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脫罪
這突如其來的指責讓在場的每個人都大吃一驚,就連剛才一直口口聲聲諷刺白亦陵辦案有所遮掩的劉勃都是神情愕然——他就随口那麽一說,誰想得到,好像還成真了?
驚訝過後,劉勃心中升起一股隐秘的興奮,靜等着陸啓說話。
陸啓可不是傻子,楊準的話疑點太多,很難讓他相信。他皺眉道:“你且詳細說來。”
楊準道:“小人會做如此猜測,是因為無意中聽白指揮使提及,今天上午他曾與王大人、謝侯爺發生不快,結果王大人從白府上出來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實在讓人不能不多心。”
陸啓的臉色微微沉了下來,說道:“這些都只是你的推測,毫無憑據,就敢随便指證上級嗎?”
楊準道:“小人有證據。”
他從懷裏拿出來一個荷包,恭恭敬敬雙手呈上:“小人負責審問王大人的小厮,據他所言,這個荷包是在王大人下轎的時候從他身上掉出來的。小厮撿起來之後,見王大人正在和謝侯爺說話,不敢打擾,就先收了起來,沒想到接下來王大人便出事了。這荷包正是白指揮使的東西,他前一陣子曾經佩過,相信澤安衛的其他人也認得。”
白亦陵并不認識楊準手裏的荷包——他向來不喜歡在身上挂這麽多雞零狗碎的東西,太妨礙行動。
但剛要開口否認,白亦陵便發現,在楊準這樣說過之後,不但同在大廳裏面的常彥博沒有反駁,就連陸啓都淡淡瞥了他一眼。
這說明他們兩個應該也見過自己帶這個荷包,得了,又是韓憲搞的鬼沒跑。
陸啓身邊的親随把荷包打開,發現裏面是一塊毫無花哨的白色絹布,在上面用血寫了一個“情”字。
他的瞳孔又是微微一縮。
劉勃實在忍不住自己的幸災樂禍,向常彥博說道:“敢問常領衛,這個荷包真的是白指揮使的東西嗎?”
他又添了幾句:“都說我姐夫是撞了厲鬼才會變成這樣,我本來就在奇怪,姐夫一生為官清廉,一身正氣,又怎麽可能沾惹邪祟之物呢?這東西古裏古怪的,不會是用來詛咒的吧?”
常彥博的确在白亦陵身上見過,而且也不止他一個人見過,就算想幫着隐瞞也沒有辦法。
他向陸啓說道:“王爺,雖然荷包的确跟白指揮使佩戴過的一個很像,但案發當時,臣也見到了那個小厮,卻不曾聽他說過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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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準道:“因為我認出那個荷包之後,叮囑他不要提起了。”
常彥博怒目而視:“你——”
倒不是他執意包庇白亦陵,而是大家同在北巡檢司,朝夕相處,情同兄弟,誰都清楚白亦陵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來。
退一萬步講,他自己本來就是當做死士培養起來的,就算真的想殺一個人,又哪裏用得着這樣的方法?
楊準發現問題之後私自瞞下,此刻又在衆目睽睽之下一口咬定兇手就是白亦陵,這一手玩的實在太陰。
白亦陵在旁邊嘆了口氣。
他這嘆氣的聲音實在有點大,不像是抒發憂愁,反倒刻意的有點像是在玩笑了。
陸啓道:“白指揮使,你有什麽話要說?”
白亦陵道:“王爺,王大人不是臣殺的。臣雖然不知道真兇是誰,卻已經明白了王大人身上究竟為什麽會突然着火。”
楊準猛地擡起頭,正好對上了白亦陵瞥過來的一眼,他一怔,心頭忽然有些發涼。
這案子如此詭異,又是剛剛發生,怎麽可能有人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就找到端倪呢?
可他畢竟是白亦陵……
他已經有些慌神了,卻不能沖上去把白亦陵的嘴捂上,只好眼睜睜地看着他說話。
劉勃坐的離王大人的屍體很遠,皺眉說道:“恕我直言,就算是知道了我姐夫身上為何突然着火,也未必就能證明這事與白指揮使無關。”
白亦陵目光向他身後一掃,眼見時機已到,便笑着說:“可以的。劉公子,你回一下頭。”
劉勃疑惑道:“回頭幹什麽?”
他一邊說一邊轉頭去看,眼角餘光赫然瞥見一小簇不祥的火光驟然亮起!
婢女們驚叫起來。
火,又是火!
周圍沒有可燃物,火花只是稍稍一爆,很快便熄滅了,距離劉勃更是還有一段距離,但王暢剛剛被大火燒死,屍體還在眼前擺着,人人都已經成了驚弓之鳥,劉勃吓得蹦了起來,退後了好幾步。
白亦陵笑了一聲:“劉公子不必驚慌,這火可不是沖着你去的。”
他走到剛才火焰燃燒的地方,看着地面上的痕跡說道:“剛才你和王爺還沒過來的時候,我把王大人衣服上的一粒扣子放在了這個火盆旁邊,沒想到會吓着你,真是太抱歉了。”
王夫人不喜歡炭,這是屋子裏最遠角落處的唯一一個火盆,要不是劉勃因為想躲離王尚書的屍體遠一點,也不會站到那裏去。
劉勃驚魂未定,一肚子話想罵白亦陵,就是哆嗦着說不出來。白亦陵示意仵作将剛才扣子燃燒過後的殘渣收集到了一個托盤裏,又讓常彥博從外面拿進來了另外一個托盤,一件披風,呈到陸啓面前。
陸啓目光一掃,已經看出端底:“剛才起火的東西,就是這披風上的扣子?”
他微微一頓,又道:“你的意思是,王大人的死因也在于身上的衣扣。”
白亦陵道:“是。”
他拿起王尚書的披風,向陸啓展示,這披風的式樣是上寬下窄,胸前縫着扣子,可以系上。
白亦陵道:“方才王尚書的小厮說過一句話,他說‘王大人身上的火是從他胸口處冒出來的’,所以臣特意檢查了一下屍體的胸口處,發現那裏原本應該縫有扣子的地方已經化成了灰燼,屍體胸口對應的地方,皮肉被燒傷的程度明顯要重于他處。”
他說到這裏,衆人都下意識地看了那屍體一眼,又都以最快的速度移開了目光。
他們實在無法想象,白亦陵這樣一個秀美清逸的翩翩公子,究竟是如何仔仔細細檢查這樣一具恐怖的屍體的。
白亦陵根本不當一回事,對于他來說,一動不動的死人最起碼要比會殺人的活人可愛的多。
他道:“王大人的這件披風,是我在檢查他轎子的時候發現的,跟他身上所穿衣服的花紋、用料全部相同,應該是本來是同一身,臣推測可能中午陽光充足,并不算太冷,王大人就脫下來放在轎子裏沒穿。而他披風上這些完好無損的扣子中,便藏有玄機!”
白亦陵一邊說一邊拿起一顆扣子和旁邊的一柄小銀刀,他用刀将那枚扣子外層的布料劃開,裏面的粉末頓時灑了出來。
陸啓知道這肯定不是白亦陵劃開的第一顆扣子了:“這裏面包的是什麽?”
白亦陵道:“什麽都有。可以認出的有銅粉、碳粉、魚骨末,剩下的尚待仔細分辨,但還有一點讓臣在意——王府上目前所見的主子和下人,身上衣服均使用銅扣,唯有王大人這件衣服的扣子是絲綢制成的,十分少見。”
銅末無法燃燒,火熄滅之後就沾在了王尚書的身上,炭末在生活中常見,同樣容易分辨。
白亦陵從韓憲的記憶中得知,魚骨中有一種叫做“磷”的物質,極易燃燒,在現代也發生過有漁民将貝殼放在口袋裏而身體起火的事情。
只不過那是意外,現在遇到的情況卻顯然是人為。
他頭腦聰明,被韓憲壓制的那段時間裏,做不了別的事情,就翻看他記憶中的現代知識,現在雖然不能具體向在場的人解釋,不過剛剛扣子起火的事情也已經足可以證明這一點了。
白亦陵說道:“王大人和謝侯爺是站在一間鐵鋪外面說話的,旁邊便是火燒正旺的爐子,那麽……會不會也是由于爐火高溫引燃了王大人身上的扣子,這幾天天氣幹燥,他的衣料偏偏又是極容易燃燒的絲綢,才會讓人連救的時間都沒有呢?”
這一連串的推斷環環相扣,驚奇莫測,偏偏又與證據、案情完全吻合,白亦陵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在大廳中掃過,最起碼所有的人在表面上都是一副很驚奇的樣子。
陸啓抓住重點:“也就是說,這樁案子的關鍵點在于衣服。”
白亦陵道:“是。”
他踱了兩步,走到楊準身邊,冷不防将手放在他的肩上,楊準還跪着,身體一顫。
白亦陵微笑道:“誠如這位指證臣的楊從事所言,在王大人出事之前,臣曾經見過他,這衣服已經沒有穿在他的身上,這一點謝侯應可證明。因此臣實屬無辜,請王爺明鑒。”
他說的話很有道理,不過王暢的死法也太古怪了一些,究竟是什麽人恨極了他,竟然要讓他死的這樣慘?
陸啓看着白亦陵暗自估量,卻不禁被他帶跑了注意力。
他突然覺得,白亦陵此時的笑容很漂亮,自信從容,這使得他原本就異常秀美的眉眼也因為這笑而顯得愈發光華奪目,比起前一陣那副憔悴軟弱的樣子要讨人喜歡許多。
陸啓不由道:“白指揮使的解釋确實合情合理。”
就在這時,系統提示音再一次冒了出來。
【恭喜宿主,“令人刮目相看”成就達成。系統禮包“你有沒有愛上我”達成開啓條件,即将投入使用。】
白亦陵:“???”
什麽玩意?
“你有沒有愛上我”——這個禮包的名字實在……獨特,白亦陵想了一下,記起那好像是他達成“改變王謝聯姻”成就之後,系統贈送的。
所以說到底是幹什麽用的?不要随便打開啊!
白亦陵剛剛要和系統說話,另一邊的陸啓已經開口道:“白指揮使的解釋合情合理,但本王仍剩下一個疑問——你的荷包會落在王大人手裏,這件事你要如何解釋?”
白亦陵順着他的目光,看了地上跪着的楊準一眼,與此同時,楊準也正好擡頭看他。
四目相對,楊準渾身一顫,目光中閃爍出異樣的光芒!
白亦陵覺得似乎要發生什麽:“……”
楊準素來知道白亦陵容貌出衆,但與之相對的,還是他雷厲風行的手段與行事風格,他對于這個上級敬畏還來不及,更沒有心情去欣賞一個強硬男人的臉蛋。
但此時此刻,他忽然覺得對方的眼神是如此蠱惑,他的聲音是如此溫柔,那俊美絕倫的外表,讓楊準在迷戀的同時,升起了一股難言的痛苦和悔恨。
——他怎麽可以誣陷這樣一個完美、善良、純潔美好的人兒呢!
“王爺!指揮使!小人有罪,小人知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