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克制相擁
克制相擁
“唐總,從過年後大部分時間10樓呈無人住居狀态。”張虹已經不敢看唐憶的表情,低頭照着資料飛快地念着。
“他住哪了?”
車窗外,一道悶雷閃過,照在唐憶臉上,冷得驚人。
“住在樓下902……和周家小少爺住在一起。”張虹說。
唐憶沒再出聲。她看着像蜘蛛網一樣的雨水把車窗劃得四分五裂。
連綿的雨從蕪水一路蔓延到錦川,天空像是破了口子的遮幕,猶如唐憶此時的心情。
抛開沈諾白私自在上課時間請假,來蕪水參加街舞比賽這件事,她心裏壓着一團火的同時,仿佛又埋了一陣霧,說不清道不明的詭谲感讓她感到心悸。
唐憶不明白她為什麽會這樣,但直覺告訴她,事情似乎變得棘手起來。
車輪卷過雨水,停在樓下。
唐憶沒有上樓的打算。她斂着一身怒氣,安靜地坐在車裏等着。
按照張虹給的資料顯示,沈諾白和周潛剛剛下高鐵,在樓下與他們相見的方式更直接。
嘈雜的雨聲像是錯亂時鐘撥轉的倒計時,敲在車裏每個人的心上。
在死寂的氣氛裏,終于,雨幕盡頭走來兩道人影。
周潛撐着一把黑傘走在外側,傘面傾斜,特意護着身旁的另一人。雖看不清臉,但唐憶知道,那是沈諾白。
傘下,露出少年們抽條拔節的瘦高身量。他們在雨天下慢悠悠地晃着,像孩子一樣,連腳步都顯得輕快,絲毫不為連天的傾盆大雨感到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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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潛停下腳步,他擡起垂在外側的手,揉了揉沈諾白的頭發。然後從兜裏掏出幾顆包裝可愛的糖果,朝沈諾白面前遞出去。
他垂頭湊近沈諾白不知說了什麽,沈諾白很開心地笑了笑,伸手挑了顆糖,撥開糖紙,抿進唇裏的同時,在傘面的半遮半掩下,他吻上沈諾白的唇,像是要從沈諾白那裏掠奪甜味。
唐憶按下車窗。
車窗只下降了三分之一,留出一道扁窄的長方形。
她的臉色變得灰白,連妝容都無法遮蓋。唐憶手指放在按鍵上無法再用力按下去,仿佛少開一點車窗,她眼前的事實就會變得不真切一些。
在唐憶的視線裏,那把黑傘展開的傘面像是一朵大麗花,逐步蠶食着一切理智。
——傘面後,她的兒子正在和另一個男生擁吻。
甚至是當着她的面,在雨幕中,沒有一絲遮掩地擁吻。
唐憶清楚地認知這件事後,她終于感覺一直埋在心底的那陣霧散了,轉而變成了一片幽黑深海,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只覺得荒謬。
雨下得很急,噼裏啪啦地落在地面上猶如鞭子抽在唐憶的心裏。
努力讓自己從情緒中抽脫出來,她不知道沈諾白是因為報複她的管束,才會做出這樣的事,還是只因為尚且處于青春期,才會叛逆如此。
唐憶心情複雜。
她想,她此時應該沖下去拉開他們,沖到沈諾白面前将他帶走,如果執迷不悟,她甚至會付諸暴力……
可長久身為律師的冷靜像懸崖勒馬一樣緊緊拉着她。
畢竟她不知道眼前剛及成年的兩人究竟做到了哪一步。
腦子裏閃過大片大片的念頭,最後她選擇在沒有準備萬全之前,先什麽都不做。
唐憶用盡全力繃緊沖動,她把唇抿得毫無血色。甚至舉起手機拍了張照片,這是她多年工作裏為保存證據而養成的肌肉記憶。
在周潛和沈諾白分開的剎那,唐憶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推掉下周的工作,幫我聯系周家……”唐憶說到一半,停了下來,“算了。我親自聯系。”
“……走吧。”
調轉車頭,朝着沈諾白他們站的方向,車子在雨幕中疾馳而去。
從那道狹長的車縫裏,唐憶長久地注視着沈諾白,眼中的情緒仿佛冰山下壓抑的洶湧岩漿,那股爆發前的平靜讓人心驚。
沈諾白停下腳步,朝着車子離去的方向看去,他怔了片刻。
“怎麽了?”
周潛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卻什麽也沒看見。
“沒什麽。”沈諾白回過神。嘴上雖這樣說,可心裏卻升起一陣強烈的不安。
他好像……看見唐憶了。
念頭剛一升起,又立馬否決。
要是真的是唐憶,那她肯定會沖過來的。
“回家!”周潛不知道沈諾白的心中所想,他手臂攬在沈諾白的肩膀上,帶人往家裏走。
事實證明,墨菲定律向來出現得猝不及防。
三天後,沈諾白和周潛照例吃早餐。
周潛一大早刷朋友圈,就看到宋景晗發了動态,是張他和靳安的合照。
合照裏他從背後環抱着靳安,靳安半縮在他懷裏,看起來格外乖。
“他倆和好了啊。”周潛反轉手機,遞給沈諾白看。
沈諾白将一塊甜軟的西多士送入口中,他眨眨眼,“靳安應該是挺喜歡宋景晗的。”
“你怎麽知道的?”
沈諾白想了想在華大他看到的那個吻,很乖的一個孩子,但在宋景晗看不到的地方,眼底全然是占有欲。
他笑了笑,沒說話。
“篤篤。”
敲門聲打斷沈諾白和周潛的對話。
“這個點會有誰來?”
兩人茫然地對視一眼,周潛才懶散起身去開門。
唐憶一個人站在902的門口,她穿了身很正式的套裝,像是剛參加完法庭。
“我找沈諾白。”
在周潛沒有找到合适稱呼前,唐憶直白地說出目的。
島臺,沈諾白在聽到唐憶聲音的一剎那,他表情冷了下來。
意識到那天他看到的真的是唐憶。
所以,她是看到他和周潛接吻了嗎?
沈諾白将最後一口西多士咽下,心裏飛速盤算着最壞的結果。
同樣,周潛在唐憶找上門的瞬間,也明白了唐憶的來者不善。
她大抵是知道了些什麽。
周潛擋在門前,眉眼乖戾,渾身是防衛的姿态,“阿姨,您知道我不會讓您帶走他的。”
聞言,唐憶氣極反笑。
即便這種時刻,她也盡力維持着她精致的體面,不屑于和一個剛剛成年的別人家的孩子争論。
可忍了又忍,到底還是沒忍住。
唐憶紅唇輕啓,語氣平靜,但是言語狠辣,“你有什麽資格阻止我?”
她似随意地往房間裏瞥了眼,又對上周潛的目光,“憑你只會在家裏長輩給的房子裏養人?”
捏着門側的手倏地收緊,指骨泛出青白,周潛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但他的少爺性子被激了出來,眸子泛着沁涼,“這種事您也沒資格管我吧?”
唐憶也不生氣,她和小少爺沒什麽好說的,“我是沒資格管你,可你的大伯父、你的爺爺總有資格。”
她話音剛落,周潛的手機響起鈴聲——是周正譽打來的。
“不接嗎?”
唐憶平靜地注視着周潛。
周潛下颌緊緊繃着,壓抑着自己的脾氣,他拇指放在屏幕紅鍵上準備挂斷。卻被一只手攔下來。
沈諾白走到他和唐憶的中間。
沈諾白對周潛遞了個“別擔心”的眼神,然後示意周潛去接電話。
周潛皺眉沒動。
沈諾白捏了捏他的手指,“乖,真沒事。”
見沈諾白神情認真,周潛才退了幾步,走到陽臺接電話,但眼睛卻始終盯着門口。
沈諾白今天穿了整套校服,軟塌塌的料子也被撐得挺括,看起來就是個乖巧的孩子。
唐憶注視着沈諾白許久,适才的平靜僞裝才在一瞬褪去。她果然還是無法接受沈諾白做出這樣的事情。
她心想,或許是周家小少爺帶壞了沈諾白呢?畢竟那孩子以前混得很。
無法再忍受他們站在一起,這讓唐憶無數次回憶起雨幕下他們不堪的樣子。
“沈諾白,和我回家。”唐憶嗓音喑啞。
沈諾白沒有答複唐憶,他只語氣很淡地開口,“十分鐘。我會自己上樓。”
他和唐憶目光對視,像是一場無聲的談判。
“最多五分鐘。”沉默須臾,唐憶妥協地答應沈諾白,然後轉身上樓。
等她上了電梯,沈諾白才看向周潛。
周潛剛和周正譽通完電話。
“他說一會兒來接我。別的沒提。”周潛說。
沈諾白點點頭,試圖讓氣氛輕松些,“看來,今天不能去學校了。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幫忙請假。”
周潛嘴唇幹澀,他握着沈諾白的肩膀,聲音異常堅定,“你聽我說,不管發生什麽都不能分手,聽到了嗎?”
沈諾白按了按發澀的眼睛,“嗯。不分手。”
聽到保證後,周潛心裏仿佛有了托底,他揉了揉沈諾白的頭發,“一會兒你機靈點,唐女士要是還想打你,你要記得躲。”
沈諾白:“嗯。我會的。”
周潛張張口,還想再說些什麽,最終只說,“等我回來。”
“好,等你回來。”
沈諾白很乖地回答周潛的每一句話。
他知道周潛是被唐憶那句誅心的話刺傷了,面對馬上要發生的事情,周潛害怕正如唐憶所說,自己真的無能為力。
唐憶是他的母親,任何的苛責和瘋狂也理應他來承擔。他的阿潛很好,好到沈諾白覺得這一年來,他好像活在夢裏。
不管怎樣,他都不會讓唐憶這張窒息的網圈在周潛身上,哪怕有一絲的可能。
沈諾白伸開雙臂抱住周潛,在一分一秒流淌的倒計時裏,他們極盡克制地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