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焦糖布丁
焦糖布丁
錦川的秋天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一場酣暢淋漓的涼雨過後,秋意順着北風朔朔而來。雨停後,錦川一高的紅牆濕了半截,大道兩旁的銀杏葉像是被浸在黃昏夕陽的染坊裏褪成金黃。
天氣轉涼後,大部分人都自覺地換上了秋季校服,但也總有人依舊穿着單薄的短袖。其中有一部分是不能敏銳感知溫度變化,還有一部分則是梗着脖子和老天爺硬抗,帶着幾分年少幼稚。
英語早自習剛下,幾乎一大半的人像是感染了特困菌種,嘩啦嘩啦地成片趴倒在桌上進入夢鄉。
教室裏安靜如雞,秋風順着玻璃縫吹了進來,幾個穿短袖的男生頓時凍得發抖,冷的雞皮疙瘩起了一胳膊。
“關窗戶關窗戶!”
有一人實在扛不住了,打着噴嚏催促着坐在窗口的人。
“噓!”那人聲音太大,擾了周圍人争分奪秒的小憩。
“不抗凍就好好穿長袖,別瞎大聲嚷嚷!”
“這不是太冷了嘛。”那人也知自己吵到了大家,帶着讪笑搓了搓胳膊。
“你看周潛,人家也是穿短袖,坐窗口都不怕冷。”坐窗口的同學嘴裏嫌棄地嘀咕,撐着困意起身關上了窗。
抗冷戰士·周潛蜷着胳膊,整張臉埋了進去。
他沒睡,表情很臭。
全程聽完了那幾人的對話後,周潛心想,去他丫的不怕冷,要不是他要面兒,早就嚷嚷了。
周潛常住蕪水,他認知裏一年只有兩個季節——夏天和冬天。九月和盛夏沒什麽差別,哪怕到了十二月,蕪水還要經歷七八次入冬失敗才能成功降溫。因此,他自然沒有準備長袖,這個時候只能穿着短袖挨凍。
窗戶好像就和紙糊的一樣,冷風總能透過不知名的縫隙往骨縫裏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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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潛耷拉着眉,抓了抓頭發,側頭換了一個方向。從臂彎看過去,正好看到沈諾白對着他睡得正熟。
沈諾白難得沒有在課間做題,而是和大多數人一樣趴着補覺。
他被罩在寬大的校服裏,藍白相間的袖子堆疊着,手縮進了略長的袖子裏,只露出指尖,柔軟的碎發微微遮住前額,看起來整個人……
周潛想了想,終于想到了一個詞——暖和。
對,沈諾白看起來很暖和的樣子。
周潛眼尾輕揚,浸了絲绻笑。
他仔細盯着沈諾白,停了幾秒,整個人便微微朝着沈諾白的方向移了過去。動作放得很輕很柔,生怕吵醒了沈諾白。
移了近些。
好像真的暖和了點?
周潛無聲啧了一下。
低下眼眸,他發現沈諾白的指甲修得很平滑,甚至每一個上面還留有白色的小月牙。
這時,趙文明抱着一沓卷子走進教室,他腳步放得很重,帶着一絲火氣。
“醒醒!都醒醒!”
他把保溫杯往講臺上一磕,大聲呵道。
底下響起稀稀拉拉的動靜,一個推兩個的大家逐漸醒過來。
沈諾白也緩緩睜開眼。他沒有擡頭,枕在手臂上就看到周潛的那張臉離自己很近。
二人同時頓了頓。
隔着桌子間的中線,他們的呼吸纏在一起,暈開在短短的間距裏。
沈諾白大腦放空,顯然還沒回過神。他眨眨眼睛,安靜地凝着周潛也不說話。清隽的面龐因為熟睡升出微紅,黑漆漆的眸子還彌漫着倦意,整個人看起來帶着幾分乖懵。
不動聲色地吞了下喉嚨,周潛剎那間連呼吸都不敢。
他感到自己仿佛吸進那一眸霧黑中,周圍的嘈雜聲自此與他毫不相關。
須臾,趙文明的大嗓門又吆喝了起來。這才打破一角寧靜。
沈諾白眼瞳聚上神,他捏了捏後頸清醒過來。
昨晚D·L舞蹈室編排新團舞,牧子骞把他也叫了過去。一熬就是半個通宵,幾近黎明牧子骞白才開車把沈諾白送回家。
沈諾白眼底帶着一抹淡青,轉頭看了一眼周潛。
周潛已經扭了過去。
“你說說你們,是拿我當猴耍呢?自己看看,第23題怎麽回事?”趙文明站在講臺上嘲諷,“自己不寫就算了,抄都抄不明白?!”
“多少人把2的n次方寫錯了的?!一個抄一個呗,前面錯後面跟着錯,最開始有人抄成2n的,後面離譜的Zn的都有。合着題目都不看,哪來的Z???”
趙文明持續輸出着。
底下同學聽到後面忍不住地笑出聲。呂鑫磊尤甚。
“說得就是你!還笑!”趙文明揚揚下巴點名批評。
說完後,他拍拍講臺上的教案,“卷上打叉的,自覺領罰,連題目帶答案抄50遍送我辦公室。都自覺點,我這可都存了底。”
他又補充道,“呂鑫磊60遍!別以為我不知道是從你那變的形。”
呂鑫磊嗷得一聲閉上了嘴。
周潛聽完一大段輸出,想起了什麽。他趕緊翻了翻自己的卷子。
只見,那道題旁的紅色對勾打得不情不願,圍着2n周圍點了好幾個小紅點,由此能看出當時趙文明有多糾結他寫的到底是個啥……
—
午後的天空濕潤寥廓,連陽光都不似明晃,清透地落在空氣中。放學回家的路面仿佛都被一場雨清洗得幹淨。
沈諾白再一次打量周潛。
周潛走在他身側,向內縮着肩膀,時不時就貼過來一下,碰到胳膊就撤開。
“你是不是覺得冷?”沈諾白看着周潛露出來的胳膊發紅,問道。
周潛肩膀一挺,虛咳了一聲,“沒有。這才幾度?在蕪水我十二月都還穿短袖。”
沈諾白沒再多說什麽。
要不是一進902,他連鞋都沒換好的功夫,周潛就直奔沙發,用毛毯裹住了自己,他可能就真的信了。
沈諾白不急不慢地換好鞋,看着沙發上裹得只剩腦袋的周潛,輕哂,“十二月?穿短袖?”
語氣裏帶着的戲谑讓周潛擰眉,他撇撇嘴,“我說真的。誰知道你們錦川九月就這麽冷。換個季和過冬一樣。”
沈諾白:“或許有個季節叫秋天。”
周潛拖着懶腔懶調,“不好意思,蕪水只有夏冬。”
沈諾白失語笑了笑,“你長袖校服在哪?下午記得穿。”
周潛裹着毯子往沙發裏窩了窩,他垂下眼,沒什麽語氣地應了聲,聽起來就敷衍極了。
“你要不現在取出來?怕你下午忘了。”
周潛沉默了一下,悶悶地道:“不要。”
???
沈諾白盯着周潛,覺得這人現在像極了一個鬧情緒的小朋友。
自己都沒察覺得哄着人,“為什麽?”
周潛沒說話,往後又窩了窩。
“……嫌醜?”沈諾白挑了個理由猜。
周潛眨眨眼,耷着眼尾,“醜就算了,主要是我的還沒洗。”
鬼知道當初周潛取到新校服後,還嫌棄為什麽會有個薄款的長袖,夏天穿吧熱,冬天穿又冷,然後果斷地把那一身扔進了衣櫃最下面吃灰。
周潛摸了摸鼻子。
沒洗的校服一股味,料子也不舒服,貼着胳膊穿,難受。
沈諾白不由莞爾。
突如其來的撒嬌算怎麽回事?
他尾指蜷了蜷,看了眼周潛,轉身重新換上鞋出門,“我上樓取個東西。”
“啪”的一聲門關上了。
周潛這會兒暖了過來,一把扯掉毯子,他趿拉着拖鞋去了衛生間。
沒一會兒,沈諾白才回來。
他手裏拿着一件新的長袖校服。
正好碰到周潛出來,“我這有一件多的,洗過還沒穿,你要不要?”
沈諾白把校服遞給周潛。
周潛看着那件藍白相間的,沒有一點設計的長袖校服,抿着唇接了過來。
他捏着校服套在身上,一股清雅的木質香湧入鼻尖。
好像也沒有那麽醜?
料子也挺軟?
周潛懶懶地靠着牆,笑了笑。
“謝了。”
“今晚做焦糖布丁請你吃。”
—
這學期的第一次月考趕在十一國慶放假前。每逢快到放假,大家有了盼頭就格外躁動。
考試前,趙文明每天都在班裏耳提面命,囑咐大家要認真對待考試。
正值大課間,班裏右上角的喇叭裏播放着眼保健操的背景音樂。十一班的同學們都閉上眼睛做操,有些人甚至借着做操的動作安詳地進入夢鄉。
“同學們,你們一定要把握住每一次考試。考試不僅是對前期學習的總結,也是下學期分班參考的重要因素之一。”
趙文明站在講臺上滔滔不絕,有幾個同學擡頭睜眼看向他,趙文明立馬擺擺手,“你們不用看我,好好做操,耳朵聽着就成。”
“我說到哪了?哦,對,考試成績……”他抿了一口茶水,繼續道,“除了月考之外,還有一個事和大家交代一下。”
“這個小長假,大家都回去考慮一下,看有沒有自願報名參加咱們學校校慶的。像什麽相聲、詩朗誦,還有跳舞,有才藝的都踴躍報名。報名截止時間就在國慶放假後上學那天,都別忘了啊。”
趙文明說到最後,明顯一直看着沈諾白的方向。他還是想要再争取一下,希望沈諾白這孩子能突破自己。
沈諾白閉着的眼睑顫顫,抿着唇,沒什麽表示。只是輪刮眼眶的動作慢了幾分。
周潛也聽出了話外之音,他睜開眼睛看了沈諾白一眼,見後者不為所動。嘆口氣,覺得趙文明這頓功夫又白做了。連帶着,他聽眼保健操的音樂都不耐煩了幾分。
兜裏的手機一直在震,響得人心煩。
周潛側了側身,瞄了一眼趙文明,見其沒有注意這邊,才低頭看消息。
是宋景晗發的。
【外賣小宋】:潛哥,國慶假期回長水嗎?
周潛眯起眼回了幾個字。
【z】:不回。老爺子沒讓我回,我趕着回去讓他罵我?
【外賣小宋】:那你7天都待在錦川?你一個人多無聊啊。
【z】:誰和你說7天假?我們只有5天。準确點,4天半。
【外賣小宋】:???錦川一高這麽不做人的??
【z】:。
【外賣小宋】:那潛哥,我去錦川找你吧。看看你的新生活,再看看你的新同桌。
周潛皺眉。
宋景晗這人來錦川絕對沒好事,正想拒絕,結果手肘被人撞了一下。
【z】:。
一個句號不小心被拇指碰到發了出去。
周潛看着自己發出的消息,眼瞳微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