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年新年賀文
2020年新年賀文
去往機場的出租車上,呂歸塵接打了一路的電話。
他從小到大素來話少,這時也基本是對面說,他在應。
姬野坐在前座,看似專心跟司機瞎聊神侃,但眼神總往內後視鏡飄。
姬野少年時對外人也是沉默居多,葉瑾說他在她面前開口的時候還不及呂歸塵的十分之一多。歲月花了二十四年打磨出這個人,沒徹底磨滅他心裏的火和眼裏的兇,但至少讓他願意裝作平和友善地與人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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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歸塵垂着眼聽來自手機對面的叮囑或問候,眉目清秀柔和。上午下過幾粒小雪,于是車窗上結了霧和一點冰花,雪後清透的冬日陽光經過玻璃滲進來,而車裏暖氣很足。
姬野哪怕念完了大學也不是傳統意義的文化人,說不出這是種怎樣的好看,他偷眼看着,只覺得哪怕是路途奔波中,只要有個這樣的呂歸塵在也是他心裏的那什麽歲月靜好。
他心裏默默數着,第一個是他岳父,第二個是大舅子,第三個是三舅子,第四個是大合薩跟阿摩敕,第五個是英氏夫人,第六個是烏雲和呼瑪,第七個是巴赫和木犁還有不花剌這群岳父的老兄弟……
姬野數着數着就有一點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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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是舊年的最後一天,他們在南淮的姬家度過。姬謙正對呂歸塵的态度似敬似怕,又不得不板着長輩的架子,古怪得進退兩難;姬昌夜倒是放下臉皮想要巴結“嫂子”,可惜政府機關練出來那套難以蒙騙青陽的繼承人;繼母倒是唯一活躍氣氛的人,她本來對呂歸塵抱有成見,可是她做了半輩子不用為難生計的闊太太,看見這樣一個好看又溫和的像偶像劇裏走出來的青年就飛快把什麽嫌惡都忘了,表現完全就像尋常的熱心慈母,讓姬野都為之驚訝。
總而言之,他的家庭只給予了呂歸塵一些……姬野都覺得尴尬的接納和包容。他一直覺得自己在這個家庭是外人,高中還沒有畢業就因為各種原因離開,早就對姬家沒有他的位置這件事心如止水。
但也是姬謙正堪稱頑固的一直從工資裏扣出一部分給他打生活費,雖然姬野一分都沒有花。
這對父子如出一轍的倔,如出一轍的蠻橫,長達六年的冷戰最後是姬謙正低頭認輸,用發短信的方式叫姬野——帶着他的“朋友”死回家過年,算是變相的服軟承認了長子的一切。
姬野差點就直接把這條短信删了,再送他一條xx理財回t退訂。
不過還是猶豫良久,沒删。
而呂歸塵有那麽多的家人,每一個都對他們的關系坦然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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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歸塵忽然笑了起來。
他說:“姬野,舅舅說外祖父同意來阿爸家了,他也和我們一起過年。”
姬野想到那個老人須發全白還那麽兇悍嚣張,背地裏卻天天念叨外孫的傲嬌樣,回頭跟呂歸塵說:“你還笑,他跟爺爺撞在一起肯定打起來。”
“沒事,爺爺不理他就好了。”呂歸塵想起水火不容的兩位長輩互相嫌棄的畫面,笑得眼睛都彎起來,還像小時候那麽清亮。
姬野聳聳肩,靠回座椅,打開手機,流暢地切換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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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飛機,姬野和呂歸塵捕獲到一只寒風中瑟瑟發抖的呂二哥。
呂複張開雙臂:“憋說話,抱我!”
姬野冷漠地拉着男朋友和他擦肩而過。
雖然知道二舅子是想讓我們立刻感受到家庭的溫暖,但我不是很想擁抱渣男兄貴,十動然拒.jpg
坐進車裏之後,姬野冷靜觀察今年呂家兄弟的形勢變化。
根據初步觀察,一年不見,大舅子的婚後發福跡象得到改善,呂二到了而立之年也一如既往地傻憨,呂三依然單身并精明着(姬野甚至總能從他身上得到恩師息衍同款的親切感),呂四……呂四沒來,據說是英勇獻身孝順老人去了,好讓親哥順利脫身來接人。
寒暄幾句之後,呂三說:“阿蘇勒,新年快樂。”
“三哥新年快樂。”
然後呂鷹揚先生便在四雙眼睛注視下施施然拿出紅包,塞給了年齡相差十歲的弟弟。
呂複憤怒地質問:“不是說阿蘇勒大學畢業之後就不給紅包了嗎!”
呂三笑得好似奸計……妙計得逞的軍師:“你們不給是你們的事,阿蘇勒多大都是我弟弟,我給一輩子紅包。”
然後他瞟了一眼冷靜圍觀的姬野,姬野配合:“三哥,新年快樂。”
呂三又掏出一個紅包放姬野手裏,全然無視來自某人的死亡凝視,慢條斯理而慈祥地說:“弟媳你知道嗎,我們呂家人最在乎的,就是這個家庭和睦了,不在客套,家人也要有來有往,這才親近嘛。你雖然是外姓,但比某些人懂事多了,阿蘇勒今年也交給你,我放心得很。你們好好過,別白費了阿爸的一番苦心。”
姬野乖巧地點頭。
呂歸塵也跟着乖巧地點頭。
膝蓋中箭的兩位哥哥默默忍痛:旭達罕你這個陰險的狗賊!這筆賬我們記下了!回家!回去就包大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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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家大宅裏早早就燈火通明。
連勒摩今天的精神狀态都格外好,甚至能認人了。
至于她對着呂戈叫阿爸,對比莫幹喊龍格真煌,抱着姬野說阿蘇勒長高了……部分當事人幸災樂禍,狼主疑似要犯心絞痛,但裝得冷酷無情毫不在乎,呂大則決定回去再偷偷抹點老婆的面膜。
姬野被年輕得好似只有三十出頭的丈母娘大力熊抱,有些哭笑不得的僵立在門口當樹樁,說:“阿媽,我是姬野啊。”
勒摩吸吸鼻子,又蹭了蹭,堅定道:“我只生了一個,就是這個味道,就是阿蘇勒!”
得到周圍所有人的肯定後,她得意洋洋的踮腳拍了拍姬野的腦袋,轉身對着真正的呂歸塵說:“阿蘇勒,新年快樂!”
“阿媽,新年快樂。”
“阿媽,新年快樂。”
勒摩便從胸口挂着的布袋裏掏出兩個紅包塞給姬野和呂歸塵,轉身一路小步跳着,擠到沙發上的狼主身邊一起看動畫片。
姬野順手捏了一下紅包,憑手感判定裏面絕對不是錢——大約是呂二說的,親愛的丈母娘稍微清醒時買的幾對镯子之一,說要每個兒媳送一只。
他看向呂歸塵,兩人都在對方眼裏找到了笑意。
姬野想阿蘇勒其實也很像勒摩,他們的頭發都軟乎乎的……也都送了他玉環。只可惜這個比較大,不能戴在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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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歸塵拜過一圈年,到處都沒找到呂嵩。
他問:“四哥,阿爸呢?”
呂賀憋着笑說:“跟表哥舅舅一起包餃子呢。”
看似認真觀賞動畫片的樓炎·蒙勒火兒·斡爾寒先生立刻幸災樂禍地大笑三聲,為外孫補充了前因後果。
大體就是呂戈樓炎兩位老人昨晚堅持沒有阿蘇勒就不算團圓,要把一家人一起包的餃子留到今天吃。四兄弟分享了呂複儲存的零食,勒摩吃了一罐子糖和餅幹,只有素來保持高冷威嚴老父親形象的呂嵩先生和其侄子龍格真煌、大舅子呼都魯汗三位中年人陪他們喝酒吃菜還要調解紛争,勞心勞力的結果就是後半夜實在餓得夠嗆,于是偷偷合謀把餃子煮了吃了。
所以敗露後被罰吃多少包多少,至今與餃子皮奮戰中。
姬野裝作不動聲色,其實內心早已笑成一只加菲貓,還要辛苦的拉住呂歸塵,說他們想必不願意被看見這時狼狽的樣子,不如吃完飯再拜年。
勒摩還添亂:“哥哥這輩子都沒做過飯,郭勒爾只會烤肉拌飯,我看呀我們今晚要挨餓啦。不過我把松仁糖都留着呢,都給阿蘇勒吃。”
樓炎老爺子義正言辭地附和:“現在的年輕人都是這樣,四體不勤,五谷不分!連自己都喂不飽,算什麽男子漢!”
姬野舉手示意自己拒絕地圖炮:“那個,姥爺,其實我會做飯。”
呂大裝作沉穩道:“我家那位天天減肥,都是我自己做飯。”
呂二滿臉無所謂:“我會做西餐和烤肉,還有番茄炒蛋,為了泡妞嘛。”
呂三攤手:“我連嬰兒餐都會做,貴木是我帶大的。”
呂四說:“但是哥經常不好好吃飯,所以我去學過煮粥煲湯,也會做家常菜。”
呂歸塵說:“我也……”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唯一沒說話的人。
呂戈爺爺惱羞成怒,半天憋出一句:“君子遠庖廚!”
樓炎笑得像只撲到了兔子的老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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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爸,表哥,舅舅,新年快樂。”
呂歸塵說。
呂嵩繃着臉掏出紅包,和哈哈大笑的呼都魯汗跟龍格真煌一起遞給小兒子。
姬野來了第三年,早就沒有開始那種醜媳婦見公婆的不安。何況他覺得自己不醜,雖然不如阿蘇勒好看,也總比年近四十的大舅子二舅子要青春靓麗一點。
他也跟着說:“阿爸過年好,舅舅過年好,表哥過年好。”
龍格真煌把另外兩個紅包一把抓過來塞給姬野,大力拍着姬野的肩膀:“等你半年了,好酒專門給你留着呢!過幾天來表哥家住,都是你的!”
呂嵩哼了一聲。所有人都看得出他臉上寫着“有弟媳婦就不要表叔的小夥伴是屑”,但當事人龍格真煌毫無所覺。
姬野為岳父默默點蠟。
雖然都是在兒子面前裝作威嚴,但他發自內心地覺得呂嵩更可親可愛……也可能是他看到姬謙正就想到他的兒子,看到呂嵩也會想到他的兒子,這種愛屋及烏的關系吧。
//@窮困潦倒但有年輕富N代包養:男票和熊弟弟的可愛程度之差是十萬個大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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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中青三代聚在一起打麻将打得如火如荼,而十幾歲就玩膩這些的姬野只負責坐在岳父旁邊當參謀,偶爾端茶倒水遞煙算錢。
他出來拿呂嵩落在桌上的手機時,突然感覺被人暗中觀察。
那目光太殺氣騰騰,要不是想到是在阿蘇勒家裏,他差點把藏在身上的青鯊抽出來。
別問,問就是做高中生時曾經拯救世界。
他轉過身,借着月光看清,背後是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蹲在沙發扶手上的樓炎。
……不愧是被稱為狼主的男人,潛伏捕獵技能點滿了啊。姬野默默點贊。
“姥爺?”
“紅包,拿着。”樓炎板着臉說。
姬野回憶了一下,确定自己已經收過他的紅包了。
“那是呼都魯汗出的,這是我的份!”樓炎目光兇狠,“收了我的錢,就老老實實跟着阿蘇勒!不許多看女人,不許動小心思,我雖然老了,還剁得動一個人頭!”
姬野就只好誠懇的點頭應是。
“還有你身邊那個小白臉,叫項空月的,妖妖嬈嬈,一看就是狐貍精,離他遠點!”樓炎繼續說。
“姥爺放心,我也這麽覺得。”姬野說,“我又不瞎,他哪有阿蘇勒好看啊,他連阿蘇勒一根頭發都比不上!”
“這還差不多。”樓炎勉強滿意,拍了拍姬野肩膀,走了。
//@窮困潦倒但有年輕富N代包養:我這樣有品味的男人,就算出櫃,對象也必須是最好的男人,誰看得上那種又壞又菜的黑心裝逼犯呢。
遠在天啓的項空月打了個噴嚏。
他端起涼了的咖啡啜了一口,凄涼哀傷地懷念一會他的溫香軟玉紅塵滾滾,刷了刷超女官博,然後繼續加班。
順便悲憤地詛咒快樂奔赴北陸跟老丈人一家熱鬧過年的姬野吃泡面沒有調料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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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野把一堆紅包都摞在枕頭邊,認真得像小孩子搭積木。
呂歸塵進來的時候他已經擺完了,左手拿着勒摩送的镯子,右手拿着挂在脖子上的半彎翠玉。
另一半玉環忽然靠了過來,并成一個完滿的圓。
呂歸塵說:“爺爺讓我們留到春天,他說等雪化了,要帶你去騎馬圍獵。”
“騎馬?去年不是騎過麽,”姬野往後一仰,倒在床上,“長起來的草堆一躺就能睡覺,軟得像墊子似的。”
他說:“那我們就留到春天?或者夏天再來?”
呂歸塵笑起來:“姆媽還說讓你秋天來吃她做的獺子肉。”
姬野伸開雙臂癱成大字型,也笑了:“那就不走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