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 26
第26章 Chapter 26
“雪進我衣服裏了。”淩羽喃喃說了句。
“嗯?”陳準分開了一點距離,鼻尖蹭過來,“你說什麽?”
她更緊地抱住他:“真冷啊。”
天色是紅暗的,親吻也沒能讓她迷醉幾分,雪粒在領間逐漸融化,極小極小的一點,那些難言的回憶就從這極小極小的一點中蔓延了出來。
都說下雪不冷化雪冷,如果過往是雪花,那麽回憶也是融化的過程。
陳準感覺淩羽将下巴抵在自己的肩上,整個人突然安靜下來。
他先是摸着她的頭發,随後又把她裹到大衣裏面,淩羽的隔着裏層的衣料環住了他的腰。
沒有邏輯、沒有理由地,那種感覺又來了,一切好像沒有這麽重要的感覺。
陳準輕聲問:“回去?”
淩羽有一點點貪戀這種溫度:“不想。”
“你不是說冷麽?”
“冷也不想回去,”她手指在他衣料間蹭了蹭,“這樣就好多了。”
他的聲音變得嗡然:“你剛剛怎麽不這樣。”
淩羽想笑,剛擡起臉來,就感受到從衣間傳來的震動感。
她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發現不是自己的手機,然後陳準攬着她的肩把她往外帶了一點距離,邊說邊劃開了手機:“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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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姨,”他喊了一聲電話那邊的人,“我現在還在學校。”
淩羽眨了一下眼。
陳準沒開免提,但有隐約的聲音傳來,還有風吹過,她唇角勾起的弧度沒變,像被凍住了一樣。
“今晚我就不回去了。”陳準拉開了後門,又輕拽了一下淩羽的胳膊,第一下沒拽動,他擡眼看過去,無聲地問她怎麽了。
淩羽這才彎腰坐了進去。
陳準單手撐着車頂,又講了幾句話,不溫不火的語調,客氣和禮貌更多一點。
他說完就挂掉了電話,随後也傾身坐進來,合上了車門。
淩羽看着自己的手背,問了一句:“剛剛是?”
“我妹妹找我,”陳準拉住她的手,閑聊一般,“平常周六晚上我都回去,她可能是不習慣了。”
“嗯,”淩羽看向他,神色認真,“你說過你們是同父異母。”
“我爸我媽在我上初中的時候離婚,我跟着我爸。”
“他們離婚,你是什麽感覺?”
“其實還好,沒那麽難過,”陳準聲音帶了一點啞,在封閉空間裏會顯得更低沉,“他們有自己非分開不可的原因,又各自組建家庭,過得比以前都要好。我爸做生意的,我很多朋友同學家裏也都是做生意的,父母離婚很常見。”
她點點頭:“你和家裏人的關系還可以,每個周六都要回去。”
陳準沒點頭也沒搖頭:“就那樣吧,我回去是因為我妹妹,她——”
淩羽問怎麽了。
陳準頓了一下,捏捏她的手:“她很可愛,有空我帶你去看看。”
淩羽說好啊。
陳準看她:“你呢?”
“什麽?”
“你好像沒給我說過關于你自己的事情。”
淩羽沒接話,車內陷入寂靜中。
暖氣還沒有散盡,但是方才的擁抱,抵在車外的親吻,劇烈的心跳,那些餘韻卻不知道什麽時候散得幹淨了。她總是這樣,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向他展露。
陳準看着她的臉,緩緩地将手松開。
淩羽有所感知一樣,拉回了他要抽離開的手。
陳準在昏暗中盯着她看,淩羽垂下眼,又靠了過去,聲音一貫地懶:“我沒什麽好講的啊,你是個好哥哥。”
說完她又靠近了一點,在他唇角處印了一個吻:“別不高興了。”
最後陳準的臉色沒有緩和多少,但他還是要把淩羽送回宿舍樓下,從停車場離開前又從後備箱裏抽出了一把傘。
雪下得很稀疏,黑色的傘面在陳準手中膨開,他轉身看向她。
淩羽先挑了下眉,随後走到傘裏面,又貼近他身側:“這好像是我的傘。”
陳準自上而下地瞥她一眼,沒言語,兩人走了幾步,他才緩緩開口:“現在是我的。”
雪在夜裏就停了,第二天地面上只留下白霜一般的痕跡。
淩羽終于裹上了厚羽絨服,坐在便利店的長凳往外看。因為是周日清晨,外面路上的學生也是少的。
楊陶昨晚值夜班,把加熱的食物端出來出來走到長桌前,瞄到了陳準口袋裏兩人相握的手。
淩羽見楊陶過來,就将手抽了回來,向她抛過去了一個東西。
“什麽?”楊陶接過來,展開一看,是一個古陶的挂墜,“給我的?”
“是啊,昨天你不是沒來看展麽,特意給你帶的。”
楊陶笑笑。
陳準看了一眼楊陶,長桌上的早飯其實沒吃幾口,他便說飽了,又去早餐機裏挑了肉包和三明治,付完款後起身出去。
楊陶在收銀臺前,看向淩羽:“他怎麽了?”
“大小姐脾氣呗,”淩羽笑了一下,“你什麽時候下班?”
“十分鐘後。”
“待會我和你一起回宿舍。”
“他呢?”楊陶往外看。
“陪我吃完早飯,他也要忙自己的事情。”
淩羽出門跳下臺階,照例将手放進陳準的口袋裏,一同放進去的,還有一瓶剛剛加熱過的豆奶。
“你要去工作室嗎?”
“先回趟宿舍。”陳準勾了勾另一側手的塑料袋,“舍友剛醒,幫他們買了點早飯。”
淩羽把目光落到袋子上。
陳準把豆奶拿出來貼到她的面頰上:“什麽眼神。”
玻璃瓶傳遞出一種很硬朗的溫度,淩羽側開臉,抱住他胳膊,倒覺得他不太像是會給舍友帶飯的人。
“舍友給我發信息了,會過來拿,”陳準好像知道她心裏所想的一樣,“舉手之勞。”
淩羽抱了他一會兒,又聽到他問:“昨天我也沒去逛展。”
“下次我們一起去別的。”她裝作聽不出來他的言外之意。
陳準氣不過,手指蹭過去,用力捏住她的臉頰。
她臉上沒有多少肉,尖尖的下巴托在手心,陳準又把力氣收了收。
楊陶那邊已經在準備收拾東西了,淩羽便踮起腳,他低頭親了她一口放她走。
于朔是自己一個人過來的。
陳準将袋子遞給他。
“謝謝啊,”于朔說,“你吃過了?”
陳準點點頭。
于朔也不知道繼續該說些什麽,轉身正要走,目光往後看了一眼。
陳準跟着他瞧,頓了一頓:“認識?”
“嗯?”于朔不欲多言的樣子,“算是吧,一個怪咖,我先走了。”
陳準“嗯”了一聲,呼出的熱氣很快就變白散掉。
下過一場淺淺的雪,往後的幾日愈發寒冷。
淩羽給陳準發信息,問他要不要來打工的餐廳聽她唱歌。
陳準回得模糊,說有時間就去。
淩羽便說好,周二和周四晚上她都在那裏駐唱。
但是陳準一直沒過來。
周四晚上的時候,她在臺上唱完下來轉身去了洗手間,在走廊盡頭剛要拐彎,旁邊就出來一個人,兩人險些相撞。
對方生得高大,頓住腳步剛想道歉,又在看清楚她人後,轉了一下調子:“淩羽?”
她擡頭,神情變得極淡,什麽沒說就要過去。
“哎,”于朔喊住她,表情古怪,“剛剛在臺上唱歌的是你嗎?”
淩羽轉身瞧他一眼,腳步沒停留,那眼神實在算不上友善。
兩人向來不怎麽對付,于朔看她這個樣子,一口氣就要上來,最後又壓住了。
淩羽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坐在最後面的桌子上環顧了一下,于朔在最邊角的桌子旁坐着,對面只坐了一個女生。
她看他們的時候,于朔也看見了她。
等吃完,那個女生先行出了門,于朔走到了淩羽面前。
他清了一下嗓子:“你寒假和我們一起坐順風車回去麽?”末了又補了一句,“我是幫言哥問的。”
淩羽說不清楚,神色和表情都是不鹹不淡的。
他又道:“我不和你倆坐一輛車。”
淩羽露出了一種略帶譏諷的笑:“你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于朔深吸一口氣,明顯壓了情緒,坐在了淩羽對面,打了好商好量的架勢:“以前都有不成熟的時候,我說話也不好聽,弄得言哥也左右為難,這點我也對不住你。”
聽他這樣講,淩羽用看珍稀動物的眼光瞧他。
“倩語和言哥算不上談戀愛,沒在一起幾天就分手了。前段時間她給我打電話,說都想開了,而且她也有了……新的男朋友,所以我就覺得,你沒有必要因為這個事情和他鬧別扭。”
淩羽沒忍住,笑了一聲。
他覺得不對勁,也看過去。
淩羽一字一頓地,尾音帶着弧度:“你這話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和江予言是竹馬情深。”
于朔皺了皺眉。
“知道的呢,就會想,”淩羽坐在遠離燈光的地方,神情不明,但眼睛發亮,“你給司倩語當舔狗當了這麽多年,到頭來,人家還不是沒選你啊?”
于朔回到宿舍的時候,太陽穴還是在突突地跳。
宿舍裏就只有江予言一個人。他先聞到了煙味,率先察覺出來,問于朔怎麽了。
于朔說沒事。
“你帶你表妹去哪吃飯了?”
“陳準給我推薦了一家餐廳。”
“陳準?”江予言想,好像他以前都不怎麽和他們有交流的。
說曹操,曹操就到,陳準推開門進來,聽到他們最後的談話。
江予言看了一眼陳準。
從前段時間他們一起吃完飯後,交流就更少了,而且——
江予言皺了皺眉,沒說話,轉身出去了。
陳準聽到了關門聲,随後轉身在椅子上坐下,拿起桌面上的筆,在指尖緩慢地轉動着。
“嗒”一聲響,鋼筆掉回到桌面上。
于朔滑着手機,被吸引了過來。
陳準抽開了抽屜,拿出了一罐薄荷糖,扔給了于朔。
“謝了,”于朔擰開捏了一顆放進嘴裏,“抽煙抽得嗓子快廢掉了。”
陳準問:“餐廳口味怎麽樣?”
于朔将糖罐遞了回去:“挺好的,就是我吃不慣料理,不過氛圍裝修都可以,我表妹是挺喜歡的。”
“她滿意就行了。”
于朔說對,“我起碼回去跟家長也好交代,你什麽時候去的這家餐廳?”
“好幾次了,”陳準說,“上次還遇見了那個——”
他頓了一頓,看着于朔的神情,緩緩地說:“誰來着,好像就在那裏唱歌。”
“淩羽?”于朔轉頭,“你認識她?”
他點點頭。
“也對,”他下意識地轉頭看了一眼,發現江予言早就出去了,“言哥竟然跟你提起過她。”
陳準提了提唇角,沒笑出來:“你上次說她‘怪咖’,是怎麽回事?”
于朔往前一步,又把椅子拉過來坐下,低頭撥了撥頭發,示意給對方看:“看,額角的這塊疤,看到了沒有?”
不仔細看倒看不出來,隐隐的一道白痕,兩厘米的長度。
陳準“嗯”了一聲。
“她拿酒瓶砸的。”
“為什麽?”
于朔一愣,糖在嘴裏含糊着:“有點矛盾,那時候言哥也在,我當時喝多了嘴有點欠,這姐們又是個不聲不響的怪脾氣,一句話惹毛了就這樣了。”
陳準沒說話。
“這女的,”他捂住了自己的額頭,仿佛那一塊地方還在隐隐作痛,“追言哥的時候就挺會的,還讓他教她吉他,有一段時間他倆天天在一塊兒。然後因為打架這個事,轉頭不理人了,對錯先不說,言哥心裏也不好受,我後來去說了幾次好話,她也不知道耍什麽花招……”
陳準安靜地聽着。眼睛或許是因為許久沒眨動,他清晰地感受到右邊下眼睑處的皮膚,不受控制地猛然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