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身為一個現代美食類博主,讓宋辭在晚上賣宵夜,其實比讓她賣早食來的更加得心應手。
因為早上來光顧的食客多半緊趕着去做事,來東街只不過是填飽肚子,講究的是樸素實惠,物美價廉。想在他們身上賺錢,靠的是薄利多銷。
宋辭憑借那些面條打響了名號,若繼續經營下去,至少還能紅火鼎盛個三五年。後續大家夥兒即便不感覺新鮮了,也能仗着名氣穩住跟腳,像東街其他蒸餅攤湯餅攤那樣,維持生計不成問題。
可她穿到這裏,從一開始就不是想來當普羅大衆湊活過日子的。
她有着新時代女性的思維,超前的經營頭腦,廚藝卓絕,熟練掌握各種美食的做法,甚至還有超脫現實的系統給她撐腰……如此天時地利人和,她又怎會空乏一身才學,放任自流?
宋辭早在很久之前就有了轉型的念頭,無奈當時的處境比較特殊,她剛得到錢婆婆的收留,兩人關系尚且生澀,東街的攤位費也是婆婆幫忙墊付的,彼時生意大好,她怎麽敢貿然提出無理要求……
現如今被事件一步步往前推着,為了避禍,她與錢婆婆商議并得到許可後,将清晨時段的攤位退掉,折合成同等天數,另續了點銀子湊齊一個月,盤下晚時最好的地段。
看似重頭來過,但其實宋辭內心卻是高興的。
在她眼裏,早食不好做。
哪怕後世的食物種類繁多,等分到主食區,無非就那麽幾種,或米或面,翻來覆去都跳不出五谷雜糧的圈子。
而且這個朝代許多谷物及原料還沒傳入進來,使得本不富裕的品類雪上加霜……
相比之下夜宵就不同了,可甜可鹹,可葷可素。
能夜晚出來覓食消遣的人,手裏定不缺銀子,遠較那些從早上做工考學的食客手裏賺銀子要容易的多。
宋辭在麻紙上匆匆記了兩下,握着毛筆托腮,暗自思忖。
“姐姐想什麽呢?”潤弟在旁看了看紙上,又看了看宋辭,小心翼翼地輕聲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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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這周遭的村民一樣,都沒念過書,所以也不會覺得她的簡體和阿拉伯數字奇怪,只當文化人念書寫字就該是那樣子的。
宋辭抽回神,見墨痕幹了,氣定神閑合上賬本,沒表現出什麽異樣,口中答道:“在想今晚第一次出夜攤,要賣些什麽好。”
“這還用想嗎?現在油潑面那麽火!之前的炸醬面也毫不遜色,每天供不應求!”潤弟難以理解地攤攤手:“為什麽放着這些不去做,要另選新的呢?”
她将筆倚上硯臺的邊緣:“這兩種銷量固然火爆,卻不完全适合做宵夜。”
“若是人家半夜餓了還好,尚能點碗面填填肚子。可要是人家不餓,只是想給嘴巴找點消遣呢?咱們攤位豈不就無法招待這樣的食客了?”
以潤弟的生長環境與生活方式,他皺着張小臉對此表示疑惑:“會有人吃飽了,還花銀子出來給嘴巴找消遣嗎?”
隔壁人家過得本分,無論長幼,從不錯花一分錢,所以他們不會明白外出用飯之人的那種心态。
早食尚且如此,超出三餐之外的宵夜就更不用提了,只覺得那錢花的太沒有必要,世上應該沒人那麽傻。
同理,她的夜食攤位生意大抵也不會太好。
潤弟的小腦袋瓜裏此刻充滿擔憂。
萬一入了夜後街面上一個人都沒有,那該怎麽辦?阿辭姐的攤位無人光顧,最後賠的血本無歸,她……不會哭吧?!
咫尺相對的宋辭并不知曉他的古怪想法,答得輕柔,音色甜軟而清澈:“別擔心,會有的。”
“早在幾個月前,攤位還沒開起來時,我特意去東街觀察過,發現晚時不僅有客人,而且還不少呢!”
本朝不設宵禁,入了夜便有守城衛上街巡視,維持治安。冬春兩季為申時末,夏秋則延到酉時許,每隔一個時辰換一班崗,周全的護佑着百姓們的安危。
也正因一派國泰民安海晏河清的景象,大家都将心揣進肚子裏,民間入夜後才別有一番滋味。
放天燈的,打鐵花的,畫糖人兒的……游湖觀景,絲竹管弦,琴樂詞賦,脂粉香風……真可謂光怪陸離,華輝溢彩。
至于口腹之欲,提起來反倒是裏面最平庸尋常的一種,既不夠風雅,也不太燒錢。
早在攤位開張前夕,做籌備工作的那階段,宋辭晚時也去東街閑逛過,買了糖畫,買了很原始的山楂雪球,還有蒸梨盅。其餘見他們也有賣面條和蒸餃的,因為她不感興趣,所以便沒有品嘗。
除了這些日常小吃,其餘略豪氣一點的,像炙羊肉等,主要供應的是些喝酒談天的公子。
他們的炙羊肉方法很奇特,不像燒烤,也不像烤肉。依宋辭來看,勾不起她這個現代人的胃口。但即便這樣,卻依舊是尋常百姓們承擔不起的奢侈菜式。
所以當時宋辭就在想,以後有機會一定要把烤肉燒烤鐵板燒通通帶到這裏來。
哪怕她無法保證每個人都能消費得起,至少能較現如今拉近一大步距離,讓遙不可及的美食走入尋常百姓家。
這或許也是賺錢之餘,她來到這個時代的另一種意義。
只是,那些在現代看起來很容易的事情,換到如今,難度不亞于發現新的大陸。
首先必要食材沒有普及,其次工具很原始。要如何向工匠形容并打造出一款适合的廚具,也是宋辭比較頭疼的事情。
她站起身,長舒了口氣:“罷了,或許你說得對,我不該瞎折騰。”
“冷不防從晨起改到晚上,凡事都很倉促,讓我臨時想出新的菜式加上去,确實有些為難。”
見她神色不甚愉悅,潤弟還以為是自己說錯了什麽話,惹姐姐不高興,連忙跟着站起來:“阿辭姐,你別聽我亂說,這事還得你自己拿主意!你人聰明,想的比我長遠,大家也都喜歡你做的吃食,你若有什麽想法盡管去做便是!”
“加自然還是要加的,不過不差這一天兩天,來日方長呢,我慢慢想。”宋辭輕拍拍他肩,以慰心安:“今天就先這樣吧,我回廚房收拾一下,備好晚上要用的食材。”
宋辭正要轉頭往廚房走,還沒等做出動作,迎面看見隔壁嬸嬸捧着簸箕滿面喜慶地進了院子。
她為人豪爽,嗓門也大,隔老遠就喊開:“小辭丫頭,錢姨呢?”
“錢婆婆在屋裏。”宋辭答着,目光不自覺随着那蓋着白巾的簸箕移動:“嬸嬸,你拿的這是什麽呀?”
婦人将巾子掀起一個角:“前些天你叔從外面得了些白米,我想着直接進肚有些糟踐,這不,煮好拿來,做成米糕,咱們大夥兒一起嘗嘗!”
“米糕?”宋辭乍聽見這麽個詞,短暫楞了片刻,嘴裏跟着低低重複一遍,随即眼眸瞬間亮起:“對了!有了!”
“潤弟,快!跟我走,咱們上街買點東西!”
宋辭回屋抓起錢袋子,提着潤弟便風風火火地跨出大門。
原本還不知加些什麽好,想來想去哪種都無法順應這個時代。直到方才,隔壁嬸嬸的“米糕”,啓發了她的思維。
既然篩掉了尚未引進的食材,其餘又沒什麽新奇又合适的菜式,那麽以現有食材作為基礎,融合進新元素做出改進,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通過米糕,宋辭想到了年糕。
年糕在現代的吃法花樣繁多,可以煮湯,可以辣炒,還可以煎至外表酥脆刷醬料和幹料,一口咬下去外焦裏糯,柔軟彈牙。
而且這類食物追溯起來,歷史悠久,早在春秋戰國時期便出現過,雖形态與後世的不太相同,但總體差了不太多。
起初百姓也稱其為米糕,後面随時代的更疊,食物受文明的影響與推動,賦予了其美好的寓意,象征年年登高。傳着傳着,年糕的名字便叫成了。
宋辭拉着潤弟直奔糧鋪,果然不費什麽力氣就買到了制作年糕所需的兩種米。
可惜她是突發奇想,沒做好完全的準備,不然聽潤弟說,鎮子南邊有家糧鋪采買的多了,可以給工費,讓夥計将糧食研磨成粉,會方便許多。
宋辭買好米,又買了幾種谷物豆子砂糖。
這些能在外面買到的,她盡量用銀子去買。畢竟身處這個朝代,銀子相對于下飯金幣,要容易賺得多,只有迫不得已的時候,她才會去系統商城裏兌換。
兩姐弟提着大包小裹往家裏走,宋辭轉過頭,扯開嘴角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我們先試一試,如果賣得好,以後就直接去你說的那家鋪子定。”
“至于今天嘛……潤弟……!”
少年身上直起雞皮疙瘩,狠狠打了一個冷顫。
早在聽到那句話的時候,他心裏就隐約升起一股不妙的預感。
果不其然!接下來畫面一轉……小夥子掄圓膀子,在院中一下下用木杵砸着缸裏的米團。
這是最簡單也是最原始的制作年糕方法,純靠一把子力氣。
開始宋辭不好意思,自己上手了幾下。
沒等過多一會兒,就累得手臂酸乏,連擡起都有些勉強。
潤弟插着腰在旁看不下去了,催促着将宋辭趕走,自己替換上陣,讓她好好歇歇,再捶下去累出個好歹,晚上就甭想出攤了。
終于,緊趕慢趕,在天色暗暗沉下之際,宋辭煮好豆子,帶着新的廚具和醬料,以及早前兩種面條的原料,與潤弟共同前往東街。
浸在夜幕中的清晖鎮,燈火燃起,與頭頂璀璨的星子相互輝映。那種熱鬧與清冷并不矛盾,反而格外的融洽。
宋辭将新帶來的煎鍋與攤上的煮鍋炒鍋并排放好,又從食盒裏掏出原料,一樣樣擺放整齊。
期間許多熟面孔經過,紛紛上來打招呼,有的略感意外,有的早就聽說她改了時辰,特意前來光顧。
“宋姑娘,今兒個有什麽新鮮玩意嗎?”
“當然有啦,除了兩種面之外,我還帶了年糕!”
“年糕?那東西怎麽吃啊?”
宋辭伸出手掌,對着白淨的一團指了指:“可以煮紅豆年糕湯,可以煎至兩面金黃,刷醬或糖漿,還可以用甜辣醬料炒制,任食客的口味,自行選擇。”
“老規矩,凡是新品,我先打頭陣。”
她笑得大方且恬淡:“不然光聽我這樣說,大家也不清楚具體是什麽樣子。不如看看成品,等我吃完,大家再憑賣相選自己喜歡的。”
語罷,明媚柔美的女子自顧自切開年糕團,按品類的不同,分成或條或片狀。
這邊舀出煮的半熟的紅豆,放入鍋中炖煮,另一邊支起兩口鍋,各淋入薄薄一層油。
年糕片沾到熱油,發出滋滋響動,趁着它煎制的過程中,宋辭将醬料放入另一口炒鍋中。
三管齊下,卻找好了每一樣食材烹饪的技巧,趁着它們烹制成熟的間隙,面面俱到,三端兼顧。
她的思維清晰,動作流暢且有條不紊,完全不會給人忙亂的感覺,甚至流暢切換,絲滑到有些賞心悅目。
随着醬料下鍋,“呲啦”一聲,橙紅的醬在油的煎炒下細微的躍動起舞,一股撲鼻的香味在街前四散開來。
周圍的行人與攤主紛紛被吸引過目光,自發圍成一圈,屏息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