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8（一更）
12.8（一更）
顧清蘅就這麽鎖着眉凝視她，他灼熱的氣息浸在她發漩上，低了低颔，蹭過董靈的挺翹的鼻尖：“小騙子。”
董靈沖他無辜地眨了眨眼：“淨胡說。”朝他肩上倚過去，呵着氣問他，分明是被人抓了小辮子，不得不放低了姿态去哄他，“你怎麽突然回來了？”
顧清蘅身子往後挪了一步，依舊把她圈在懷裏，董靈腕上被扼住，實在動彈不得，經他這麽一動，也惱了起來，“你別欺負人呀。”
顧清蘅低不可聞地笑了一聲，她一句話激起驚濤駭浪，他的薄唇狀似無意地貼在她腮邊：“慌話精。”末了一個精字沒說完，在她鼻尖上啃了一口。
她鼻頭泛紅，上頭留着他一道齒痕：“十六姨太，小騙子，謊話精，”将他的口吻學了個遍，氣焰卻消了幾分，反而有些委屈巴巴，“人家都是小別勝新婚，你倒好，沒一句好話，回來見了我一共才舍得說了十個字，字字都是拐着彎的膈應人……”
她數落着他的不是，恨不得把他從裏到外都批判個透，唇上一軟，餘下的話已經悉數被他吞沒，她被他反複銜在唇齒間：“你就是我的冤家。”
董靈蹙眉，她不太樂意了：“總歸在你這裏落不着一句好了是吧？”
顧清蘅一只手穿過她的指縫，另一只手去解她衣襟上的琵琶扣，蜻蜓點水似的撫過她瓷白的鎖骨，董靈顫了顫，知道他生悶氣，由他去了。
“真沒想騙你，”等顧清蘅饒過她，她有些意亂神迷地開口，胸口一陣起伏，“我保證，對着你我從來沒有一個字的假話。”
顧清蘅覺得，她也只有這時候看起來比較真誠。
“我會對你負責的。”
董靈頭腦一熱，這話才說出口，自己都後悔不疊，說到底都怪顧清蘅可勁兒欺負人。
“你說說看，”顧清蘅面上隐隐約約露出笑意來，“你要怎麽對我負責？”
她身上的胭脂紅實在紮眼，索性扒了她的上襖，又怕她春光外洩似的，覆上她圓潤的肩窩，存心逗她，“都說床上的私房話當不得真的，到時候你調過頭就翻臉，簡直比翻書還快。”
“咱們這不是還沒在床上呢。”董靈恨恨地剜他一眼。
瓊鼻玲珑，大概說得便是董靈，鼻尖的酡紅更甚，這回不是因為他故意啃的，她眼睫一垂，泛起酸來，“你在我身邊就好了啊。”
輕描淡寫一句話，将各中苦楚都吐露得一幹二淨，好像要是他一直在她身邊，不會出這檔子事。
而現在他雖然天降神兵般地出現了，卻于事無補。
顧清蘅被她這話弄得有過一時的手足無措，松開遏住她的手，将人往自己懷裏揉了揉。
董靈這小姑娘，實在太招人疼了。
有些東西天生的，換成別人使盡渾身解數也學不來。
董靈如願以償窩在他懷裏，手上半圈着他的腰，所以說，男女之間的相處之道，重在定期維護，那就跟放風筝似的，你得時時刻刻将風筝線拽在手心裏，該服軟的時候得服軟，該強硬的時候得強硬，這才是長長久久之道。
結果她才美滋滋地窩了小半刻都沒有，下巴颔被人一捏，她被迫使仰着頭看他，她愣了愣，反應過來，他這是等她交代呢。
“這世上的所有事，其實都講究個中庸之道，過猶不及。”
董靈幾乎是信口拈來，開始和他打馬虎眼，鼻尖又被人啄了一口。
她都察覺到疼意了，可千萬別被他啃破皮了才好。
老老實實告訴他，“我和人做了一場生意，”揪着他衣衫的手緊了緊，“你也知道的，現在這世道心甘情願的做買賣，都遵循着雙方共贏的模式。鄒露圖人，我圖利，就成了你看到的這樣。”
“唯利是圖的小騙子。”顧清蘅撥了撥她額邊的碎發。
合着她耐着性子給他解釋了大半天，還是成了個唯利是圖的小騙子，董靈撂下一句“你不懂”，也不指望他理解她，氣鼓鼓地撇過腦袋。
“難不成你還準備要錢不要命，房子沒了街邊睡？”捋過她的發梢。
董靈挑了挑眉，煞有其事的“嗯”了一聲，見顧清蘅不為所動，愈發大張旗鼓，“畢竟這年頭，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中看不中用。”
她大放厥詞，腰骨猝不及防被人往上一提，她腳下懸空，幾乎是下意識屈着膝，往他身上攀。
大喇喇的上襖被褪下來，露出裏頭乳.白色的胸褡。
董靈抿了抿唇，朝他擺了個自認為還算乖巧的笑容。
下一瞬她被人扔下來，顧清蘅大步流星地朝門外走，頭也不回。
戛然而止的步伐，他袖口被人攥住。
“那話怎麽說來着，我賺錢養家，你貌美如花。”董靈定定地望着他，十分虔誠，“再說了，十六姨太，一個虛名而已，你這麽在乎它做什麽？”
顧清蘅摁了摁她的腕骨，一邊牽着她一邊去翻她随身帶過來的皮箱，打開一看，各式各樣的旗袍，五光十色的，裏頭還掖着一件鑲着鵝絨邊的洋裝，挑了一件月色的格子旗袍出來，托着她的腰往膝上一抱，替她換起衣服來。
董靈剛開始還有些忸怩，有意和他作對似的手也懶得擡，後來發現他還真是純粹地給自己換衣服，不由得暗罵自己色字當頭一把頭，差點鬼迷了心竅，幸而還有一層薄布，算不上袒胸露背，規規矩矩由着他給自己系拉鏈。
顧清蘅圈過她的肩，從後臺壓上她的玉頸子，聲音有些低啞：“要是我說，我偏偏要圖這麽個虛名呢？”
董靈懵然覺得有些不是滋味，覆上他扼在腰間的手背：“你現在已經和我在一起，”眉頭一擰，“還有什麽不知足？”
“靈靈，”顧清蘅喉頭一動，“你不要學爺們說話。”
董靈後知後覺地回想了一下，覺得顧清蘅這話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她卻不予茍同：“我沒有。”
“嘩啦——”一聲，顧清蘅順着她半開的拉鏈，從她腰腹上一路游移，“明明有。”狀似無意地撩撥她，“一人做事一人當，靈靈當不起麽？”
“我頂天立地，當然擔得起。”董靈身子骨陡然一繃，也不敢擡眼看他。
顧清蘅一時有些啼笑皆非，手上卻不肯再輕易饒過她：“男子漢才頂天立地。”
董靈從喉頭逸出一聲嘤咛，顧清蘅在她額上印下一吻，提上拉鏈口，還不忘替她整了整衣襟，他指腹還留有她滾燙的餘溫，朝她鼻梁上刮了刮，“回家去？”
收拾過來的皮箱董靈沒有拿，顧清蘅也沒有提。回去的路上董靈幾乎是下意識地一如既往落他一步，卻被他握住指尖裹在掌心裏，他步态也放慢了些，董靈挽着他東拉西扯，半天才饒到他突然回江東洲的話題上，顧清蘅告訴他，文遠山本來是關中人氏，後來才流落到汴京城，祖上還有個八十老母，前兩天發了喪訊過來，于是文家班放了大假，文遠山挎着行李一張火車票回關中去了。
董靈恍然大悟“哦”一聲，看着他從自己袖兜裏掏出鑰匙，輕車熟路開了門，她心弦一動，這才想起來問他：“你吃飯了麽？”
她這話話音未落，門被“啪”一聲關上，顧清蘅大手一撈，将她壓在門背上，貼得十分嚴實，不留一絲縫隙，眸光一黯：“我想吃你嘴上的胭脂。”
董靈剛想告訴他，自己今天并沒有捈什麽烏七八糟的胭脂口紅，已經被他含着唇糾纏起來。
她只覺得臉上燙得厲害，就和古時候打掃戰場似的一團糟，直到她舌尖被人勾着，輕輕地吮了一口。
霎時間她連頭發絲都覺得酥酥麻麻，抵在他肩上的手将人往後推了一把，無濟于事。
一陣目眩神移，她已經服服帖帖地躺在床上，旗袍襟領上的平安扣被解開，董靈擺了擺手，鬼使神差朝窗戶口一指，顧清蘅拉上床簾，昏暗無光裏又親上她的唇瓣。
旗袍底下岔開的裙裾被他推到半腰，董靈眼裏泛起淚光來，朦朦胧胧看人，柔柔弱弱的身子骨貼着他硬實的肌腱子上。
天地良心，他還沒怎麽着她呢。
董靈眼淚珠子順勢滾下來，滑過瑩潤的耳垂，留下一道淚痕，呢呢喃喃嗑在他肩上，喊了一聲：“疼。”
顧清蘅動作一滞，指腹撫過她的眉眼，安慰似的哄她：“冤家，我可沒欺負你。”吻在她濕濡的眼睫上，“怎麽還不禁說了呢？”
他從她身上移開，躺在她身側，不忘将人往臂彎裏一放，董靈小心翼翼戳了戳他：“你還生我氣麽？”
顧清蘅捉住她不懷好意的手：“誰說我生氣了？”
董靈眼睛珠子一轉，神志也清明許多：“我就知道你最通情達理。”
顧清蘅哪裏聽不明白她這點小心思，她倒是随心所欲扔個臺階給他下。
中午顧清蘅掌勺給董靈打牙祭，之後兩個人窩在沙發裏，驕陽似火，江東岸邊的垂楊柳蔫着葉子，照董靈的意思不如去買個電風扇，顧清蘅卻變戲法似的弄了把蒲扇出來，老頭老太太似的挨着腦袋，有一搭沒一搭說起閑話來，大多是董靈問他這段時日在汴京城過得怎麽樣，和師兄們相處的怎麽樣諸如此類。
這時候卻來了個不速之客。
鄒露不急不緩敲了三聲門扉，等董靈趿着雙拖鞋出來，塞給她方方正正的一塊木匣子，裏頭裝着徐家的式易堂大印。
董靈不推辭地收了，打量着鄒露清清淡淡的素顏，饒有興致問她：“你不圖榮華富貴也算了，這也忒脫俗了些，都說養兒防老，有備無患，你總得給自己留個棺材本吧。”
鄒露搖了搖頭：“他救過我一條命，我欠他的，是我太貪心。他活該現在落個殘疾，以後不管他怎麽樣，我都會和他走一條道，不會給別人添麻煩。”
“和你這樣的一比，倒顯得我一身銅臭味，俗氣得很。”董靈知道，這個他說得是徐晃。
徐晃跌跌撞撞的一生似乎都在追尋着韋文淑的影子，鄒露則恨不得将他的所有念想都扼殺在搖籃裏，不惜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鄒露和徐晃一樣，她的愛也是畸形的，為了留住徐晃，甚至折斷他引以為傲的羽翼。
愛情這種東西，從一時的悸動裏萌芽，有人為它生，甚至有人為它死。
董靈其實并不能理解，但她也不會懷狹偏見。她覺得，在鄒露的世界裏，生命自然誠可貴，自由卻不值一文，若為愛情故，兩者皆可抛，未免過分轟轟烈烈了些，董靈還是更鐘意細水長流多一點，愛情固然美好，但不是生活的全部，她要的是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
八月二八日，董靈坐在徐家祠堂的太師椅上，程伍一捧着一沓地契收據站在一旁。
有的人，只用短短三天不到，就可以坐到別人一輩子都無法匹及的高度。
底下站着烏泱泱一幫人，從掌櫃依次到家丁，恭恭敬敬抱拳作揖：“十六姨太！”
異口同聲，中氣十足。
董靈突然有些明白在大清亡之前，自古以來謀朝篡位那些奸臣的心态了。
既然涉及到除舊立新，很多頑固派也會變着法兒雨後春筍似的冒出來，在董靈這裏也不例外。
就像天地會打得是反清複明的旗號，太平天國打得是扶清滅洋的旗號，本質上并沒有多少區別。
想着複辟的人裏頭，胡恩光首當其沖。
當時胡長勝正在給董靈彙報着陳年爛谷子的賬本，認命似的，一股腦說個幹淨。
董靈還沒聽出點苗頭來呢，胡恩光已經打算撂攤子走人，撥開人群沖出來，指着董靈就是一頓罵：“小娼婦！”還不忘把胡長勝捧的一堆賬本掀得洋洋灑灑，“少拿着雞毛當令箭，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搖身一變還真把自己當人物了？太師椅還輪不到你來坐！”
胡恩光到底是個愣頭青，逞一時痛快，莽裏莽撞，他爹老漢活這麽大歲數，也算經歷過不少大風大浪，此時都審時度勢，以往拿什麽态度對徐晃，現在對董靈也一視同仁，即便有人心底再不服氣，為謀生存讨口飯吃，個個都活得跟蝼蟻差不多，風往哪邊吹自己就往哪邊倒。
董靈聽了胡恩光這話，眼皮子都懶得擡起來看他一眼。
胡恩光這時候也有些後怕，直愣愣地杵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程伍一身形一晃，胡恩光兩邊臂膀反遏在身後，就這樣輕輕松松被人拿下。
用董靈的話來說，胡恩光這身子板，真正兒比林黛玉還弱不禁風，偏偏他還要學梁山好漢落草為寇，沒有這個金剛鑽，非要攬瓷器活，遲早得完蛋。
胡恩光以前那些身邊跟的豆芽菜似的小喽啰都不吱聲，任由程伍一沖着家丁招手：“叉出去，打死了為止！”他打小跟着人跑貨船，身手和胡恩光這樣的繡花枕頭高下立見，朝他胳膊肘上又掰了一道力氣，胡恩光清晰聽到自己身上傳來“咔擦”一聲，他這胳膊骨也不知道是斷了還是碎了。
董靈津津有味地捧着賬本，好像對程伍一那邊的動靜毫不知情似的，時不時捧着茶盞咽一口，茶托往桌面上一敲：“繼續念。”
胡長勝連連唉聲，餘光一個勁地朝胡恩光的方向瞥，暗罵胡恩光是個夯貨，新東家上任頭一天，非要當出頭鳥，到頭來成了被人殺雞儆猴立威的雞仔了。
幸好徐宅當家的于管家和自己有些交情，但是胡恩光少不得吃些皮肉苦。
管他東家姓徐還是姓董，只要是個有真本事的，能帶着大家夥盈利，有些事情，也輪不到他們底下的人較真。
這天下午，胡恩光捱了一頓打被人四仰八叉擡回家養傷了，程伍一慌慌張張跑進來，說是胡二麻子的賭坊要打死人了，好巧不巧，竟然是董大癞子攤上事。
“他真的被人打死了啊？”董靈揉了揉眉心，“我可不會給他收屍。”
天靈靈，地靈靈，讓我過審吧QAQ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