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在烏陽的堅持下,烏月要嫁人的事情被暫時被擱置,家裏給說媒的人賠了好些東西,這件事情才算是作罷。
懸着的一顆心放了下去,烏月又回到了以往枯燥又忙碌的日子。
可是這次不同的是,有人往烏月的心裏送了一顆火種。火苗點燃了原野,勢如破竹。
她想了很久,還是重新拿起了初三的書本。她要念書,要上高中上大學,要去外面看一看,去治好自己的病。
于是不再在意旁人的目光,不再膽怯于世俗的閑話,她找到了未來的方向。
烏月從沒感到這麽充實過,以前的日子像是河邊短橋,一眼就看到了頭,可如今小河變成了大海,浪花翻騰,扯着她的心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
今年的暑假比以往要遲了半個多月,剛一開始,烏陽便收拾好了行李準備出發。
他說要出去打工,掙錢養家。
家裏沒人攔得住他,最後父親磕了磕煙杆,撒手放了他走。
臨走之前,烏月問他要去哪裏,烏陽說大概會去南水市,他有以前的發小在那裏掙了大錢,他現在也要去碰碰運氣。
烏月又問: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烏陽想了想,混的不好開學就回來,混得好的話,就不回來了。這句話,他只說給了烏月一個人聽。
沒過多久,烏月親眼看着烏陽上了那輛火車,火車帶着他越走越遠,他從窗戶探出頭向她揮手。
他說:“阿妹!等我有錢了,阿兄一定供你念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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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月鼻子一酸,沒忍住哭了出來,她的心裏空蕩蕩的,少了好大一塊,怎麽也填不滿。
她總覺得烏陽回不來了,這次的離別,不知道下次什麽時候才能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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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陽走了,家裏開始變得死寂起來。日子一天又一天,跟流水一樣一去不返。
烏月重新撿起課本,洗衣也看,做飯也看。遇到不會的題就跑去問路今朝,他學習好,偶爾遇到高中的知識點,也會耐心地幫烏月一點點的講解。
鎮子裏的思想保守傳統,人閑是非多,幾個臨街的婆娘看到兩個人經常走在一起,閑言碎語便傳了起來。
有的說烏月是個啞巴,除了長得清秀點以外,哪兒都配不上鎮長家的兒子。
也有的說路今朝生下來也不健全,兩個人半斤八兩,沒什麽好挑揀的。
只是這些話烏月充耳不聞,路今朝也權當聽不見,兩個人好像一條軌道上的列車,在用相同的速度前進着。
路今朝曾在一個午後的時候問過烏月,如果以後能開口說話了,第一句話會想說什麽?
烏月想了好久,心底有了答案,卻依舊在本子上寫下了不知道三個字。
她想,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的話,她一定會在他的耳朵邊說個不停吧。
……
暑假過去了,烏陽兩三個月也沒給家裏來過一個電話一封信。
母親擔心的厲害,生了一場大病,整日讓烏月跑去車站等,看有沒有從南水市來的人,萬幸的話能得到烏陽的消息。
于是烏月日日等,夜夜盼。
可是她還沒等回來阿兄,路今朝也跟着走了。
可他是什麽時候走的呢,烏月不知道。
他消失的很突然,是在烏月抱着課本去家裏找他講題的時候,他家裏的奶奶告訴她的,說路今朝去了南水市。
烏月問:去幹嗎?
“看病。”
烏月又問:那什麽時候回來?
“不知道,大概,病好了就回來了吧。”
……
烏月抱緊了懷裏的課本,在路家門前不遠的一個石凳子上坐了下來。從白天坐到了黃昏,看完了火燒雲又看星辰。
這是她曾經無數次假裝路過時坐的地方,那時候擡頭總能看見熟悉的身影,可現在,二樓的窗口緊閉,合上了厚重的窗簾,再也沒了少年的蹤影。
烏陽沒有回來,路今朝,大概也不會回來了吧?
烏月想了很久,她太笨了。明明那麽努力,可還是沒能追得上他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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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一段時間,烏月沒放任着自己消沉,依舊每天拿着書本讀,拿着稿紙算。
她心裏憋着一口氣,沒人知道那是什麽,只有她自己清楚。
她要去南水市,要讀書治病,要帶烏陽回家,還要找到那個不告而別的人。
曾經不起眼的啞巴女開始想要改變命運,鎮子裏人人唱衰,嬉笑嘲諷不斷,更有甚的會開玩笑,說老烏家生了兩個賠錢貨,一個出去回不來,一個在家裏嫁不出去。
阿媽每天哭喪着臉以淚洗面,阿爸也整日抽煙喝酒,看到烏月在學習就會來氣。
有時候氣大了會跑過來想要撕掉她的課本,幸好烏月眼疾手快,抱着書就跑了出去。借着小賣部門口的電燈讀書,直到店裏打烊,阿爸睡着,才蹑手蹑腳的走回去。
她肚子餓的發慌,坐在廚房門口的石階上一邊啃饅頭一邊擡頭看星星。
每次覺得日子難過的時候,她總會想起路今朝曾經說過的話:只要是能救自己命的,就都不算苦。
烏月不苦,她走不出這山,才叫苦。
那年的冬天很冷,大雪蓋住了腳面,凍的人四肢發僵。
在過年的前一天,烏月坐在家門口背單詞,郵遞員等着車從遠方過來,停下,給了她兩封來自南水市的信件。
一封是烏陽。
另一封,是路今朝。
烏月怔了好久好久,把第二封折好放進了口袋裏,拿着第一封熱淚盈眶地跑着進了家,她無法言之于口的激動,全都含在了淚裏。
烏陽終于來信了,全家人圍在了一起,爐火照的人臉頰發亮,暖到了心坎裏。
他在信裏說他找到了南清市的朋友,跟着他一起在做零售批發的小生意,日子還算是不錯,就不回來上學了。還有過年生意忙,他回不來,讓大家不要擔心。
随信的還有七百塊錢,烏陽說過年給家裏買點吃的,再給阿妹添一件暖和的衣裳。
最後,他的住址目前不定,家中不必回信。
阿爸念完,屋子裏足足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而後傳來低聲抽泣。
阿媽的臉上淚光漣漣,攥着信紙摩挲着,像是烏陽的臉頰一樣,怎麽也不願意松手。
烏月輕抱了抱她。
晚上吃過餃子,烏月迫不及待地鑽進被窩裏,怕爸媽發現還特意關了電燈,用手電筒照着,小心翼翼地拿出了藏在口袋裏的那封信。
寄信地址是南水市第一人民醫院。
寄信人:路今朝。
看着這三個字,烏月的心裏一陣澎湃。像是離別了很久的熟人,不知該怎麽寒暄才更加的合适。
她拆開了信,是無比熟悉的字跡。
親愛的阿月:
展信佳,
……
路今朝在信上無比真誠地跟她道歉,他說那晚發病突然,是父母連夜将他送進了醫院裏搶救。
他想打電話給烏月解釋,卻沒有她們家的座機號碼,于是只能寫信,可身體欠佳再加上父母看管,一拖再拖,便拖到了今天。
他問候了烏月的學習,說了很多鼓勵和祝福的話。烏月舍不得念完,一個字一個字的仔細讀着。
到了最後,路今朝說他大概要準備手術了,時間不會很久,可能是明年的春天,也可能是明年的夏天。
他要先勇敢面對這個世界了,他會等着烏月,做一個好的榜樣。
烏月看着那張潔淨的信紙,微微彎了眉眼,小心翼翼地收好,然後起身下床。
她披着一件薄外套,打開了臺燈,俯身在桌案前,一筆一劃地寫起了回信。
窗外的星光依舊明亮,時不時傳來鞭炮的聲音。烏月将所有想說的話都寄托在了筆尖上,像是信奉宗教的教徒,無比的虔誠。
漂泊在無邊大海上的小船終于找到了燈塔的方向,她的日子,又重新燃起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