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當天蕭讓塵的語出驚人,可謂是把宋辭給吓得不輕。連錢婆婆和隔壁叔叔嬸嬸他們聽了,也不禁瞪圓了眼張大了嘴巴,詫異地在兩人之間反複打量。
待蕭讓塵撂下狠話拂袖離去後,官兵也自覺無趣,手握火把提着佩刀呼啦啦撤散,臨走前毫無例外,依次剜了宋辭一眼,好像有着什麽說不清的苦大仇深似的。
撐腰的走了,鬧事的散了,百姓們愁眉苦臉回家,嘴裏嘟囔抱怨着,不知往後要何去何從,一道道身影在深沉的夜色中尤顯落寞無助。
隔壁嬸嬸隐約察覺到今日出頭之人背景不凡,此事必有轉機,所以沒有太過悲喪,反而滿臉興致地一把拉住宋辭,雙眼綻放出探究的光芒:“小辭啊,剛才那位公子……”
“沒誰,她嬸子。”錢婆婆連忙從中攔住,幹枯蒼老的手掌搶先把宋辭的小手搶救出來,拉着她往回走:“天色不早了,倆孩子出攤想必疲累壞了,趕快叫孩子們回去歇着吧。”
“那公子我見過,是小辭攤位上的食客,估計也是個熱心腸的人,見事不公出言相助。”
“再怎麽說是站在咱們這邊,替咱們說話的恩人,還是別瞎傳瞎想人家為好,你說對吧她嬸。”
“行了行了,都回吧,看樣子日後糟心事還不老少呢!能想辦法就想想辦法,想不出來……便盡早收拾家當吧!”
錢婆婆當場将宋辭拽走,祖孫二人回到院子裏,閥起了門。
雖然看似是堵住了搬弄是非的嘴,但因言語并無過激,平時兩家關系要好,隔壁嬸嬸又心寬性子粗,所以沒有生氣。
她只是邊往自家院裏走,邊跟丈夫兒子嘟囔:“啧!不簡單!我看小辭丫頭跟那玄衣男子,肯定不簡單!”
另一邊寝屋內,宋辭草草絞了帕子擦拭洗漱,完畢後摸上火炕準備入睡。
馬上快到了入冬時節,靜谧的夜色彌漫着寒意,屋裏火炕暖烘烘的,烙得人渾身骨頭熨帖舒适,眯上眼睛困意便一陣陣襲來。
她在熄滅燈燭的昏暗裏,借着皎白月光,萬千思緒拉的悠遠而綿長。
其實本是想和錢婆婆聊聊征地的事,說說選址的反常,說說官兵的态度,以及如果真的無可避免,以後要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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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半天,終是不知該怎麽啓口,欲言又止。
忽然,黑暗中傳來一聲輕輕的問詢:“睡了嗎?”
許是怕乍然說話吓到她,所以那聲音極盡低緩柔和,音色中的蒼老亦顯得十分慈愛。
“還沒。”宋辭轉過身,與婆婆相對。
四目相視中,婆婆沉默了幾個吐息的空當,像是斟酌了許久,才繼續說道:“他……我是說今天的那個小夥子,說要帶你走……”
話說至一半,宋辭心下不由自主浮現一句“我就知道”。
分明回來的時候婆婆什麽都沒有問,甚至幫她攔住了隔壁嬸嬸的長舌。
結果終究還是……逃不掉嗎?
宋辭心中默嘆一聲,縷清關系,準備跟婆婆好好的解釋一番。
畢竟以現階段來講,錢婆婆是她的家人,就如同跟家長彙報情況一樣,讓她更多了解自己的現狀,也是宋辭應該做的事情。
正當宋辭做好完全的心理建設,準備從頭交代的時候,錢婆婆後半段話問了出來。
“他成家了嗎?要以什麽由頭帶你回去?”
“娶妻?納妾?還是……就那麽養在家裏?”
宋辭一時語塞:“我。”
她沒有料想到錢婆婆會這樣說,直白歸直白,但總歸是真心實意為她好。
宋辭解釋:“都不是,我們之間沒什麽幹系的,他會那麽說,應該只是為了詐那些官兵,打探征地之事的虛實。”
她嘆了口氣:“其實我也不想太過想入非非,只是這件事的确有點反常。”
接下來她簡明的跟錢婆婆說了自己的疑慮。
比如為什麽這些年間從來沒有過這一類的事,比如為何官鹽場要建在這裏,再比如……她得罪了什麽人,官兵意味深長看着她的眼神等等。
當每一件看似尋常的展開,環環相扣時……尋常中透露出反常,很難不讓人去多想。
錢婆婆飽受風霜的面龐上,有着一對明亮通透的眼。
黑暗中,那對眼眸裏倒映出來的光明明滅滅,終于,在宋辭的話音落盡後,她再次啓口。
“你說的都有道理,那公子或許也真的是個善于相助的好人。”
“只是……”婆婆挑起視線,直直與宋辭相對:“我看的出來,他對你,絕不僅僅局限于樂于助人。”
“那句帶你走,也絕非是為了詐出真相的偶然。”
“!”宋辭不由自主向後倒收了幾分下巴。
明明無風,也沒有站着而是側躺,她偏驚得像是往後跌了一個踉跄。
錢婆婆沒有止于她的震驚,繼續苦口婆心說道:“小辭,你要活得清醒通透些,不要糊裏糊塗半推半就,更不要為一點眼前益處,去做那沒名沒分之人。”
“婆婆活了六十載,雖算不上精明,但世上事看的多了,總能品透幾絲人性。”
“那公子無論衣冠氣度還是談吐見識,并非凡階,看上去像是個家世顯赫的。不過家世好,不一定就代表着人品好,還需相處時細細體會與考察。”
“他若想娶你,必須三媒六聘八擡大轎,名正言順風風光光的娶進門做正妻。”
“要是他已有家室,想納妾……你姑且先想想這個名頭你受不受得住。能受住,再進一步去了解一下家中主母是否好相與,免得進了門任揉圓捏扁,可着勁兒的磋磨。”
至此,錢婆婆停頓了片刻,調整了下語調:“最後下下簽,他不娶妻不納妾,只當咱們是個玩意兒,一時新鮮帶回去養着解悶,沒名沒分……”
“或許,你仗着自己年輕,想趁機會一步登天,過幾年富貴日子。”
“婆婆也是從你這個年歲過來的,明白你的想法。要麽想做藤蔓,攀附上這棵大樹,往後留在身邊,跻身權貴。要麽情窦初開迷上他姿容絕色,風度清貴,決意追随。”
“那是你往後要過的日子,由你來選擇,婆婆管不着。”
“只是還想勸你一句,富貴也好,尋常也罷,不管你最後有沒有跟了他……都不能徹頭徹尾把自己的命數交到旁人的手上。”
“有些姑娘家無所長,除了繡繡花寫寫字,便是洗手作羹湯,只能靠娘家、靠夫君的寵愛,決定在夫家的地位。”
“你不同,你有一身好廚藝,在東街聲名鵲起,銀子越賺越多……哪怕憑借自己也可以過得很滋潤。”
“等嫁人後,夫君敬愛日子舒坦倒也罷。真要是關系清冷,再有公婆折騰,想想你放棄的那些,多可惜啊!”
錢婆婆可謂語重心長到了極點,就差把整顆心都掏出來攤給宋辭看。想必也是年輕時過慣了苦日子,被夫君公婆傷透了,才将切實的苦痛講的這樣深刻。
見宋辭一直沒有說話,表情令人捉摸不透,老人試探道:“說了這樣多,你是怎麽想的?”
宋辭反倒笑了。
“那公子高挑俊美,言辭不凡,衣着華貴,而且又與恒寧侯家的公子同行為伍,不必多想,定是京中了不得的權貴。”
“能有機會與他搭上邊兒,不管是妻是妾,哪怕是一時興起養在身邊的玩意兒,那對我這種庶民百姓,都将是無與倫比的飛越。”
她笑得更盛:“一般姑娘家,應該都是這樣想的吧?”
“但我卻不是。”
對啊,她可是現代人啊。
雖說現代也有許多願意抓住機會的女孩,那是人家的選擇,宋辭認為這之間沒有高低對錯,有的只是觀念的不同,所以她不去诋毀或是否認。
只是,她自己不會那樣去做。
眼前擺着的男人再好,背景深厚,英俊多金……可是感情會變,人也會變,受外界所給予的一切,終有一天都會随着愛遲被收回。
唯獨圍繞自己而産生的名利金錢,不會輕易背叛自己。
“放心吧婆婆,我們不是那種關系,我也不會跟他走的。”
“征地的這個坎,無論再難再艱,我們一起跨越。等平複安頓下來以後,繼續好好經營我的小攤位,賺更多的錢,擴大規模,開食肆,開酒樓!”
“至于親事……我一定會找一個真正心悅誠服的,值得托付一生的人。”
“慢慢來,急不得。”
——
翌日,天色大亮,錢婆婆和宋辭貪了會兒睡。正當兩人沉浸在甜美夢境裏的時候,卻突然被外面傳來的一陣敲門聲吵醒。
迷迷糊糊裹好衣服打開門,外面站着一個生面孔的青澀少年。
細問之下,兩人才知道他是負責來傳話的小厮,前來告知自家主子查到的關于征地一事的內幕。
原來,此番征地看似冠冕堂皇,實則背地裏卻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官鹽場的事是真,征地也是真。
只是官鹽場選址在宋辭所在的亭鄉,假之又假。
宋辭聽後與錢婆婆對視一眼,繼而追問小厮:“所以……朝廷不知道這事兒嗎?那是不是代表還有緩和的餘地?”
小厮搖搖頭:“朝廷确實批了建官鹽場的折子,現在這道旨意捏在知縣的手上,任他想做實事造福百姓也好,刻意為難你也罷,全憑他的一念之差。”
“什麽意思?”宋辭還是沒太理解透徹其中的含義。
小厮耐性很好,低眉順眼地開口:“簡而言之,征地的文書在知縣手裏,他可以下令選任意亭鄉建造鹽場,這一切名正言順,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攔。”
“只是他選在這,完全是為了針對宋姑娘你,這裏其實并非什麽建造鹽場的絕佳地點。”
宋辭不解:“那他圖什麽呢?有毛病啊!”
小厮笑笑,搖了搖頭,一字一句道:“聽聞……知縣與章家,私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