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盛夏
盛夏
——為了罵你。
這麽理直氣壯且明目張膽的話,幾乎沒人敢在他面前說。
可能是從沒遇見過這種事,也可能是第一次在虞栀臉上見到類似生氣的神情,岑野噎住的那瞬間竟然還有點新奇。他看着面前的女生,頓了幾秒,只是說:“等會兒。”
說罷,他轉身就要離開。
虞栀本來還在反應“等會兒”是什麽意思,但見到岑野轉身的動作,還以為他又要回去重新喝酒,有些着急,下意識快速跨步,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皮膚相觸的那瞬間,岑野的步伐頓時頓住。
虞栀的掌心是溫熱的、柔軟的,和他的完全不同。
岑野的眸子微垂,視線在被握着的手腕處停了幾秒才重新看向旁邊的女生。
虞栀牢牢抓着岑野的手腕,生怕他再走,有些氣又有些急:“你又要去喝酒嗎?”
說罷她就緊緊抿着唇盯着岑野,不再說話。
此時虞栀臉上有生氣,也有從沒在她臉上見過的痛苦神色。
岑野覺得,這種表情不應該在虞栀臉上出現。
她可以笑、可以生氣、可以在臉上流露出所有的生動表情,但不應該有痛苦。
即使知道虞栀經歷過的痛苦事情可能遠比他看到的要多,岑野還是覺得,這種神情不該在虞栀臉上出現。
就算避免不了,也要越少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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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野任由她拉着沒動,他壓下從中午就彌漫在心間的煩躁情緒回道:“不喝。”
他說得誠懇,虞栀卻有些不信:“真的?”
岑野罕見地極有耐心,不嫌煩地再次重複:“真的。”
聽到這個保證,虞栀放心了,在她心裏岑野還是說話算數的。
虞栀就剩下最後一個問題:“你還回來嗎?”
“回。”想到什麽,岑野的嘴上向上勾了勾,垂眸看着虞栀道,“等着看你怎麽罵我。”
虞栀:“……”
已經忘了這茬的人頓時噎住。
虞栀冷靜了一些,兩秒後,她的手指逐個慢慢松開岑野的手腕,胡亂搖頭,絕不承認。
岑野垂眸看着心虛的人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他活動了下被抓着的手腕,才說:“很快就回來。”
虞栀僵着脖子點了點頭,沒有擡頭看人。
幸好,岑野說完轉身就走了,虞栀松了口氣,眼神終于不再飄忽。
理智逐漸回籠,看着不遠處的背影,她有些遺憾地想,早知道就沖動之下先罵了。
冷靜下來,周圍的景象重新納入視線,察覺到依舊有視線掃過來,虞栀嘴角的笑容向下壓了壓,眸子一垂就準備出去等岑野出來。
虞栀的動作快,沒注意到身後有人,身後的人也像是沒看到她,直直撞過來。
由于失去平衡,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後退了兩步才穩住步伐。
很明顯的,對面的人有故意的成分在裏面。
虞栀的眉毛頓時擰在一起,不是因為疼,而是因為撞上的那瞬間,她就聞到了酒氣。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虞栀就對酒精的味道太敏感,稍微一點酒氣在她這裏就會無限放大。
而虞栀,非常不喜歡聞這種味道。
更別說此時正在這種場合中,她本身就已經在竭力忍着了。
不管他是不是故意的,虞栀向來不喜歡和喝酒、尤其是可能喝醉的人打交道,她忽略被撞疼的肩膀,想越過他走出去。
但是沒能成功。
虞栀掃了眼擋在面前的手臂,看向身旁的人,摸不準他是什麽意思。
“撞了人就想走啊?”旁邊的人嗤笑道,“哪有那麽好的事兒?”
他一開口,酒精發酵的氣味就更明顯,熏得虞栀想吐。
虞栀并不想和他玩什麽指鹿為馬、颠倒黑白的游戲,她緊抿着唇,一聲不吭。
只是悄悄把手機從口袋拿出,握在手裏,她剛才真的沒有瞎說,遇到事情她是真的會報警的。
“那你想幹什麽?”虞栀不着痕跡地點開手機屏幕,準備随時撥號碼。
“幹什麽?”說完男人黏糊笑道,“當然賠禮道歉啊。”
和這樣的人沒法交流。
虞栀眉頭皺得更緊,她下意識想要後退,好巧不巧又撞到人。
在這樣的情景下,虞栀心底努力壓着的煩躁有些控制不住。
“抱歉。”虞栀繃着唇,說着就想往旁邊錯開。
但是依舊沒有成功。
身後的人伸手攬了下虞栀的肩膀擋住她動作,下秒就聽到道聲音:“怎麽賠禮道歉?”
聽到聲音,虞栀的動作猛地頓住,幾秒後,她微微擡眸,看向身旁的人。
那瞬間,虞栀握着手機準備随時撥出緊急呼叫的手指驀地松開了。
岑野高,虞栀并不能完全看清他的神情,她只知道,岑野的掌心真的涼。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雖然他的手很快就收了回去,但是那股涼意似乎透過薄薄的校服短袖透過來,連帶着她那小片皮膚都是涼的。
此時岑野并沒有看她,而是看向對面不知道是真醉假醉的男人,接着問道:“你說,我聽聽。”
岑野的聲音聽起來并沒有多憤怒,他的嘴角甚至還向上勾了勾。
看到他那不明顯的笑容,虞栀眨了眨眼,下意識就覺得不對勁,她慢半拍地收回視線,很聰明地沒有說話。
虞栀肩膀抵在岑野胸膛,雖然沒有別的動作,但這個姿勢,像極了把她攬在懷裏。
同樣的,也很像瞞着爸爸媽媽偷偷早戀不說,還被不着調的男朋友拉着來酒吧的小情侶。
只是,這一切兩個當事人沒反應過來。
面前帶着酒氣的人往前走了半步:“當然是喝酒給我賠禮。”
沒等虞栀把剛展開的眉頭重新皺起來,岑野突然重新擡手,攬着她的肩膀把她護在身後,接着他才點頭應道:“行。”
也許這時的岑野看着真的太好說話,他可能也趁着酒氣得寸進尺:“你不能替,就要你小女…女朋友喝。”
說罷,他又補充:“你喝也行,但我指什麽你喝什麽。”
這下岑野沒再說話,只是勾起的嘴角弧度更深。
燈光掩蓋下,沒人看到他眼裏的冷意也越發明顯,就快掩蓋不住。
最後,岑野點了點頭:“行。”
他聲音裏似乎還帶着笑意。
這情況太顯眼,顯眼到不遠處吧臺的調酒師都發現不對勁,連忙打電話管事的:“你快!快來!有人惹到岑野了,我覺得要出事,你……我操!”
手機那邊的人說:“你說話啊!怎麽了!”
半晌,盧遇說:“穩住,不用着急了。”
剛才,他眼睜睜看着岑野把旁邊冰紅酒的托盤直接扣過去,那麽多水夾雜着冰塊,砸在臉上,管你是真醉假醉,小醉還是大醉,都由不得你不清醒。
看得盧遇連連搖頭:“怎麽還這麽暴躁,不好不好。”
同樣的,這邊的虞栀也被吓一跳,怕出什麽事,她連忙走上去,使出最大的力氣拉住岑野,在醉酒男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緊緊攥着他就往酒吧外面跑。
這時候虞栀覺得書包太沉是真的很礙事,最起碼很影響她百米沖刺的速度。
等跑出酒吧,他們并沒有停下,直到跑到人多的地方才停下了腳步。
跑步很好,似乎連帶着虞栀心中的那股氣也一并發洩了出去。
停下那瞬間,虞栀心中的那些火星子滅了,同時是否經常運動的差別就顯現出來了。
虞栀氣喘籲籲,話都說不出口,甚至連額頭都滲出層薄汗,反觀岑野,除了呼吸有點不穩外,一切正常。
看着虞栀累到說不出話的模樣,頓了下,岑野伸手,拎起她背後的書包。
書包懸空,虞栀頓時輕松很多,剛想張嘴道謝,就聽岑野說:“閉嘴。”
虞栀:“?”
岑野沒有解釋,而是直接把她的書包拿過去,接着說:“深呼吸,慢慢往前面走。”
頓了瞬間,虞栀很快反應過來,順着他的話又往前走了段距離。
慢走了段時間,虞栀才覺得重新活過來,她看向身旁早已恢複正常的人,有些疑惑道:“不科學啊?!”
岑野看她:“怎麽不科學了?”
“你這個體質,”虞栀停住腳步,轉向岑野認真說出自己的疑問,“怎麽會體寒呢?不應該啊?”
岑野沉默瞬間,問道:“誰說我體寒的?”
“你自己。”
似是思考了瞬間,岑野才認真地反問:“你是怎麽得出這謠言的?”
見他不信,也為了證明自己,虞栀道:“你伸手。”
見他右手拎着書包,她又說:“左手就行。”
頓了幾秒,岑野還是掌心朝上,朝前面遞了過去,這時虞栀滿腦子要證明沒造謠也沒傳謠,下意識就要把手搭上去。
還沒貼上,她就猛地反應過來,頓時僵在那裏,一動不敢動。
虞栀的手掌停在岑野掌心上方幾厘米的位置,進退兩難。
握上去不合适,突兀地收回來也很尴尬,此時她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這時虞栀腦子飛快轉動,電閃雷鳴間,她想到絕妙的解決方法——好兄弟擊掌。
掌心相觸的那瞬間,發出“啪”的清脆響聲。
岑野:“?”
虞栀違心道:“懂了吧。”
岑野靜靜看着她不說話。
沒辦法,虞栀只能硬着頭皮解釋:“你看很明顯啊,我掌心要比你的熱很多,但是你跑這麽久都沒事,按理說體質應該很好,手心怎麽也不應該涼成這樣……”
虞栀看似說得很有道理,但剛才充其量只是擊了下掌,兩秒的時間就移開了,什麽都感受不出……還是能感受出來的,剛才勁使大了,虞栀掌心現在微微發熱。
說着,虞栀的眼神不受控制地看向面前依舊沒收回去的手掌,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岑野的掌心也被拍紅了。
虞栀:“……”
這可怎麽辦?!
本來還在解釋掙紮的人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知錯就改,所有的話彙集成三個字:“對不起。”
虞栀坦坦蕩蕩,說得順口,一如剛認識那時。
終于,岑野手指微蜷,縮回被拍得發紅的掌心,突然叫道:“虞栀。”
“在!”虞栀答應的又快又乖。
岑野又問:“你是不是故意的?”
這當然不能承認,她裝糊塗道:“啊?”
“你掌心出汗。”
想裝糊塗的虞栀:“?”
這時虞栀猛地反應過來,剛才跑步出汗了,連忙慌亂地解釋:“抱歉沒注意!”
說着,她手忙腳亂準備接過書包從裏面拿紙巾,但岑野身體側了下,沒能成功。
岑野拎着書包重新轉向前面的路,只是說:“走吧。”
看着岑野的背影,虞栀沒動。
岑野往前走幾步後,察覺到身後的人沒動,他的步伐頓住,轉過身,看向身後的女生,開口問道:“不餓嗎?”
要是沒猜錯的話,虞栀應該是一放學就來找他了。
想到這裏,岑野的嘴角不明顯地繃緊了些許。
虞栀站在昏黃的路燈下,隔着幾步遠的距離,看着對面的人,突然問道:“那你還想不想吃青菜面?”
野:你故意的嗎?
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