那裏遺留了一個包裝袋。
他還是沒把衣服拿走。
但淩羽也只是重新收了起來,沒有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