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醉酒
醉酒
陸篤之走出神醫住所的時候,正值日頭西傾,倦鳥歸巢。
扶風山風景頗佳,疊青瀉翠,秀出林梢。黃昏尤其美。
青山映日,花木錦繡。夕照餘晖将扶風山遍山樹木鍍上一層淺朦金色,造化鐘神秀,山青花欲燃,半點也看不出是魔教總壇所在之地。
陸篤之和段懷風一後一前地走着,互相也不說話,彼此之間橫亘着如影随形的沉默。
最終,還是段懷風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段懷風道,“扶風山雖非美若仙境,但也水木明瑟,獨有一川風月,比起問劍山只好不差。你喜歡這裏麽?”
陸篤之立時聽出段懷風的言外之意,心下不由嘆了口氣,“教主,當初我只答應将你安全送回扶風山,沒答應旁的。”
段懷風扭頭看他一眼,心裏頭窩了把火,正默不作聲地簇簇燃燒。
“我讓你答應旁的了?”段懷風按下心緒道,“我只是在問你喜不喜歡扶風山。你喜歡扶風山嗎?”
喜歡。
喜歡的話,那你就留下來好了。
陸篤之在心裏預演了一遍他和段懷風接下來有可能會發生的對話,接着微微垂下眼睫,半掩住了眼中的真實情緒,“教主,我終歸是要回問劍山的。”
段懷風猛地停下了腳步,眼珠一錯不錯地盯着陸篤之看。
陸篤之的表情平靜而沒有波動,宛若波瀾不驚的水面
段懷風一看再看,卻只從他臉上看到了靜默,沒能看到他希望能看到的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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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麽同我說這話?”段懷風勉強彎了彎唇角,紅着眼眶做出了一個微笑的表情,“腿長在你身上,又沒有長在我身上。如果你一定要走,難道我能攔得住你?”
說罷,段懷風見對方只是默然無語,并沒有張嘴反駁,整個人沉默得像是一截投落在地上的影子,突然,一股自胸腔爆發而出的憤怒情緒,瞬間就打碎了他一直竭力保持的表面平靜,“攔不住你我也要攔!真那麽想回你的問劍山的話,你索性現在就一掌把我推下山去,将我摔死好了!”
陸篤之心頭一震,“別亂說!”
段懷風欺身往前,恨聲說道,“我哪有亂說!只要我死,就沒有人會攔着你回問劍山了!只要我死,你就能稱心如意了!”
他渾身顫抖,眼睛下雨,視線是朦胧的,世界是模糊的,唯有近在咫尺的陸篤之,才是他眼中世界的唯一清晰,“你真想我死嗎?”
陸篤之心如刀割,不禁擡手去擦段懷風眼角淚水,“我不想。”
段懷風見他終于有所回應,慌忙伸手将人緊緊摟住,“既然不想,那好,我問你,你不願意解開醉生夢死酒,究竟是不想知道我們的從前事?還是怕想起了從前事,你就不舍得離開了?”
陸篤之擡手摸摸他柔軟發頂,澀聲道,“教主,你讓我再好好想想好不好?”
段懷風沉默半晌,終是咬唇應道,“好。”
然而段懷風雖然嘴上說‘好’,心裏頭卻是另有一番計較。
段懷風随口找了個理由說要再去一趟神醫巫長老那裏,接着在确定陸篤之還記得返回住處的路,并細細地告知他從住處往小食堂去該如何走後,這才戀戀不舍地将人松開了。
月光如水時,段懷風趕回住處,将風塵仆仆了一路的陸篤之帶去了他的私人浴池。
特供給段懷風這位一教之主的洗浴之地,是個在他院落後頭不遠的天然溫泉池。
那處天然溫泉池平日裏不得段懷風特意養護,周遭雜草繁盛,野花蓬生,泉池邊緣甚至還盛開着幾株爬藤牽牛和紅花紫荊。
段懷風将人帶到了溫泉池後,接着就模棱兩可道,“此處歸我一人獨用,沒有旁人會來。你先洗,我稍後。”
陸篤之聞言便以為段懷風這是準備等他洗完,接在他之後再入池洗身的意思,當即便點了點頭,道,“好。”
待段懷風轉身離開後,陸篤之跟着便脫下衣物入水清洗。
然而就在陸篤之方拿起皂角,準備用皂角洗發時,眼角餘光就忽見花木掩映處走出了一個人來。
那人朱衣寬袍,面上含笑,手裏還拎了一個白瓷酒壺。不是這泉池主人段懷風,卻又是誰。
陸篤之萬萬沒想到,段懷風會前腳剛離開,後腳就回來。
在看清來人是他時,陸篤之霎時驚訝得不僅目瞪口呆,就連浸在泉池裏的身體,也跟着僵硬呆滞了。
段懷風放下手中酒壺,接着就自顧自地解開了衣帶,“我方才都說了此處沒有旁人會來,你看到我,幹嘛還這麽驚訝啊?”
陸篤之,“......”
陸篤之聞言一噎,一時竟無言以對。
然而陸篤之雖無言以對,段懷風卻是很有話說,“你那是什麽表情,你覺得我故意騙你?”
陸篤之當真是這麽覺得的。
長長地沉默了一瞬後,陸篤之接着便将段懷風故意騙他的證據給列舉了出來,“教主,方才你說的,我先洗,你稍後。”
“我稍後了啊。”段懷風一邊同陸篤之說着話,一邊除淨衣物進了陸篤之所在的溫泉池,“我來的時候你衣服都脫幹淨進了這池子裏了,還要怎麽稍後?”
陸篤之,“......”
陸篤之被振振有詞的段懷風給噎得都快要說不出話了,一時間只感覺人心不古,世風日下。
确實沒對陸篤之安‘好心’的段懷風被他面上無語的表情給逗得笑了一下,“陸大俠,你現在知道江湖險惡、人心叵測了吧?”
陸篤之眼見段懷風離他越來越近,不知怎的,竟突然想起了昨日才做過的那場香豔绮夢。
陸篤之霎時心如擂鼓,慌忙偏側過臉不去看他,“我、我洗好了,這就離開。”
然而,離開是不可能離開的。
因為段懷風眼疾手快地按住了陸篤之的雙肩。
段懷風打定主意不讓他走,于是就直接出言拆穿他道,“你這不是才剛脫了衣服下水麽,哪裏洗好了?”
哪裏都沒來得及洗好的陸篤之,“......”
陸篤之輕顫着手指将段懷風攬在他肩膀上的溫熱手掌給拉了下來。
陸篤之面上竭力保持淡定,心跳卻一次比一次急速,一次比一次鼓噪,“教主,我真的已經洗好了,該離開了。”
“……噗,什麽啊,原來你也會露出這種表情啊。”段懷風被他強作鎮定的新奇模樣給逗得忍不住直笑,“哈哈,你且安心洗澡,我是不會對你做什麽多餘的事的。畢竟你武功比我高強,我是沒法對你用強的。唔,真要說起來,要是你沒失憶的話,現在該擔心的人就是我了。畢竟你以前總是沒個正形,經常把我弄得腰酸背痛的。”
陸篤之雖然已經透過那似是回憶的绮靡夢境猜出了他們兩人之間的上下關系,但此時驟然聽得段懷風這樣直言不諱,他一時還是不由得燒紅了面皮。
段懷風見他臉紅,心裏便對接下來要做的事更是多了兩分把握。
心下稍定後,段懷風決定以退為進,來它一個無招勝有招。
段懷風直接往後挪退了一步,裝作心無旁骛的樣子開始掬水淋發,切身實際地證明他說到做到,不會真的對陸篤之做出什麽多餘的事情。
陸篤之突然得見段懷風竟然真的開始專心清潔,愣了一愣之後,心下一松,就不由得跟着輕輕舒了口氣。
然而一口氣還沒有輕舒完,陸篤之卻又忍不住覺得頗為遺憾了。
至于這個‘頗為遺憾’的遺憾究竟是什麽,他一時間沒敢往深了想。
耳邊水聲淅瀝,身側美人沐浴。
陸篤之竭力想要忽略,但卻不可自控地心跳砰砰,腦子嗡嗡。
就在腦子嗡得陸篤之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是閉關閉太久把腦子給閉壞掉了的時候,擾得他心緒大亂的段懷風,不知何時竟已悄無聲息地來到了他的近跟前。
陸篤之眼睫倏地劇烈顫抖了一下,“你......”
‘你’字後面的話陸篤之說不出來了。
因為段懷風忽地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傾身吻了上來。
陸篤之僅僅只是愣了一瞬,接着,他便不由自主地啓唇回應了起來。
對方口中有酒,此時甫然見他啓唇,順勢就擡手捧住他臉,将辛辣酒液連同柔軟舌頭一同送到了他的口中。
陸篤之被段懷風親得頭皮發麻,心神皆醉,待将那辛辣酒液堪堪咽下之後,他竟不自覺地輕啓嘴唇,再度索吻。
或許是因為人總是容易對美麗的事物懷抱欲望,所以當陸篤之發覺自己竟然荒唐地就着段懷風的嘴唇将那一壺酒給喝光了的時候,他也沒覺得有多難以接受。
陸篤之覺得自己是因為喝多了酒,所以臉皮變厚了。
根本不在意陸篤之的臉皮究竟是厚是薄的段懷風将空掉的酒壺扔到一邊,接着就殷殷看他,“你現在覺得怎麽樣?”
……什麽覺得怎麽樣?
陸篤之暈暈乎乎地看着段懷風近在咫尺的殷切眼睛,剛想開口詢問,突然眼皮一沉,跟着,他就毫無征兆地陷入睡夢之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