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萬裏溫柔
萬裏溫柔
沈諾白心髒砰地跳了下,這人真的是第一次談戀愛嗎?
他胡亂地想着。
窗外偶有蟬鳴乍響,房間裏燈火通明。沈諾白只覺得呼吸變得急促,他閉着眼任由周潛帶着他。
一吻過後才回過神,發現他已經被周潛帶到了練舞室,落在眼皮上的燈光也被阻擋在一扇門外。
練舞室的窗簾沒拉,映着木地板月光清清泠泠撒了一地,像是靜谧湖泊落滿碎碎星辰。
沒來得及開燈,沈諾白後背抵在門上,安靜地和周潛接吻。
沈諾白偏過頭,對上側牆的落地鏡。
鏡子裏的他,微曲着脊椎,領口松散,露出清癯鎖骨。一雙眸子泛着水氣被碎發遮掩,耳根紅得不像話。
周潛也沒好到哪去。
他閉着眼睛微擡下颌,輪廓線清晰淩冽。他們錯頸相交,陡生暧昧,影綽的姿态在鏡子裏被一五一十記得清楚。
“專心點。”
察覺到沈諾白走神,周潛似是不滿,抽出手掌捂住他的眼睛。
掌心溫軟帶着熱意,猶如一輪紅日,裹得眼皮也變得沉了幾分。沈諾白順從地閉上眼睛,睫毛輕輕剮過,引起一陣微癢。
忽地,微信鈴聲打破一室寂靜。
堅持不懈地響了兩輪後,終于打斷這場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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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潛喉結不滿地滾了下,抑着情緒松開沈諾白。
“潛哥,我疊疊高的積木條少了一根,你幫我找找是不是在你那?”
“序號37的那根。”
呂鑫磊咋咋呼呼的聲音回蕩在練舞室裏。
周潛和沈諾白對視一眼。
那根序號37的積木條此時躺在沈諾白的床頭櫃裏。
上面被周潛用黑筆寫了告白。
這東西顯然不可能還給呂鑫磊。
周潛沒什麽表情地挂斷通話,又迅速轉了個紅包給呂鑫磊。
【z】:別找了,再買套新的。
【三金三石西瓜霜】:???
發完消息,沒理會呂鑫磊的疑問,周潛把手機關靜音往桌上一扔。
他牽起沈諾白的手,手掌短暫相握又很快松開。沈諾白膝蓋有些發軟,打着顫沿着牆面滑倒在木地板上。
周潛手掌護住沈諾白的後腦勺,手順着校服下擺伸進去。
眼前仿佛炸開一朵短促煙花,明明滅滅中,沈諾白感覺自己好像被扔進水裏,掌心和後背湧得全是汗。
他渾身變得僵硬,不敢亂動一下。沈諾白想開口喊“阿潛”,但話到嘴邊又被他咽了回去。
怕好不容易緩下去的火被再次點燃……
“周潛。”
沈諾白偏開臉,很輕地勾了下周潛的手指。
幽暗的空間裏,仿佛靜止了兩秒。
抽走手掌,周潛翻身躺在地板上。做了幾個深呼吸才平靜下來,小指骨勾着沈諾白的指骨捏着玩,他很輕地笑了一聲。
“笑什麽?”沈諾白看着周潛的側臉問。
周潛沒回答,只是收回目光站起身,步伐有些淩亂,“我去衛生間。”
門開了又合,擡起手肘覆在眼睛上悶了一會兒,沈諾白也後知後覺地笑了笑。
又折騰了将近一個多小時,沈諾白換了身幹淨衣服。周潛盤腿坐在客廳捏着卷子做題,他剛沖了澡,發梢還帶着水汽。他們都沒再提剛才的荒唐。
“這題好奇怪,算了三遍,每遍答案都不一樣。”擡頭看了眼沈諾白,周潛又低頭在草稿紙上演算。
滿滿一頁A4紙被寫地密密麻麻。
沈諾白從冰箱取了瓶水,喝了口才走過去。
是道綜合性很強的圓錐曲線大題,周潛的思路基本沒什麽問題,只是細節部分需要加強技巧。
考試的題目大多都有套路,基礎知識掌握紮實後,會轉變到總結歸類這一階段。只有大量刷題,多做高質量的精品題,猜明白出題人的心思,從而引起質變。
這也是高分階段的人做題只用掃一眼,就能快速給出解題思路的原因。
沈諾白從周潛手裏拿走黑筆,在他的解題過程上圈出幾個圈。
“你從這一步開始偏,用這個公式會更快,後面會減少很多計算量。”
筆尖落在紙面上發出沙沙聲,沈諾白說,“過于繁複的計算會讓題目無形中加大難度,本來這種類型的題計算就容易出錯,如果不能使用技巧減少計算量,那每次算出來的結果不一致是常有的事。”
‘即使算得多,也會浪費很多時間。’
周潛試着用沈諾白給的方法又算了一遍,果真輕松許多。算出正确答案後,他晃了下頸椎,準備換另一份卷子來做。
“你今天還練舞嗎?”
見沈諾白一直坐在沙發上陪着做題,周潛問。
“……今天不了。”沈諾白遲疑了下,古怪地瞥了周潛一眼。
剛在練舞室做了什麽,心裏沒數嗎?
這會兒去練舞,他怕他不能直視那面落地鏡。
腦海裏閃過幾段畫面,沈諾白不自然地舔舔嘴唇。他扯來抱枕,抱在腿上。
“你知道TDG嗎?”
想了想,沈諾白挑了個問題問周潛。
周潛剛算出一道選擇題,填了答案後說,“知道。在D·L見過,你拿了很多這比賽的獎杯。”
“不過,我一直挺好奇,那些獎杯都是分區賽的,怎麽不見全國賽?以你的實力參加全國賽應該不成問題?”
沈諾白把抱枕揪出一角,他沒想到周潛會觀察得這麽細致。
“之前都沒報名。”
“因為唐女士?”周潛很快想到原因。
“嗯。被她發現了會很麻煩。”沈諾白眉毛擰了下。
“但是TDG官方給我寄了邀請信,邀請我去參加今年的總決賽。”他從書包裏取出信。
周潛打開看了看,“你晚回來是因為這個?”
沈諾白點頭,“子骞哥說這信剛寄到工作室,他和我聊了下,希望我去參加。”
他把抱枕往上提了提,語氣帶了絲迷茫,“你覺得我應該去嗎?”
“去啊,為什麽不去?”周潛扔下黑筆,面對着沈諾白坐得端正些許。“你心裏也是想去的吧。不然,也不會一回來就想着換時長練舞。”
沈諾白心裏也清楚這些。
只不過這次和校慶不同,如果去了,就相當于直接無視他和唐憶之間默認的那道警戒線。
唐憶知道後會做些什麽,他不敢去想。
對于唐憶,沈諾白的感情無疑是複雜的。
沈之江去世後,他只剩唐憶這個母親。雖然唐憶對他并不好,但沈諾白心裏總留有一線希望。或者說,只是對母親這個角色留有一絲眷戀。
“我知道你擔心唐女士。”周潛收斂起往日慣常的散漫,變得認真,“可是,這世上沒有誰必須是誰的羁絆,想做就去做。”
“不留遺憾,奮不顧身。”
周潛說出這句話時心裏一顫,好像長久以來蒙在他眼前的那團霧逐漸散開,被遮擋的視野變得通明。
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勸別人去追求夢想。
周潛的父母是一對登山愛好者,相識相愛是在偶然的一次攀登中發生的。他們熱愛自由,熱愛用腳步丈量險峰。
一次意外導致周母懷孕,思慮再三,她決定生下這個孩子。
在家平靜地休息了兩年後,二人又重拾夢想,從國內到國外,一年到頭在家裏的時間屈指可數。
從小到大,周潛記憶裏最熟悉的人不是父母,而是老爺子。他向老爺子問過無數次,“爸爸媽媽去哪了?怎麽老不回家。”
老爺子躺在搖椅裏,慢慢悠悠地晃着,“他們去做他們喜歡的事情了。”
“那他們不喜歡阿潛嗎?為什麽總不留下來和阿潛在一起?”
這是困擾周潛整個童年的問題。
為了讓周父周母在家裏多留一段時間,年幼的周潛開始努力把每一件事做到極致,他想,是不是他足夠優秀的話,他們的目光會多駐足在他身上一些。
後來,直到周父周母因為登山出事,那個問題的答案在他心裏從此再也沒有意義。
他優秀與否從來不是影響他們做出決定的原因。周潛覺得自己被抛棄了,被困在他們所謂“熱愛”的陰影下看不到前路。
于是,他開始放縱自己,覺得沒什麽是值得在乎的。
直到被扔來錦川,遇見沈諾白。
他在沈諾白身上看到了關于“熱愛”背後的一些純粹。
跳起舞的沈諾白猶如神祗,哪怕沒有任何燈光加持,他也仿佛站在最閃亮的舞臺中央,輕易攫取所有人的目光。
那樣的沈諾白對周潛來說有種別樣的吸引力,他開始明白“熱愛”這個東西可能真的有魔力,是需要一場奮不顧身。
就像他心甘情願去養一朵玫瑰,按照喜好,不計回報,等待花期盛開。
于周潛而言,他的“熱愛”被歸順為沈諾白。
“同桌,我想看站在舞臺上的你。”
“如果你喜歡這件事,那就去做。”
“當然,不管你選什麽,我都在。”
周潛近乎呢喃的話好似補全了沈諾白缺失的最後一塊勇氣。
他仿佛找到了除唐憶這個母親外的另一份眷戀。
自此,風破開礁石荊棘,在無盡荒原上跌進了萬裏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