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什麽叫人如其名?“李大慶”這個名字有多土,李大慶本人就有多土,和衣着打扮沒關系,是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土氣。
寧濯成心這麽叫的,想看看對方會有什麽反應,是露出明顯的排斥,還是當場糾正他,總得給個态度。
誰知土包子毫無反應,身體越過他,徑直走到他的電腦桌前坐下,那眼珠子東瞧西望,明晃晃地打量他房間,等他走進去,冷不丁來一句。
“小濯,你這房間挺不錯啊,跟我房間一樣大,咋還有那麽多書?你愛看書啊?”
小……小濯?
操,寧濯臉色僵了下,先前飯桌上了解得不夠全面,這會兒私底下不過相處半分鐘,他就覺得土包子有點傻逼,比在飯桌上還要傻逼,也沒準是裝出來的。
不确定,再觀察觀察。
畢竟答應了爸媽,該做的事得做,寧濯随便找了個本子和一支筆,又成心叫了聲:“李大慶。”
“啊?”大慶轉頭一瞧,弟弟站着,自己坐着,多不合适,做哥哥的得讓着弟弟,于是起身讓位,“小濯,給你坐。”
寧濯也沒客氣,直接坐下,由着土包子站一旁,繼續成心,明知故問:“你什麽時候辍學的?”
“初一。”
“哦,那我給你出道小學應用題?”
小學的題啊,大慶學過的全部還給老師了,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做,但這是個促進兄弟感情的好機會,他爽快點頭:“行啊。”
寧濯倒沒成心得那麽明顯,出了道雞兔同籠的應用題後,起身讓座,“你坐吧。”
大慶樂呵地坐下,看着紙上潇灑飄逸的字跡,好看是好看,可有的字咋看不懂呢?
他指着其中一個字,擡頭問:“小濯,你這寫的啥啊?”
“……”寧濯頓時無語,“別告訴我,你不識字。”
“我識字啊,是你寫得太潦草了,不好認。”
“……”觀察期,暫且忍一忍吧,寧濯這麽對自己說。
“咋念啊?”大慶追問。
“我給你把題讀一遍,你聽好了。”寧濯指着從頭指着那一道題,勉為其難地往後讀,結果剛讀完題目,土包子就問了他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小濯,你手咋這麽白啊?”
“……”媽的。
“大哥給我買了護膚品和防曬霜,是跟你一樣的不?”大慶看着弟弟白皙修長的手指,又問,“那玩意兒到底管用嗎?我得擦多久才能跟你一樣白?”
“……”寧濯受不了了,一把撤走桌上的紙,“我有點事要處理,你先出去。”
不做題,那最好了!大慶就怕做題,見弟弟開了電腦,好奇地站在邊上沒立馬走人,而是接着問:“小濯,你有QQ號不?咱倆加個QQ啊。”
“沒有。”寧濯沒好氣地說。
“哦,那加個微信也行。”大慶忙掏出兜裏的新手機,點開微信想加好友。
寧濯不想加,礙于這層特殊的關系,不加說不過去,最終含恨打開自己的二維碼,給對方掃。
在看到土包子的微信昵稱叫“湫湫寶貝”時,他兩眼一黑。
周五晚上就這麽風平浪靜地過去了。
大慶這幾天在家養車禍受的小傷,把人都給養懶了,天天睡到自然醒,隔天醒來,爸爸和哥哥已經出門,媽媽在樓下吃早餐。
他洗漱完急匆匆溜下去,想跟媽媽說會兒話。
這麽多天相處下來,大慶最愛和媽媽待着,不為別的,就為多聽幾聲洋氣又暖心的稱呼,每次媽媽一喊他“寶貝”,他心裏別提多美了。
大勇聽說這小插曲後,難得沒笑話兄弟。
同村老李家的日子有多苦,他就有多心疼大慶這個弟弟,打小沒過過好日子,養父養母都是殘疾人,生不了孩子,花了一萬塊錢從別處抱來大慶,卻沒好好養,把大慶當牛使。
如今大慶有了個好家,好爹媽,真的是寶貝了。
“寶貝。”
“哎,媽!”
“多吃點,”寧母把保姆烙的蔥花雞蛋餅和多層肉餅都推到兒子跟前,“你愛吃面食,媽媽特意交代保姆給你做的。”
“謝謝媽!”大慶高興地直接上手抓餅,大口咬起來,一張餅幾口就下了肚。
看兒子吃得香,寧母笑眯眯的,及時給兒子倒喝空的豆漿,見小兒子後腳從樓上下來,她雨露均沾,招呼道:“小濯,你也來吃點餅。”
寧濯掃了眼狼吞虎咽的土包子,好像幾百年沒吃過飯一樣,真的很倒胃口。
他也确實沒了胃口,但仍坐到餐桌前,土包子的對面,給自己倒了一杯豆漿。
大慶習慣把好的留到最後再吃,先吃的蔥花雞蛋餅,他讨好地把肉餅推給弟弟,“小濯,你也吃點啊,光喝豆漿咋行。”
寧母欣慰地看着友好相處的兩個兒子,交代道:“小濯,今天你就在家陪湫湫,帶他出去轉轉也行。”
寧濯心裏再不痛快,也只能壓着,他點點頭,應了下來。
嘴上答應了,等母親一走,寧濯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沒去管樓下看電視的土包子。
直到中午飯點前,兄弟給他打電話,約他出去,他下樓路過客廳,看到沉迷在電視劇裏的土包子,來了想法。
“李大慶。”
“啊?”大慶回頭。
“別看電視了,我帶你出去玩。”寧濯說。
弟弟要帶自己出去玩,大慶那是一百個樂意,讓寧濯等等,跑回二樓卧室,換上哥哥給買的新衣服新褲子,下樓又換上新鞋子。
寧濯看着一身名牌,氣質卻沒提上來半點的土包子,都說人靠衣裝馬靠鞍,土包子那模樣反倒不倫不類。
“走吧。”
“好嘞,咱咋去啊?”
“打車。”
因為自小的環境影響,大慶有點讨好型人格,一路上,都很主動地和弟弟聊天,問弟弟的大學生活怎麽樣,學什麽的,他純粹沒話找話,并不是對大學感興趣。
寧濯有點不耐煩,打斷道:“李大慶,我放假回來,不想談學校裏的事。”
偏偏大慶是個沒眼力見的,以為不談學業可以談別的,又樂呵地問:“那你在學校裏有對象不?”
司機還在前面坐着,土包子鄉音很重,一開口寧濯有種站在黃土高坡上的感覺,突然覺得自己腦抽,沒事帶土包子出來幹嘛?
哦,是想看土包子出醜的。
他耐着性子回:“我沒有女朋友,好了,我眯一會兒,到地方叫我。”
“好,”大慶嘀咕着,“長這麽好看,咋可能沒對象咧?”
寧濯無語,閉目養神,沒多久,還算安靜的車裏突兀地響起一首歌,直接震進他耳朵裏。
“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麽,擦幹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
他睜開眼,轉頭見土包子從兜裏掏出手機。
“喂?大勇啊!”
寧濯:“……”
大慶一接電話,也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完全沒注意自己的大嗓門:“哎喲今兒不行,你咋不早說,啊,跟我弟在一塊兒呢,處挺好,他帶我出去玩兒,還要把自己兄弟介紹給我,行行行,回頭給你打,先不說了啊,他睡覺呢!”
操,真行。
寧濯看着土包子搗鼓新手機,心說就你這大嗓門,死人都能被你吵活了,嘴上也沒個把門的,什麽亂七八糟的都往外說。
明知李大慶是寧家失散的正牌兒子,寧濯還是打心眼裏瞧不上對方,他沒有被收養前的記憶,自懂事以來,養父母就是他的親父母,他也一直以為自己是寧家的孩子。
直到一個星期前,父親給他打電話,将他的身世告訴了他,原來他是被收養的棄嬰。
而家裏即将出現一個新的哥哥,他才知道,養父母有一個被拐賣的小兒子,這十幾年來,他們從未放棄尋找過,只是沒在他面前提過。
昨天放學回來,他也明顯感覺到父母對自己的過度關心,是擔心自己接受不了現實麽?
越想,寧濯心裏越不痛快。
他的确不太能接受,誰能接受自己一直以為的親生父母,在某天突然告訴你,其實你是被收養來的棄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