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馬鈴薯,常又被人們稱為土豆,是後世最主要的糧食作物之一。
若非要追溯它漂洋過海流傳過來的起源,宋辭知道,肯定不會是“喬的商隊帶給自己”,這樣的簡單。
當下處于的所謂西丘朝,宋辭在來到這裏之前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所以也無法判斷人類文明被推動到了哪塊裏程碑。
只按她在現代的所聽所聞,像是玉米番茄土豆紅薯等作物,大約都是明朝時引入國內,後經過培育種植,漸漸成為負擔溫飽問題的主力。
她隐約記得父親曾跟她講過,說他們小時候糧食不夠,經常煮個土豆烤個番薯便當做一餐,年年吃日日吃,簡直都要吃吐了。
宋辭恰好出生在富足年代,雖沒經歷過那些,可光是聽着,就不禁蹙起了眉頭。
因為她也不喜歡吃土豆,例如什麽土豆絲土豆塊,她碰都不碰。現世裏幾乎沒人會把土豆當成絕頂佳肴。
然而,當她搖身一變穿來了古代,握着手裏裹土的褐色橢圓形物體……她竟覺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味蕾期待。
比鄰而立的蕭讓塵望着她,并未就她的問題回答是或者否。
他只見着小丫頭的眼眸充滿雀躍,瞳仁兒漆黑,流光晶亮。如浩渺煙波,亦如夜幕中最璀璨的一對繁星。
她說完便興沖沖地奔向廚房,一溜小跑之下,衣袂翻飛,清麗素淨的淺碧色薄紗在空中留下曼妙的飄影。
在蕭讓塵的記憶當中,她原是着素衣的,看上去質樸無華,由內而外的透着股良玉無琢的美。
自她入住別苑以後,由瓊姑姑一手安排她的飲食起居,所預備的首飾衣物自然也是頂好的。
不過聽瓊姑姑的回話,說宋辭面對那些貴重绫羅時,會愛惜的撫看,小心翼翼的觸碰,但唯獨不會欣然接受,将它們穿在身上。
宋辭說,不該屬于自己的東西,她不要。她只是個來府中做事的廚娘,受衆人以禮相待已是萬分榮幸,斷不能擺不清自己的身份,一昧貪圖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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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後來實在串不開換洗的間隙,這才不得不換上府中的衣物。
她盡量緊着素氣簡樸些的去拿,避開繁複奢麗的樣式,穿在身上倒也獨顯清麗脫俗。
那一幕落入眼中,不止是瓊姑姑,就連蕭讓塵心中也不免贊嘆。
在他看來,身為女子不一定非要将自己擺得多清高,但至少要身具傲骨,不卑不亢。
從前受形勢所迫,他身邊沒少被花紅綠柳所圍繞,其中高傲的貴女有,低賤喜攀附的風塵也有……不管是何出身,到他面前都會變成同一種樣子。
殷勤,谄媚,投其所好,對他和他能帶去的利益非常直白的垂涎欲滴。
蕭讓塵沒有把那種抵觸與自己的怪病聯系到一起,他順理成章的認為,女子輕則無趣,重則惹人厭惡。他想,他這輩子都不會受困于什麽所謂的情愫,什麽喜歡……簡直滑稽至極。
萬沒有料到,此一時彼一時,當宿命注定的風吹拂裙擺,撫上他的衣角,分明未有半分肢體觸碰,卻順那脈絡絲絲攀升,徑直滾燙到胸膛。
他細微上挑的狐貍眸籠着那道背影,遠遠眺去。
對于這個宋辭,他不可謂喜歡,也不可謂不喜歡,總之……
或許晦澀難懂,或許羞于啓口,再或者自欺欺人。
總之一切到最後終歸為良久的沉默,蕭讓塵擡步移臨書房,心不在焉地翻看一本書卷,內裏始終惦念着她曾說過要請他嘗那新吃食。
方才她剛親口說過的,所以應該不會忘記,不會食言的。
她會來尋他的,一定會的……
——
另一側,別苑的廚房。宋辭用綁帶将長袖利落挽起,左手握着土豆,右手拿小毛刷細致的沖水清理。
依照往常,她大可不必拿出一副文物修複師的架勢,去對待這些土豆。直接簡單粗暴的清洗,刨刀刮去外皮。
但現如今這玩意跨越過大洋彼岸而來,珍貴的離譜。宋辭看了看,還不算太老,所以準備刷洗一下,用刀刃輕輕将表層的軟皮蹭下來。
處理的時候,她将腦袋裏所有的土豆料理翻了個遍,土豆泥?土豆絲?土豆餅?土豆炖雞?
好像所有的菜式都要經過複雜的加工,任調味料喧賓奪主。
宋辭想了很久,雖然她個人偏向于想吃土豆炖雞,但為了幫助周圍人更好的認識土豆,她最終還是準備制作土豆餅。
先用略顯驚豔的新式料理勾住胃口,繼而換成烤土豆、炸薯條等讓他們體驗原滋原味,最後如果有剩,再制一鍋軟糯入味的土豆炖雞。
想着想着,宋辭不禁吞咽了下口水,手中刮土豆皮的動作放得更加精巧細致。
其實,她若想吃土豆,系統商城裏也可以兌換的出來。只是苦于無法解釋來源,總不能某種食材尚未引入,就被她憑空的信手拈來吧?
現下好歹明面上有了由頭,大家知道這些是喬的商隊從外面帶回的新奇玩意。等消耗光以後,短期內她再拿出幾個,謊稱從角落裏翻出,周圍人便也不會起疑。
畢竟系統玄之又玄,說出去不會有幾個人相信,所以與其懷疑不着邊際的“妖術”,無論擺在眼前的借口真與假,旁人都會選擇相信,以後她對新食材的運用也能更為輕松些。
見宋辭興沖沖地将一塊黃白色濕潤果子放在案板上切開,膳房裏做事的廚子幫傭皆好奇地圍攏過來。
“宋姑娘,這是何物啊?”
“我聽說,好像是那位洋公子的商隊從外邦帶過來的!”
“這東西能吃嗎?有毒無毒?”
宋辭抽空回過頭,耐心解答:“自然能吃了,聽喬說這在外邦還是非常緊要的糧食呢!”
“那……宋姑娘是如何知曉烹制方法的呢?您好像也是清晖鎮本地人吧?”
她轉回視線看向案板,手腕靈巧地飛速上上下下,刀光閃動中,土豆被切成均勻的細絲。
有時候,善意的謊話能保護自己,亦能擋掉多數不必要的麻煩:“喬送了我一卷書,上面詳細記錄着許多食材的食用方法,其中就包括這果子。”
書确實有,厚度也十分可觀,想必其中定蘊含着無數等待發掘的寶藏。
只可惜……她一丁點都看不懂。
到最後只能成為掩蓋她現代廚藝的一個借口。
所幸膳房的衆人心性單純,早先聽說這位宋姑娘是主子的人,便潛移默化将她的水準拔高,于是乎,神通廣大,無所不能一些,倒也算不得奇怪。
宋辭坦然接收周遭的注視,暗中打開系統錄制,一步步有條不紊的操作下去。
待土豆細絲切好,她并沒有選擇沖水。因為有些菜式需要洗淨土豆表面凝留的澱粉,土豆餅則恰恰相反,它剛好需要一定的粘性,以供成型。
她依次在土豆絲中加入鹽,香蔥碎和少量面粉……這些東西無非是按個人口味,以及手邊能順勢摸到的配料,并無具體定數。
将所有配料攪拌至粘稠,她趁着回身拿雞蛋的間隙,取來一撮胡椒粉,趁旁人不注意撒入其中。
鍋中油溫燒熱,碗中雞蛋打散,一切準備就緒。
宋辭用勺子沾一滴蛋液落入鍋中,試了下溫度,判斷剛剛好之後,方才放心地将第一勺土豆絲糊放入正中心。
此刻火急油熱,最是考驗技術的時候。
她迅速将餅攤圓,黃澄澄的油煎着土豆絲餅的底部,滋滋作響,一股撲鼻的土豆氣味混合蔥香,在廚房中彌漫開來。
餅很快便定了形狀,宋辭用勺邊掀起一角,漂亮的一翻,生面朝下,橙褐色焦香的一面映入眼簾,誘得人不由自主的吞咽口水。
她刷了層蛋液上去,待全部浸透,又換了另一面,來回往複,只短短片刻,一張飄香四溢,外脆裏糯的土豆絲餅便宣告完成。
見蛋液和土豆絲面糊還剩一些,她分別煎了薄的和厚的兩個不同版本。
薄的更焦酥,直挺挺的,用刀切開時發出清脆的聲響。
厚的更軟糯,肉眼可見的比另一張富有韌度,切面如土豆泥般順滑綿軟。
做好後,因土豆本身在這個朝代的珍貴,宋辭沒辦法假充大方的給底下大肆派發。
無奈這麽多雙眼睛在旁看着,她毫無表示又怕惹人背後嘀咕,于是只好在切的時候動了點手腳,将不漂亮不規整的邊邊劃下,留給廚房幾個人淺嘗滋味。
宋辭端着盤子走出膳房後,大家也不再矜持,五只六只手共同伸向小碟……中途卻被掌廚師傅狠狠地依次拍下來。
他是整個膳房的統領,對着從天而降的主膳既懼怕忌憚,又嫉妒不忿。
不過那僅僅只是出于年長者對年幼者橫空站到頭頂的不屑,對宋辭其人,對眼前這道餅,并沒有什麽不滿。
再怎麽說也是權貴人家府裏當差的,這點眼力見總該有。
宋辭是主子的人,這餅是外邦而來的奇珍異寶,做來供主子品評的,能賞臉給他留一些,已經算是擡舉他了,怎敢繼續不識趣的奢求呢?
掌廚先是觀其形,嗅其味,前後左右遠遠近近端詳學習了半天,才肯擡起竹箸,夾起一塊緩緩送入口中。
“怎麽樣啊?”“好吃嗎師傅?”“什麽味道啊?”
掌廚咀嚼兩下,閉眼體會。
突然,他猛地睜開眼睛,其中迸發出驚豔的光亮:“嗯!這餅!真是……絕了!”
——
與此同時院落裏,宋辭端着盤子穿梭在前廊與門廳之間。
明明只是一座宅邸而已,想找的人卻怎麽也找不到。後來還是下人告知,稱主子去了書房,宋辭這才有了方向,一路小跑。
當她出現在書房,輕輕叩響房門之時,蕭讓塵擡起頭,有意料之中的勝券,也有意料之外的驚喜。
他剛要開口,外面便由遠至近傳來一聲明快清澈的男聲:“小爺總算是回來了!一路上真叫是累了半死!哎?人呢?人都哪去啦?”
息竹分辨了一下,然後馬上機靈地眼眸一動:“主子!好像是陸二公子!”
“禀主子!”果不其然,身後有下人來通報。宋辭自覺的避開一步給他讓去位置,邊聞他繼續說道:“陸公子接侯府夫人歸來,現下已到了前廳。”
“那……”
蕭讓塵話剛吐出半個字符,宋辭反倒先激動起來。
“陸公子回來了?”她根本不給他反應的機會,扭頭就往外跑,周身的喜悅與期盼擋都擋不住。
未察覺之處,某人原本如春風般和煦的面孔,猝不及防,就垮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