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一
副指令長培耶爾·拉米雷茨突然從夢中驚醒過來。
他看了一眼右邊的時鐘，還沒有到交接班的時間。“地球時間。”他心裏想着，然後拉米雷茨努力回憶起那個夢來，卻發現已經宛如雲煙，不知道消散到了何處。
拉米雷茨嘆了口氣，用手揉了揉有些脹痛的太陽穴，然後從自己頭頂上方把水杯取了過來，吸了幾口水，這讓他的嗓子好受了一些。他順手拉開旁邊的簾幕，讓燈光照射進來。不遠處的窗戶外，他看見那巨大的星球熠熠生輝，令人望而生畏。
他身處的國際空間站“奈克忒”號【注：Nectar，希臘羅馬神話中奧林匹斯衆神所飲之仙酒】正在木星的軌道上繞行——這座空間站已經運轉到第七個年頭了。
拉米雷茨解開自己的肩帶，從漂浮在空中的睡袋裏爬了出來【注：睡袋的一頭固定在艙壁之上，人鑽進睡袋後挂上肩帶，就可以固定信身體睡眠】，這套動作他已經娴熟無比，如同每天喝水一般平常。随後他和日常一樣，套上工作裝，然後把自己的個人終端從充電座上拔出來，插到左前臂處的插槽裏。
生活艙中的另幾名宇航員還在熟睡，拉米雷茨盡量不出聲地向艙口漂浮過去。雖然他已經執行過多次任務，在太空的總時間加起來都超過了三年，可他依然很享受這種失重的感覺。飛呀！他心想着，很快就穿過了艙口和中心節點，進入了“卡俄斯”號任務艙【注：Chaos，即希臘神話中的混沌】。
正在值班的數學家八城雄一擡起頭來，略為吃驚地看着拉米雷茨，“還沒到交接時間吧？”
“是的，還沒到。”拉米雷茨一把抓住艙壁上的一個扶手，讓自己停了下來，“我睡不着了，幹脆就提前起來了。我就是過來和你說一聲，我先去指揮艙轉一圈，看看收集者們是不是正常返航了。”
八城點點頭說道：“你去忙你的——今天的數據很不錯，我們又向前邁進了一大步。”
“那可真是好！早點結束任務，就能早點回去。”拉米雷茨早就穿過了艙門，把聲音留在了自己身後。他現在想着的是那些收集者，那些AI控制的太空機器人或者叫做無人飛船。
“奈克忒”號空間站是如今人類最高技術的集合，也是人類歷史上離地球最遠的有人太空基地。由于木星和地球相距實在遙遠，基于現在的技術，火箭從地球到達這裏仍然要整整一年的時間，這就使得補給實在有些困難。因此，那些聰明的家夥想出了收集者這個技術。它們會飛到木星的外層大氣中，從上面收集可用的物資，然後再飛回空間站。這些物資麽——拉米雷茨想着——都是通過分子篩材料從木星大氣中過濾的，包括甲烷（被用作燃料）、氧氣以及水。空間站上還有一個大型的作物艙，人工種植了土豆和幾種蔬菜，以此做為食物的補充。通過這些手段，“奈克忒”號所需的生存物資就不用萬裏迢迢都從地球運送了。
“這是人類在宇宙長期生活的開始。”拉米雷茨這樣想着，在指揮艙的椅子裏坐了下來。這東西說是椅子，其實是一種固定架，你坐好之後，還需要扣上安全帶好把你固定住。
“你提前到了。”他左手邊值班位上的艾芙蘭·德帕爾對他說道，“又睡不着了麽？”
“是啊。”拉米雷茨點點頭，然後試圖岔開這個話題，“收集者們都如何了？”
艾芙蘭看看控制臺，“小蜜蜂們的狀态都很正常。再過2.5小時，第一組就可以返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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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米雷茨覺得這個比喻挺貼切的，收集者确實像是辛勤的工蜂，不過它們要面對的風險要大得太多了——木星的巨大引力可以輕易把它們吸入氣态星體上的狂暴飓風裏，那些随時可能被吸入的岩屑或隕石也可能會撞擊到收集器，更別說木星大氣中的無規律出現的上行噴流——在空間站開始運行頭兩年，他們損失了相當數量的收集者，每次就只能等待地球的後續補充。
艾芙蘭遞給他一個軟裝飲料袋，“咖啡。最近失眠的人有點多，從監控報告上看，最近一周來，有太多人早于之前的時間醒來了。”她同時是空間站的醫生，負責全站十多個人的身體健康。
“可能是因為下一批交班的人快到了。”拉米雷茨回應道。下一批駐守人員将在差不多1個月後到達，他本人也是要被替換回地球的人員之一。
艾芙蘭嘟囔了幾句法語，拉米雷茨聽不懂，但能聽出來她對此解釋不置可否。他一邊喝着咖啡，一邊開始核對空間站的各項狀态數據。這種常規項目完成後，接下來是查看今天的工作計劃表和還未審批的項目申請。拉米雷茨一邊看着，一邊在屏幕上直接手寫着自己的意見。木星諸衛星的探索任務已經被擱置快兩年了，整個空間站現在最大的任務只有那一項，哦，那該死的項目，浪費的人力物力未免太多了些，拉米雷茨這樣想着。
“創世計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