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死因
同白亦陵的對話結束之後, 陸啓步履緩慢地重新回到了桑弘蕊的府中,他利用這段走路的時間簡單地思考了一下, 斟酌應該用什麽态度去對待這個家族勢力龐大、愛慕自己, 然而性格卻暴躁狠辣的女人。
在這個時間節點上, 無論是原書設定,還是目前的現實當中,陸啓對于桑弘蕊都沒有動過真心,尤其是兩人已經解除了男女主角的綁定,他們之間存在的那種天然吸引也随之消失了。
但是不得不說, 陸啓很需要對方的家族勢力——幽州王手裏的二十萬兵力可不算是小數目,對于他來說至關重要。
當今天子似乎對女人的興趣很淡, 子嗣不多, 自從四皇子陸協出事之後, 目前的皇子中能夠繼位的人選只剩下二皇子英王陸呈、五皇子淮王陸嶼以及七皇子裴王陸惠,自從七皇子之後, 宮中二十年來再也未添新丁,甚至連個有孕的嫔妃都沒有過。
這之中,英王的生母尹淑妃是目前後宮當中位份最高的, 尹家是老牌世家, 現在尹左相的歲數大了,但他在朝中經營多年,聲望猶在。但奈何皇上最偏疼的始終是淮王, 英王并不受他的重視。
至于陸惠, 今年剛滿二十歲不說, 生母也只是個沒有名分的宮女,在生他的時候已經難産而死。七皇子平時默默無聞,陸啓思考競争對手的時候,并沒有把他考慮在內。
陸啓進門的時候,發現遍地狼藉,桑弘蕊正坐在那裏生悶氣,周圍跪了一地的丫鬟仆役,個個面如土色——雖然小姐經常發脾氣,但是這樣暴怒的情況還是頭一回見。
她平白被白亦陵揶揄威吓了一番,卻連還嘴都不能,确實幾乎要氣瘋了,好不容易等着外人都離開了,桑弘蕊關上門就是一通亂砸。
偏偏陸啓就是在這個時候回來的,将這一幕看了個正着,他沒說別的什麽,沖那些下人說道:“你們都出去。”
有臨漳王開口,他們簡直求之不得,立刻紛紛弓着腰退下,房間裏頓時只剩了陸啓和桑弘蕊兩個人。
桑弘蕊不管怎樣兇殘,到底也是個年紀還輕的姑娘家,她剛才不願意在白亦陵面前示弱,其實已經憋了滿腔委屈,見到面前只剩了陸啓,她的眼淚刷地一下就落下來了,抽抽噎噎地說道:“你看看我的臉,肯定是白亦陵幹的!簡直是欺人太甚,從來沒有人敢這樣羞辱我!我、我要是不報這個仇,我就不叫桑弘蕊!”
陸啓看了她一眼,只見不過短短片刻的時間,桑弘蕊的臉上竟然起了一片小紅疹子,不光難看,而且還奇癢無比,這多半是白亦陵把他自己的茶跟桑弘蕊的換了。、
陸啓滿心煩亂,沒有安慰桑弘蕊的心情,徑自問道:“這是不是你自己在人家茶杯裏加的東西?”
桑弘蕊的哭聲一頓,抽噎一時還有些停不下來,倒也不瞞着陸啓,甕聲甕氣地說:“是啊,他太無禮了,我只是想略施懲戒而已。”
陸啓猛地在身邊的桌子上拍了一下,嚴厲地喝道:“簡直是胡鬧!”
他毫不留情地訓斥道:“你知不知道他是什麽身份?如果出了什麽岔子,別說聖上那裏不好交代,就是鎮國公府都不會放過你,甚至可能連我都會沾上麻煩!這裏是京都,不是幽州,如果你們再這樣肆意妄為,我會想法子讓你立刻回去!”
被欺負之後,非但沒有得到心上人的安慰,反而被嚴厲地指責了一頓,這事放在誰身上都很難以接受,桑弘蕊剛剛止住的淚水一下子又湧了出來。
她沖上前,一邊胡亂捶着陸啓,一邊哭嚷:“怎麽連你都這樣說!明明是我受了他的氣,你卻要向着他說話?有能耐你就把我趕回去啊,我走了你就高興了,終于沒有人礙你的眼了!”
陸啓一開始沒動彈,被她推打着後退了幾步,猛地攥住桑弘蕊的手,冷聲警告道:“你最好別在我面前撒野!我沒空陪着你哭哭啼啼的!”
要是按照平時,他或許還願意稍微哄着對方一些,但自從昨晚目睹白亦陵跟陸嶼确定關系之後,陸啓就覺得他心裏燃燒着一把怒焰,這使得他異常煩躁,再被桑弘蕊這樣一鬧,自然沒什麽好氣。
桑弘蕊的手腕被陸啓捏的生疼,下意識地掙動了一下,擡起頭來的時候卻正好對上了對方陰冷的眼神,她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忽然就感到一陣恐懼。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陸啓,并本能地感到了害怕,向後瑟縮了一下:“你,你……”
“聽我說。”陸啓閉上眼睛平靜了一下,緩和了聲氣說道,“你來到京都之前,你父親是怎麽跟你說的?”
桑弘蕊道:“他、他本來是有意直接送我進宮,但是皇上似乎根本無意選妃,後來我爹又想将我嫁給淮王……”
她其實後面還想說,自己不喜歡淮王,自己想嫁的人只有陸啓一個,但是想起剛才陸啓的神情語氣,桑弘蕊心裏一窒,那句話一時就沒有說出來。
陸啓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擡起手摸了摸桑弘蕊的頭發,慢慢說道:“但是你不願意,為了怕陛下随意賜婚,你來到京都沒幾天,就故意鬧的所有人都知道你性格暴躁任性,敬而遠之,這樣就不會有人随意擺布你的婚事了。”
桑弘蕊飛快地點了點頭,陸啓卻道:“可是你別忘了,如果陛下不賜婚的話,我也是不可能主動上奏要求娶你的。”
桑弘蕊一愣,随即明白了陸啓的意思,她可以把自己折騰成一個燙手山芋,弄得人人都不敢娶,陸啓的王妃之位卻還空着呢。她作為幽州王的女兒,身份微妙,當今皇上不可能願意讓自己一直忌憚的皇弟擁有這股勢力。
桑弘蕊忘記了方才的害怕,一下子着急起來:“那怎麽辦,我應該做什麽?”
她渾然不覺自己已經完全被陸啓的思路牽着鼻子走了,陸啓微微一笑,柔聲說道:“放心,你只需要安安分分的,一切聽從我的安排——”
翌日一早,白亦陵剛到了北巡檢司,便有人匆匆跑過來告訴他,說是昨天中了攝心術的那幾個人情況不太好。
白亦陵親自過去看了看,倒也不是什麽大毛病,只是每個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有幾處暴起了青筋,手臂顫抖無力,拿不動刀,幾個跌打醫生正坐在那裏為他們舒活筋骨。
白亦陵道:“把阿暖帶過來。”
昨天阿暖被桑弘蕊懲戒之後由北巡檢司帶走,直接便下了獄,此時下面的人聽見了白亦陵的吩咐,立刻将她帶了過來,因為怕上官久等,也沒有給阿暖梳洗的時間。
僅僅是關了不到十二個時辰,前一天還驕橫跋扈的少女就變得萎靡起來,身上髒污不堪,伏在地上微微發抖。
白亦陵看了她一眼,說道:“蹲大牢的滋味感覺如何?”
阿暖吓得連連搖頭,北巡檢司的監牢裏面什麽窮兇極惡的人都關,她平時仗着主人的威風,自以為沒人敢惹,結果進去之後才知道世界上真有所謂的人間地獄,簡直讓人片刻都不想停留,自己那點小伎倆,根本就不夠看的。
阿暖哭的直發抖,忍不住撲過去拽住白亦陵的袍角,抽抽噎噎地說道:“白大人,我錯了,求求你放過我吧!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白亦陵沒理她,拿起茶盅喝了口茶,徑直問道:“中了你攝魂術的人身上青筋暴起,手腳無力,是否是正常的後遺反應?可治嗎?”
他這樣一問,阿暖立刻意識到白亦陵找來自己是為了昨天受到傷害的那幾個侍衛,現在對于她來說,可能這也是唯一還剩餘下來的價值。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勇氣,阿暖咬了咬嘴唇,說道:“如果你能答應放了我,我保證将他們治好。”
白亦陵喝完了水,将杯蓋蓋上,茶盅放到一旁的幾上,連頭都沒擡,仍然是淡淡的口氣:“拖下去吧。”
這句話卻并非沖着阿暖所說,阿暖怔了一下,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麽個狀況,就被兩人從身後一左一右執住了手臂,将她硬生生拖了出去。
阿暖這才看見,這也不知道是個什麽地方,院子裏的一側竟然有個大坑,明明是在夏日裏,坑中卻燃燒着熊熊火焰。
——更為可怕的是,身後拖着她的兩個人竟然二話不說,直接就把阿暖的腦袋往火坑裏面按,連半點憐香惜玉的意思都沒有。
眼看着自己的臉與那熊熊燃燒的火苗越來越接近,阿暖驚駭之極,用手死死撐住地面,不停地掙紮扭動着,拼命叫嚷:“別這樣,我錯了!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們放過我吧,我錯了啊——”
她死死地梗住頭,幾乎覺得自己的脖子都要被按斷了,卻半點不敢松勁,一時間涕淚橫流,驚駭無比,尖叫聲幾乎要把屋頂都給掀翻了。若是有不知情的人在這個時候來到北巡檢司,多半要吓得扭頭就跑。
終于,就在她幾乎要昏厥的時候,白亦陵平靜的聲音從房間裏面傳了出來:“帶進來。”
阿暖幾乎渾身癱軟,被人像拖死狗一樣拖回到了白亦陵面前。
白亦陵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重複了一遍:“中了你攝魂術的人目前身上青筋暴起,手腳無力,能不能治?”
阿暖渾身都濕透了,整個人伏在地上瑟瑟發抖,不等白亦陵把話說完,她就飛快地點頭道:“能能,這些都是正常反應,即使不治,過幾天也會好的。要是想及早恢複,奴婢也有辦法!”
白亦陵又問道:“為什麽會出現這種狀況?目前京都之中,除你以外,還有沒有人會使用這種攝心術?”
阿暖打出生以來就從來沒有如此乖覺過,對面那張秀美的臉簡直讓她多看一眼都要做噩夢,白亦陵詢問什麽,她就毫不耽擱地回答什麽,審訊很快就順利地結束了,白亦陵讓盧宏壓着阿暖去看那幾名侍衛,自己也跟着站起了身。
闫洋道:“六哥,你去哪?”
白亦陵沖他一笑,眉眼舒展,方才那種冰霜般的酷厲頓時消融,他說道:“我想再去看看劉勃的屍體。”
所有的人當中,要數闫洋最為通透細心,聽白亦陵這樣一說,他立刻想到剛才阿暖的話:“昨天聽聞桑弘蕊的這個丫頭能夠用法術操控別人的意志,我本來也在想,劉勃會自動跑到火場裏面去,是不是因為她的蠱惑。但剛剛阿暖交代說,這種法術是她家族血脈傳承而來,普通人又根本不可能練成,也就是說,劉勃如果真的是被她害死的,屍體上應該能看出中過法術的痕跡。”
白亦陵笑道:“聰明啊。”
闫洋也笑了,撞了下他的肩膀:“這話是誇你自己吧?走,我陪你去。”
兩人肩并肩地穿過院落,來到背陰處另外一座較為偏僻的房子外面,闫洋忽然又一頓,叫人給白亦陵拿了件衣服過來,讓他套在外面,這才打開了房子的門。
一股陰寒之氣撲面而來,裏面別無他物,只有一級級通向下面的階梯,走下去之後,便是北巡檢司專門存放屍體的冰室。
地下漆黑,周圍點着蠟燭,火苗不斷跳躍着,平白增添了幾許陰森。
劉勃的屍體躺在一張床上,臉上覆了一層薄霜,臉色青白,全身上下脫得精光,保存的倒還算完好。
白亦陵不由又想起了他趾高氣揚沖着自己說話的樣子,死成這樣,也實在是夠不體面的了。
闫洋見他打量着劉勃的屍體,說道:“要不要我把仵作叫過來?”
白亦陵擺了擺手:“你看他身上沒有暴起的青筋。”
他說着親自上手,将劉勃翻了一面過來,雖然有一部分的皮肉燒焦了,但最起碼幾乎完好的胳膊和大腿上都沒有這種痕跡。
闫洋點了點頭,拿出一把小銀刀,在屍體的手臂上割出一道深深的口子,他扒開傷口查看切面,劉勃的身上也不像是出現過肌肉松弛的狀态。
闫洋放下人,正要說話,忽然聽見白亦陵道:“等一下。”
他停手,回頭看去,白亦陵已經接過闫洋手裏的刀,挑開屍體上的傷口,沉聲道:“不對,劉勃在被火燒之前,還中了毒!”
他所說的這句話很有可能成為推翻整個案件的關鍵,闫洋倏然一驚,随着他的話望去,只見剛才自己割出來的那道傷口深可見骨,下面露出的骨頭顏色卻是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