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倒黴路人
倒黴路人
“各位旅客,由蕪水北開往錦川南的高鐵G69132次列車已經到站。旅途辛苦,請檢查好随身物品,注意腳下安全……”
五個多小時的車程終于結束。
沈諾白利索地站起身,扣上一頂黑色鴨舌帽,随着人流走出錦川南站。
八月底的錦川燥熱難耐,陽光明晃晃地直射大地,似是要蒸幹空氣裏的最後一絲水分。
順着熱氣滾滾的通道,沈諾白走到一處陰涼地,用手機撥出語音通話。
“諾白,你出站了?”
接通後,對面是一個聲音沉穩的男生,他說話間的背景音十分嘈雜。
“剛出。”沈諾白應聲,眼尾下撇,看了眼地面上縮成一團的影子。
他聲音清冽,“子骞哥,你們在哪?”
牧子骞捂住音筒,揚高聲音,“我們在北門廣場,你直接過來找我們吧。”
“好。”
挂斷通話,沈諾白将頭頂上的帽子壓得更低了些,擋住額前細碎的黑發。
北門廣場此時人潮擁擠,一群人圍在廣場中央。
人群中間是一個臨時搭建的舞臺。舞臺兩側布置了音響帳篷,旁邊還支着幾面顯眼的宣傳牌,最中間一面用塗鴉誇張地寫着“D·L舞蹈工作室”幾個字。
舞臺上,有十來個男生在表演一段原創成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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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舞蹈高潮,勁爆的音樂聲和歡呼聲連成一片,場地四周異常熱鬧。
錦川南站建成時間早,位于老城市中心,每天都會有不少人到廣場上休閑娛樂,而沈諾白所在的舞蹈工作室時不時也會來這裏舉辦一些活動。
現在他們正在舉辦的就是每年暑期結束的成果展外加宣傳活動。
“諾白!這兒!”
牧子骞正在側臺張羅着招新宣傳,偷空擡頭,恰巧一眼望見沈諾白,便招手示意後者過來。
“不錯啊,白神,這次又拿了個TGD的西南區冠軍回來。”牧子骞用拳頭錘了兩下沈諾白的肩膀,語氣揶揄。
他指了指身側D·L工作室的宣傳牌,“看來又得換新宣傳牌了!”
只見,黑白極簡風的宣傳牌上,密密麻麻羅列了好幾行工作室成員成就。其中,“Blank”這個名字下,被加黑寫着——
The Glory Dance,世界街舞大賽中國區北部冠軍。
“宣傳牌換不換的無所謂。”一旁的粉頭發女生也開口。
她胸口上的工作牌寫着“D·L米柔柔”。
米柔柔笑着打趣,“關鍵是諾白哥每次不拿獎杯就跑路的這個壞習慣什麽時候才能改掉啊?”
這句話讓四周站着的一圈人都笑了,大家紛紛調侃。
“白神每次的獎杯都是讓官方郵寄過來,還是順豐到付。搞得TGD官方都懷疑自己的領獎典禮是不是見不得人,賴好人家也是世界街舞大賽呢。”
“別問,問就是白神牛逼!”
“諾白哥真是太厲害了。”
……
沈諾白無聲扯了扯唇角,帽檐的陰影下露出一抹自嘲。他沒開口反駁什麽,只是斂起眼皮,喃聲,“是見不得人啊……”
聲音小得幾近聽不到,但卻還是被離得近的牧子骞捕捉到了模糊的聲音。
牧子骞心頭一跳,大熱天裏後背竟生出一股寒顫。
他心想,沈諾白跳舞的事可不是見不得人嗎?
這要是被沈母知道他還在跳舞,甚至還去參加了比賽,那後果可是不堪設想。幸好現在天高皇帝遠,能瞞一時是一時吧……
他甩甩頭,将那些可怕的念想抛諸腦後,打哈哈道:“不聊這個了。”
牧子骞順勢換了話題,“諾白,要不要solo一段?這群小朋友可是對你比賽時玩的花招眼饞着呢!”
不等沈諾白拒絕,牧子骞立馬扭頭對米柔柔暗示,“柔柔,還不快給你諾白哥放音樂!就放前兩天他比賽的那首曲子。”
“好!”米柔柔一聽沈諾白要跳舞,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她興奮道:“諾白哥,教教我們那個扔帽子的動作呗!超級帥!”
工作室的其他人也簇擁着沈諾白開始起哄。
沈諾白無奈地捏了捏眉頭。
随着熟悉的音樂響起,他周身的氣場霎時變得疏離卻又帶着張力。
帽檐下的碎發微微遮住眼睛,棱角分明的下颌也被帽子的陰影掩着,皮膚在交錯光影中泛着白皙的色澤。
沈諾白踩着強有力的鼓點開始搖擺身體。
兩只腿颀長有力,手臂随着節拍做出極具機械感的動作。而後一個滑步,幹淨利落地做出一套地板動作。
帥氣的舞姿引起周圍人一陣歡呼,有幾個小朋友們甚至開始手舞足蹈地模仿起來。
利落起身,沈諾白将帽子從腿下旋轉扔出,另只手接住帽子後,轉動手腕,帽子靈活地從手腕滑落在手肘,好似一只輕盈的蝴蝶在他手臂間飛舞。
随着音樂最後一個節拍落下,沈諾白将帽子重新扣到頭上,挑着眼尾瞥了眼衆人。
“啊!!!諾白哥也太帥了吧!”
“這身材,這大長腿,這氣場,人間行走荷爾蒙誠不欺我!”
“絕絕子!想學!”
“我就不一樣了,我想成為白神手裏的那頂帽子,嘿嘿。”
……
沈諾白收斂了氣場後,工作室的幾人又團團将他圍起來,大家叽叽喳喳地吵着要學。
沈諾白也不藏私,他簡單地講解了一下動作要點,又示範了兩遍。
将帽子遞給大家,“試試?”
“我來!我來!”米柔柔第一個舉起手,躍躍欲試。
她将帽子扣在手肘,遲疑地問:“是這樣嗎?”
“手臂要直。”沈諾白上手糾正了一下米柔柔的姿勢,“用上臂發力,把帽子甩出去,記得用另只手去接。”
米柔柔僵硬地将手臂繃直後,向前甩動帽子,而她的另只手卻慢了好幾個八拍,一時間沒能接住帽子。
只見那頂鴨舌帽像離弦的箭飛出幾米遠,眼見着就要直挺挺地砸在不遠處一個男生的身上。
誰知,那個男生動作異常敏捷。他迅速地側過身,擡高手肘,将帽子擊到半空中,勁瘦的五指伸開接住帽檐。
男生耳朵上挂着藍牙耳機,像是在通話。
冷冷地扭過頭看了一眼沈諾白一群人,手指輕點耳機外側叩掉通話。
“……”
衆人視線随着帽子看向那個被砸的男生,原本心裏都在為這個倒黴路人感到同情,可看到這一連串的潇灑動作,大家一時呆怔。
米柔柔愣過神後,趕緊跑了過去。
沈諾白也沒想到米柔柔只管扔不管接。
也是,畢竟是米柔柔,她向來都是個神經大條的丫頭。
大意了。
他輕嘆口氣,同樣邁着長腿追了過去。
“對不起啊,砸到你了真不好意思。”米柔柔雙手合十抱歉着。
男生骨節分明的手指勾着帽檐,露出的腕骨突出。被突然這樣砸到,他擰着眉不耐煩地後退兩步,望過來的視線冷冽而不快。
但見面前的女孩子道歉态度誠懇,男生也懶得計較,他将帽子遞過去,随意說了句“沒事”,聲音沉沉,像是含着冷冽寒酒。
米柔柔看清男生的容貌後,睜圓了眼睛,悄悄倒吸一口氣,咽了咽口水。
這倒黴路人長得可也太帥了吧!
男生下颌線棱角分明,一雙狹長黑眸噙着些許散漫,頭上也扣着一頂鴨舌帽,帽檐的陰影落在筆挺的鼻梁上,他碎發遮掩下的額角貼着一片創可貼,露出幾分桀骜。
見米柔柔沒反應,男生目光愈沉。
“謝謝。”
站在一旁的沈諾白看出男生的不耐,打眼瞧着米柔柔這丫頭呆怔着,他只好上前。
沈諾白瞥見男生指骨上留有幾處擦傷的疤痕,他微微頓了頓,伸手接過帽子,将帽子直接扣在米柔柔頭上。
男生手上一空,他看了眼沈諾白,沒有再說什麽,直接拉着行李箱轉身走遠了。
沈諾白看着男生的背影,這才注意到,那人頭上也帶了頂鴨舌帽,和他的同款。
眼光倒是不錯。
“他怎麽走了?”
米柔柔剛剛眼前一黑,等她反應過來把帽子摘下,看到眼前男生走遠的背影。
沈諾白斂起心思調侃,“你這丫頭,一看見帥哥魂都沒了。”
米柔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臉上兩個梨渦,摘下帽子遞給沈諾白。“再帥也沒白神你帥!諾白哥天下第一帥!”
沈諾白:“……”
—
辦完活動後,沈諾白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家。
家裏一周都沒人在,本就沒有煙火味的房間愈發冷清。冰箱裏也空空一片,連瓶冷飲都沒有。
沈諾白眼底沒有一絲情緒,他關上冰箱,打算去樓下“711”便利店買些吃的回來。
傍晚,夕陽拖着最後一絲橘色餘晖,透過“711”的玻璃窗傾灑而下,将大片的落地窗暈染成了糖果玻璃紙的顏色。
沈諾白推門進去,門口挂着的紅色毛絨猴子發出機械的“歡迎光臨”。
他聊無興趣地戳了戳猴子。
“歡迎光臨!”
“謝謝惠顧!”
“歡迎光臨!”
……
年久的毛絨猴子像是被打開了開關,在這兩個四字詞語之間反複橫跳。
沈諾白失笑,又戳了兩下才進店。
他像往常一樣在泡面專區掃蕩一番後,才晃晃悠悠地開始挑零食。
“歡迎光臨!”
門口的毛絨猴子又開始毫無感情地營業。
“哥哥,我想吃糖。”軟糯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身材高挑的男生領着一個小姑娘走進便利店,小姑娘朝男生軟軟地撒嬌。
“不成。” 男生面無表情,徑直拿了家裏缺的調料後,就要去收銀臺結賬。
出門前舅媽專門交代不能給她買零食,尤其是甜食,家裏已經堆成山了,再買小姑娘的牙怕是就別想要了。
小姑娘眼巴巴看着貨架上琳琅滿目的糖果,眨巴眨巴眼睛,“哥哥,我只要一袋,好不好?這個和家裏的都不一樣的。”
看起來只有三歲多的小姑娘伸出小肉手,扯着男生的衣角左晃晃右晃晃。
“能有什麽不一樣?不都是甜的?”
小姑娘眼睛一眯,一副“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的神秘表情。
“家裏只有棉花糖和泡泡糖,就是那種能吹泡泡的那種......”一邊說着,一邊還生動地嘟起嘴吹氣。
男生面無表情道,“所以呢?”
“我這次想要這個粉藍色包裝的!”小姑娘咧嘴一笑,小肉手指着貨架頂端,“這個可是二合一的艾莎公主泡泡棉花糖!是不是很厲害?”
聽着小姑娘語氣裏莫名的得意,男生輕哂,“你把家裏的泡泡糖和棉花糖一起吃,就也是二合一了。”
這明顯不是她擅長的領域,小姑娘茫然地瞪着大眼睛。
這樣也可以?
怎麽總覺得哥哥在騙自己呢?
沈諾白正站在貨架後面,他看了看自己手裏正拿着對方讨論的泡泡棉花糖,彎了彎唇角。
這人,哄小孩倒是有一手。
破理由連他都好像被說服了,一時竟不知該怎麽反駁。
“周糯,走了。”
男生拎着小姑娘的後衣領往門口走。
“周潛!”小姑娘不甘示弱,抱着自家哥哥的大腿不松手。
“哥哥……哥哥!”
周糯頗有儀式感地伸出三根手指頭,“走嘛走嘛,我發四最後一包啦!”
“好好說話。”周潛無奈把小丫頭翹成“OK”的小胖指頭捏下去。
面對其他人他向來不怵,但卻總被這丫頭的古靈精怪纏地沒辦法。
“說好最後一包,不然回頭看你牙疼怎麽辦。”
被周糯拉着來到貨架口,二人正好撞見沈諾白在貨架前伸手拿零食——
粉藍色包裝袋的那種,并且貨架上只剩下最後幾袋。
周潛看着周糯挑了挑眉,丫頭,你說的就是那人拿的那個吧?
周糯看懂哥哥的意思,她狠狠點點頭,屏住呼吸,眼睛盯着沈諾白的手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