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修羅場
楊準突如其來的哭號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白亦陵默默往旁邊跨了一步,生怕被禮包的光環不小心給普照了。
楊準伏地痛哭:“其實、其實這個荷包是今天指揮使在校場射箭時不小心落在地上的,被小人撿到了,并非從王大人身上掉出。小人……對王大人那小厮說,若是他願意在王爺面前證實這一點,就可以保他不會被尚書夫人處死……”
陸啓揮揮手,立刻示意手下去盤問小厮,又冷聲道:“你此言當真?”
楊準一把鼻涕一把淚:“句句屬實。白指揮使對小人多加照顧,恩重如山,小人卻這樣冤枉他,實在豬狗不如,良心難安,王爺明鑒!”
他說的真情實感,現場卻出現了一瞬微妙的安靜,大家忍不住同時暗想——那你剛才還要說那樣的話,是不是有病?
唯一知道真相的白亦陵偷偷擦了擦冷汗。
可惜這不過是初級禮包,很快就失效了,楊準一頭栽倒,竟然當場暈了過去。另一頭,陸啓派去詢問那個小厮的人回來了,對方的回答證明了楊準說的都是真話。
說了半天,本來以為案子有所進展,結果成了一場鬧劇,陸啓意興闌珊,起身淡淡道:“本王不過是湊巧碰上了這件事,做個見證。既然白指揮使實屬無辜,那麽這樁案子本王也就不多嘴了。白指揮使,你就好好辦案吧。”
這件事還有許多線索需要一一調查,這個時候外面的天卻已經隐隐暗下來了,到了下衙的時候,大家又寒暄了幾句,除了劉博以外,其餘的人紛紛離開了王尚書府。
這次,王尚書府裏也沒有人再提想把王尚書的屍體留在家中的事情了,任由北巡檢司擡了回去。
白亦陵跟他的屬下們簡單交代了幾句後續任務,不當值的澤安衛們紛紛散去,他把陸嶼從筐裏掏出來,頂在自己的肩膀上。
“遐光。”
一人一狐,正打算離開,白亦陵就聽見後面有人叫了自己的表字。
這兩個字語氣淡淡的,不用回頭也知道是陸啓。
白亦陵轉身走到陸啓面前,拱了拱手:“王爺。”
他身形挺立,翩翩如竹,傍晚的微風下,淺色的衣袖在擡手間翻飛拂動,翩然若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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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啓盯着他,想要從對方的眼中尋找到一絲前些日子的癡迷,但他所能感受到的只有冰涼。
陸啓忽然有點想哄他一下,說道:“你今日怎麽在本王面前拘束起來了?可是因為生氣我方才向着劉勃說話,沒有幫着你?”
白亦陵放下手,笑了笑說道:“王爺,我從來就沒有期待過這一點,怎麽會生氣呢?您多慮了。”
陸啓眉頭一皺,臉上的表情立刻沉了:“你今天膽子倒是不小。白亦陵,本王警告你,管好你自己的嘴。”
白亦陵道:“王爺不想聽,臣就告退了。”
“……”陸啓沒好氣地道,“說一半留一半的像什麽樣子,講。”
白亦陵也沒有脾氣,讓走就走,讓說就說:“只是突然想開了而已。上次王爺說的話,我這一陣子反複思量,自覺先前行為乖張,實在慚愧。幸虧王爺大度,沒有跟我計較。現在已經知錯了。”
陸啓見他說了軟話,臉色稍微好看了些:“記得教訓,以後做好你的本分便是。”
白亦陵卻幽幽地嘆了口氣:“唉,可惜我做不到了。”
不知道為什麽,這聲嘆息輕飄飄的,像一根絲,無端地将陸啓的心提起一點,又重新放下來,撞在胸腔上,發出空洞的聲音。
——因為他知道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陸啓曾經對白亦陵說過,他對自己的愛慕是一種不敬與冒犯,自己看在曾經的情分上,可以原諒他,但如果白亦陵還想留在自己身邊,就不能再有這種心思。
現在白亦陵跟他說,做不到。
陸啓驀然擡眼,夜色朦胧,華燈初上,近在咫尺的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依稀仿佛深情。
這一次,他的心裏沒有半分抵觸與厭惡,剛剛開口想說什麽的時候,白亦陵卻堅決地說道:“王爺放心,我不會在您跟前礙眼了,以後請王爺保重。”
陸啓沒有說話。
白亦陵心裏卻好像放下了一塊大石頭,他想,這樣就算是完事了吧,以後扯不上關系了吧?
好歹也草草翻了遍原著,陸啓那點算盤,他現在也算想明白了,什麽“可以留在身邊,只要不動非分之想”,這話……不就是扯淡麽?
如果他真的喜歡陸啓,那又怎麽可能說停就停?陸啓無非是覺得對自己心存愛慕的屬下忠心更有保障,舍不得放棄這顆棋,故意這麽說罷了。
就像訓狗一樣,拿來骨頭不給吃,擱在半空中吊着。
但他的話卻給了白亦陵一個很好的借口,白亦陵如果直接跟陸啓說不想給他辦事了,要走,那麽撕破臉的後果是陸啓把他當成心腹大患,平白樹敵,不劃算。
現在正好,你不是說我要是喜歡你就別留在我身邊嗎?那行,我喜歡你,喜歡的忍不住,你讓我走吧。
這樣一來好聚好散,陸啓不用擔心白亦陵離開之後會反過來害他,他自己說過的話,也不能自己打臉。
兩人一來一往,最後白亦陵把陸啓噎住了。陸嶼蹲在白亦陵的肩膀上,占據最有利吃瓜地勢,他打量着對方冷沉的臉色,能夠感覺到陸啓呼之欲出的怒火。
陸啓被噎的胸口疼,他不覺得自己的話說的不當,反倒覺得白亦陵十分不明白道理,惆悵過後,更加惱怒。
半晌,他哂笑一聲,說道:“本王看見那個荷包你還戴在身上,本想是想提點一番,現在看來倒是多餘了。白指揮使很有自知之明。”
這話說的還可以,逼格算是維持住了沒掉,但陸嶼分明看見自己這個皇叔腦門上的青筋都迸出來了,簡直要對白亦陵刮目相看。
他蹲在對方的肩膀上,這時候很想看看白亦陵的神情,角度卻有些不合适。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在王尚書府裏無意中捕捉到了那個偷笑的緣故,陸嶼老覺得白亦陵嘴上說的苦情一片,心裏說不定正得意呢——這小子似乎不是什麽老實人。
所以他……真能聽從陸啓的吩咐,冒那麽大的風險來刺殺自己?
疑惑尚未來得及生成清晰的答案,一股殺機驟然傳來!
原來是方才陸啓說完那“自知之明”四字之後,冷冷一笑,竟忽然抽出佩劍,向着白亦陵肩頭的狐貍便刺了過去!
這一下突如其來,陸嶼沒想到他在旁邊看個熱鬧吃瓜還能礙着人家的眼,目光驟冷,卻不見慌亂。
即使他現在身上有傷,遺傳自母族那一邊的法術還是可以動用一二的,陸啓想殺他,也沒那麽簡單。
與陸嶼不同的是,白亦陵聽到陸啓最後兩句話的語氣不對,便已經意識到了這個可能的後果——他十歲那年曾經撿過一窩被風吹落樹下的小鳥偷偷養起來,就被陸啓令侍衛幾腳踩死了。
他認為那是軟弱的表現。
陸嶼盯着那把長劍一寸寸接近自己,正想将它震斷,劍尖卻在距他面前還有幾寸距離的時候停住了。
白亦陵的手擋在他的面前,修長的手指平平夾住劍刃。
這一劍雖然被他擋下,但由于陸啓真氣太盛,還是震裂了白亦陵的虎口,一道鮮血順着他白皙的手腕滑落,滴落到了地面上。
愕然的不光是陸啓,還有陸嶼。
他內心深處還在把白亦陵當成需要提防的對象,沒想到他會為自己擋下這一劍,此刻,陸嶼能夠清晰地看見對方的血滴砸碎在地面上,四濺開來。
幸虧這個時候正趕上周圍沒有行人經過,否則看到這一幕,怕不是要以為又是一場當街殺人案,吓個半死。
陸啓手中拿着劍,冷冷盯緊白亦陵的眼睛,遠處恭敬等待他的護衛們聽不見兩人說話,看到這一幕,簡直動手也不是,不動手也不是,吓得跪了一地。
白亦陵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擡起,夾住劍鋒,兩人對峙不動,長風浩浩,拂動廣袖長發。
僵持片刻之後,白亦陵将手松開,向後退了幾步,躬身道:“王爺恕罪。”
陸嶼從他身上跑下來,站在白亦陵和陸啓之間,小腦袋仰着,瞪視陸啓。
一碼歸一碼,不管白亦陵之前做過什麽,這一劍卻是為他擋的,如果陸啓真的為此怪罪,陸嶼不會袖手旁邊。
可是陸啓似乎沒有這個打算,他頓了頓,将手裏的劍扔在一邊,淡淡地說:“連一只狐貍都舍不得,你真是越來越心慈手軟了。如果再這樣下去,即使離開本王,你也會變成一個廢物!”
白亦陵道:“王爺錯了。我将他撿回來,答應要喂養他,承諾既出,他對于我來說,就不再是一只普通的狐貍。”
這是一只能賺積分的狐貍!開玩笑,殺了他你賠我積分嗎?
話說,剛才說的那句話,狐貍能聽懂不?加分不?
心裏應該會稍微感動一下下吧。
作者有話要說: 陸嶼:感動的本王瓜都掉了。:)
陸啓:本王居然跟一只狐貍吃醋了。:)
六哥:加分,都給老子加分! (?ー`)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