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紅粉
紅粉
跟了段懷風約有盞茶的功夫後,跟着,十七就見段懷風擡腳走進了此行的目的地——紅粉閣。
紅粉閣紅漆塗飾,朱門大敞,閣樓浮華,樂聲靡靡,一看就是紅粉流俗、尋歡作樂的風月作坊。
十七見随着段懷風的擡腳而入,本來站于朱門兩側的那兩個掉頭擲眼、招攬生意的薄衣妓子也跟着盈盈笑着擡腳踏進了樓內,霎時眸光一寒,心如烏雲遮月般陰沉了下去。
不曾想過段懷風竟然會真的背着他來這種煙花之地的十七并不準備冷眼旁觀。
他準備先窺測形勢,然後再伺機而動。
為避免打草驚蛇,十七難得耐心地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
等方才那兩個跟着段懷風進了門的薄衣妓子重新走出朱門,繼續掉頭擲眼、招攬生意,十七接着又等了一小會兒。十七一直等到他覺得段懷風應該已經入幕落座後,這才凜了凜神,擡腳走向了燈籠高挂、大敞迎賓的紅粉朱門。
十七目不斜視地徑直越過了那兩個攬客的薄衣妓子。
然而十七雖越過了薄衣妓子,但他前腳方踏入紅粉廳堂,後腳就被負責為嫖客推薦妓子的鸨母眉花眼笑地擋住了去路。
鸨母殷勤笑道,“這位公子我瞧着面生得緊,想必今天定是頭一回來吧。敢問公子,想要何等佳人作陪相伴啊?”
何等佳人作陪相伴?
十七思及段懷風的脾性,就道,“當然是最佳的佳人。”
鸨母聞言掩唇一笑,見怪不怪道,“又是一個來見驚玉姑娘的。公子,驚玉姑娘可不是尋常姑娘,不是公子你想見,就能得見的。”
十七蹙了蹙眉,問,“那我要如何做,才能見到驚玉姑娘呢?”
鸨母但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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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畢竟曾在煙花柳巷之地住過月餘,因此他動了動眼珠,跟着也就看清了鸨母眼底那和照花姐如出一轍的貪財愛鈔,唯利是圖。
既如此,他便只好伸手掏了錠從段懷風那裏順來的銀錠子遞給了鸨母,“還望指點。”
鸨母見錢眼開,擡掌颠了颠重約十兩的銀錠子後立馬笑逐顏開道,“指點不敢當。只不過公子你若是誠心想見驚玉姑娘的話,就須得去最上層的三樓打茶圍、賦詩詞。只有公子你賦的詩入了驚玉姑娘的眼,她才會見你。”
既已得知了想要知道的消息,十七接着點點頭示意知曉,跟着就越過鸨母,擡腳繼續往樓上走去了。
紅粉閣樓越是往上去,就越是朱欄曲楹、風月靡人。
十七拾級而上,皺眉在這入目是脂粉婀娜、入耳是盈盈嬌笑的紅粉閣樓緩步前行。
或許是因為皺眉冷臉來這溫柔暖鄉的人很少的緣故吧,十七一路上遇到的那些紅倌女子竟都跟見到了什麽稀罕猴子似的好奇盯着他看,并且還都試圖用溫柔言語或曼妙身體讓他展顏無憂。
十七越走,他的眉頭就皺得越緊。
等耗費了大約小半炷香的功夫才推拒完了一群試圖讓他開心起來的莺莺燕燕的嬌聲挽留後,十七這才終于來到了花魁驚玉姑娘所在的頂層三樓。
然而十七方走到三樓,還沒尋到那打茶圍的地方,就不期然地聽到了某個狎妓之客的遺憾感嘆。
那人遺憾感嘆道,“驚玉姑娘已有一月不曾邀人進房,也不知那公子哥怎麽就得了驚玉姑娘的青眼,連詩都沒有賦一首,就......唉,要不是那公子哥面生得緊,真想同他取取經,下回也讓我做一回驚玉姑娘的入幕之賓吶......”
十七不小心聽了這話,頓時眼前一黑,仿佛綠雲罩頂。
綠雲将罩未罩之際,十七急得瞬間腳底生風。接着他僅僅用了一息的功夫,就成功找到了那個挂了‘驚玉’木牌的房間。
因着風月場所的規矩都是花魁選好了人後就會把其他客人好好送走,然後再單獨邀請那個選好的人到自己的房間,一起進行喝酒飲茶、吟詩彈琴等等風月活動,因此此時那間挂了‘驚玉’兩字木牌的房門外面并無他人,非常方便十七聽牆根。
十七豎着耳朵、屏氣凝神地站在牆根光明正大地聽牆根。
十七的耳朵很靈光,因此當他清晰無比地聽到室內那花魁驚玉姑娘婉轉嬌柔地說出了“外面寒風凜冽,路上寒霜濃重,不如不要走了”時,他頓時氣得想直接拆了這牆算了。
但十七沒有拆。
畢竟如果他真的拆了這花魁門牆的話,修繕錢最後還得段懷風來出。
思及此,十七便退了一步,改拆卸門牆為推門而入了,“放開他!”
他闖進去的突然,話也說的突然,因此屋內兩人霎時都被突然出現的十七給吓了一跳,齊齊擡眼看向了他。
“你怎麽來了?”段懷風一見十七一臉‘你竟然真的偷偷背着我做壞事’的表情就一陣頭大,“我不是讓你先睡,不用等......不是,你之前不是答應的好好的麽?你怎麽這麽不聽話?!”
十七振振有詞道,“我要是聽話的話,不就發現不了你來這裏鬼混了麽!”
坐在段懷風身側的蕭驚玉兩句話一聽,霎時就明白了來人究竟是誰了。
蕭驚玉雖然已經看出來了這來人就是未來的教主‘夫人’,但她看熱鬧不嫌事大,當即就把身體往教主段懷風的身側側了側,面上故意露出了一副不勝驚恐的、嬌弱妩媚的、惹人愛憐的表情,“段公子,我怕。”
段懷風一時間心思全都系在了誤會他來這裏鬼混的十七身上,根本懶得搭理蕭驚玉,只顧着和十七解釋,“我沒鬼混!”
“你都來人家花魁的房間了,還叫沒鬼混?!”
“我、我、總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真的沒鬼混!”
十七也不是不想相信段懷風,只是段懷風在說這話的時候,那狐媚長相的花魁都快要把胸口挨到他手臂上了,他竟然也沒躲。
見此情狀,十七大為光火,十七心裏委屈,十七覺得自己變成了被丈夫厭棄的糟糠妻。
‘糟糠妻’十七上下掃了一眼那花魁,心中暗道:這女的不過是長得頗有幾分姿色罷了,妖裏妖氣的,還沒有右護法季淩雲好看呢。教主才不會眼瞎看上她!
早就狠狠打敗過右護法季淩雲的十七想到這裏,頓時自信不少,“醜八怪,你給我離他遠點!”
生平第一次被人說是醜八怪的蕭驚玉驚呆了,“醜、醜八怪?!”
一怔過後,她那張慣常戴于面上對外示人的妖媚嬌柔的表象面具,霎時就因受不住‘醜八怪’的沖擊而崩不住裂開了,“你說誰醜八怪呢?!”
“誰生氣誰就是醜八怪。”十七面無表情地淡淡說道,“你不是已經聽清楚了麽,還非要找我再确認一遍?當然了,你要我再說一遍也沒關系。醜八怪,你給我離他遠一點。”
自诩天人之姿且被男人吹捧慣了的蕭驚玉聞言不由得冷笑連連,“你讓我離他遠點,我就得離他遠點啊?”她火氣上頭,氣得索性直接扯過段懷風的胳膊抱在了懷裏,彎唇朝十七挑釁道,“你以為你是誰啊?我偏不。”
十七見蕭驚玉如此動作,不由沉眸走到了他們兩人的近跟前。
“你以為我是誰?”不等段懷風出聲,十七就俯眼盯着蕭驚玉冷聲說道,“我是他的心肝寶貝,既定夫人。”
蕭驚玉,“!!!”
段懷風,“!!!”
十七見眼前這兩人倏然齊齊瞪大了眼睛,像是被他的真誠話語給震驚成了傻子似的,于是就繼續朝毫無眼力見的花魁說道,“好了,醜話說在你這個醜八怪前頭,你若是再不松手離他遠點的話,我可就要動手了。我只憐他惜他,可不憐你惜你。”
“……你、你要動手?!”段懷風見十七和蕭驚玉已經劍拔弩張到仿佛下一個瞬間就要直接動手打起來了,他趕忙使了把勁,把自己的右胳膊使勁地從蕭驚玉的懷裏抽出來了,“我看你是皮癢想要讓我動手了!”
十七目光往段懷風終于恢複自由了的右胳膊上凝了凝,跟着輕輕舒了口氣,“回去再說。總之咱們先離開這兒吧,回去後你想怎樣就怎樣。”
段懷風擡手揉了揉額角,嘆道,“還我想怎樣就怎樣呢。你光會說。”
十七忙道,“不是光會說,我會真的聽話的。”
段懷風有點無奈,“你要是真會聽話的話,你現在就不會在這裏了。”
十七聞言默了默,随即小聲說道,“可我要是不跟來的話,你今晚就要在她這裏睡了。”
“我怎麽可能會在她這裏睡啊!”
“……可你已經是她的入幕之賓了啊。”
段懷風沒想到十七竟然這麽不相信他,不由惱火道,“既然你這麽不相信我,我走到哪兒你都非要跟到哪兒,那我以後索性就不帶你出遠門好了!”
聞言,十七心裏的委屈之感頓時變得更重了。
他張了張嘴方要說些什麽,眼角餘光卻突然掃見那狐媚花魁竟正一派得色地站在段懷風的身側抿着嘴偷笑。
十七,“......你笑我?”
十七眯了眯眼睛,不過一個轉念,他的腦海中就迅疾掠過了數十種将人斬于劍下的方法。
驟然感覺到凜寒殺意的蕭驚玉笑不出來了。
蕭驚玉被這股突如其來的凜寒殺意逼得汗毛直豎,脊骨發寒,慌亂間竟連牙齒都止不住地開始格格打顫。
仿佛在下一個眨眼就會頭身分離的恐懼讓她僵着舌頭、磕着牙齒把求救的話給驚叫了出來,“教、教主,救命!”
即便蕭驚玉不朝他呼救,段懷風也不可能真的眼睜睜地看着十七動手殺了她的。畢竟蕭驚玉不僅僅是扶風教的四大堂主之一,而且還是他父親段疏圖的徒弟,他的親師姐。
段懷風怎麽也沒想到十七竟然會因為蕭驚玉的一個偷笑就對她露出如此濃烈刺骨的殺意,當下看向他的目光,不由得變得複雜糾結了起來。
或許,他是時候該重新認識一下‘十七’這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