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晚自習的氛圍與課堂氛圍差距挺大。
教室裏的人少了不少，有種稀稀拉拉的感覺。
這雖然是“寫作業”時間，但只要不影響別人，不發出太大的噪音，老師基本上不會管。
以凱伊為代表的品學兼優的學生，那肯定是在認真學習，除此之外，諸如看漫畫書的、傳小紙條閑聊的，幹啥的都有。
阿麗莎苦大仇深地看着面前的作業本。
如果不知道“有人可以幫寫作業”這個标準答案，她少不得要硬着頭皮應付一下。但，她都知道标準答案了，誰還傻乎乎地寫作業啊？
都怪可惡的小天使壞了她好事！
阿麗莎一邊憤憤地想，一邊悄摸摸地觀察四周，想着法子。父親大人說過，優秀的小惡魔，絕對不能學思想僵化的天使。
班裏也有像阿麗莎這樣的學渣。他們不一定會壓迫別人給寫作業，但應付作業的花樣也挺多：抄一下周圍同學的。
看到這一幕的凱伊微微皺眉，明顯對這個現象看不過眼，只是出于種種制約，不方便出面制止。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要是阿麗莎敢明目張膽地抄作業，馬上會迎來小天使的“關懷”。
好在阿麗莎會變通，明目張膽地來不行，她就偷偷地抄。她的視力很好，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瞄前排的作業……
可惡，前排竟然也是個學渣！
作業本上一片空白，漫畫書翻得起勁。
阿麗莎跟着看了幾頁，有點着急，“快翻頁快翻頁！你看得太慢了！”
Advertisement
主角馬上就要暴揍大反派了，你一直卡着不翻頁是鬧哪樣！
忽的，她又一下子成為了周圍的焦點。
阿麗莎不小心把心裏話給說出來了。
她馬上埋下頭、閉嘴，假裝自己是在與作業鬥智鬥勇，絕對沒有偷看前排同學的漫畫。
阿麗莎暗暗提醒自己：現在不是看漫畫的時機，得想辦法先把作業搞定。
可前面的學渣抄不了，其他人的作業，她又看不到……除非她動用魔力。僅靠身體肯定有限制。
阿麗莎抓耳撓腮。
她要是再長高一點就好了。坐在凱伊的身後，根本就沒這種煩惱。
之前阿麗莎沒怎麽在意自己被分到哪個座位，反正都一樣。現在她才明白了，“前後左右”的同學，那都是她的重要資源。坐錯座位，就只能像現在這樣，望答案興嘆。
阿麗莎發了一會兒的呆，決定發揚獨屬于她的智慧：煩惱不會消失，但可以從一個人轉移到其他人身上。
她果斷地舉起了手，“老師，他們抄別人的作業。”
她精準地将抄作業的人都給點了出來。
老師：……
同學：……
發現阿麗莎點的那幾個人無一冤枉後，老師心裏有點麻：有些同學跟她的座位距離很遠，這崽兒是怎麽發現的？
再看看她本人也一個字沒碰的作業本，老師的心情就更加一言難盡了。這孩子某些方面的天賦點滿了！但老師希望她可以将其用在自己的學習上。
當然，有人舉報了，老師就不能置之不理了。
他嚴厲批評了抄作業的同學，“不要拿這個敷衍老師，這是在敷衍你們自己。你們可以不會寫，但不要丢掉誠實的品德。”
說到這裏，老師稍感欣慰：像阿麗莎同學，就算不會寫，她也誠實地空着。
學習不行其實還好，品性好更重要，對吧？
阿麗莎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很符合老師對她的印象。
不過被絕了抄作業的路的同學就笑不出來了，蔫頭耷腦地聆聽了教訓後，就暗搓搓地用殺人般的眼神刺向阿麗莎。
哪裏來的告狀精？！
這種禍害簡直就是想自絕于同學！
凱伊又喜又憂。
她覺得阿麗莎做了她想做的事情，抄作業本來就不該被允許。正義的阿麗莎看不過眼很正常。
但……有時候的“好意”不一定會被接納。不然為什麽會被稱為“迷途的羔羊”？
凱伊能感覺到，被點名的同學對阿麗莎可沒有半點感激。
他們現在在人間沒有天使身份，繼續以引路人自居的話，容易招致與普通人之間的矛盾。
之前就有過類似的事情，還有大天使專門叮囑過：在情況不明、不緊急、不必要的情況下，以融入為主，而不是自以為是地提供“幫助”。否則這種善意反而可能給自己帶來麻煩。
阿麗莎是不是不知道這些經驗？
哎呀，早知道她該阻止阿麗莎的。凱伊有點懊惱，随後，向來守規矩的凱伊偷偷給她傳了小紙條。
凱伊不忍心打擊阿麗莎的熱情，她選擇委婉地提醒：阿麗莎沒有做錯，只是人間的情況與天堂不同……不要因為那些異樣的目光傷心，根據前輩天使們的經驗，下次做類似的事情更慎重一點就好了。
诶？原來舉報那些抄作業的人，在小天使看來是在做好事嗎？還能這樣解釋？
收到這小紙條，阿麗莎單方面原諒了凱伊打斷她跟艾倫“交流感情”。
雖然有時候傻乎乎的小天使礙手礙腳的，但，傻也有傻的好處，阿麗莎想都想不到的借口，凱伊可以幫她找到。
自己淋雨，就要撕別人的傘，搖身一變，成了指引人向好。這冠冕堂皇的理由，阿麗莎喜歡！
至于凱伊所擔心的“因為被誤會而傷心”？
那是不可能的啦。
因為那些人還真沒誤會。阿麗莎能是啥好人嗎？嘻嘻，看啥看？有本事來打她呀。那她不介意多讓幾個人嘗嘗惡魔鐵拳的滋味。
阿麗莎就喜歡別人看她不爽又幹不掉她的樣子。
她正義凜然地給凱伊回小紙條：沒必要換更慎重的方式，只要這是為別人好，犧牲她一個，她在所不惜。無論是喜歡還是憎惡，她都承受得住！
凱伊緊緊地捏着小紙條，她看着前桌的小小身影，卻覺得這身影前所未有的高大。
前輩們的那些經驗，既是為了便于他們融入現世，也為了讓他們不動搖。對小天使來說，初衷與現實的差距會動搖信仰，而信仰的動搖，往往是被污染的起始。
凱伊很重視前輩天使們給的經驗，但她卻更加佩服阿麗莎的解決辦法：越被質疑，越是堅定。
看到她嘴角的笑容了嗎？那是何等的從容，何等的篤定！其他人的質疑只不過是錘煉了她的信仰！
凱伊知道自己現在的境界可能做不到阿麗莎的這種程度，但正因為此，她才更佩服阿麗莎。
她決定了，不管別人如何質疑阿麗莎，她都要站在她身後，成為她可靠的後盾！
凱伊覺得自己找到了方向。
阿麗莎也覺得自己找到了上學的樂趣。
把痛苦施加給別人，當然要比自己沉浸在學業之苦中舒服多了。
她拿眼神逡巡全班，意思明顯：接下來，她會繼續盯着班裏，看誰敢頂風作案。以為能欺騙她五感的人，大可以試試。
一時間，班裏的學習氣氛為之一緊。
比老師還好使的眼神再加告狀精的身份，讓不少還有小心思的同學暫時打消了主意。
老師看到這一幕，哭笑不得：要不，讓阿麗莎當班委好了。感覺她挺有天賦。
但他看了眼阿麗莎那仍舊空白的作業本，笑容收斂，默默打消了這個主意。還是先讓這孩子多學習學習吧。
阿麗莎不知道自己與班級的權力中心失之交臂，畢竟她還不知道“班委”這個概念。雖然沒有這個名頭，但她差不多有班委之實了。
晚自習結束，阿麗莎就迎上了一些同學那“放學後別走”的眼神。
他們有一些道理，想跟這個告狀精聊聊。
可阿麗莎是那種會在乎別人訴求的人嗎？
神明或天使可能會聆聽別人的訴求再給出回應，但身為惡魔，阿麗莎首先滿足的是自己的心情。
找我有事兒？先等着吧。
阿麗莎施施然地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然後嗖地一下蹿到了艾倫的身邊，把他拖出了教室。
她已經提前跟凱伊說了，有話要跟艾倫說。
阿麗莎最擔心的事情就是，随時随地冒頭、像是監視她一樣的小天使會锲而不舍地跟上來。
沒想到在這種時候，小天使總算發揚了一下自己的善解人意的風格，說她先回宿舍了。
凱伊是那種基本功很紮實的小天使。
前輩們說過，當天使失去聆聽心聲的超凡力量時，就會發現，人類沒那麽好懂，沒那麽容易敞開心扉。
天使與人類的距離好像很近，可很多時候，卻比想象中遠很多。
有些東西凱伊聽了不太明白，對這個階段的她來說太深奧了。但她會記在心裏，并在來到現世後付諸行動。
阿麗莎幫了艾倫，應該可以讓他敞開心扉吧？如果自己也過去，可能會讓他感覺不自在。
就這樣，凱伊親手将一只邪惡的小惡魔推向了無辜人類。
不僅如此，面對想要追上阿麗莎講道理的“追兵”們，凱伊堅定地站在最前面，“你們要找阿麗莎嗎？有什麽事情跟我說也一樣。”
她不會讓任何人破壞阿麗莎為他人排憂解難的機會的。
其他三個天使同學跟阿麗莎不太熟，但看凱伊都站出來了，要麽默默站在了凱伊身後，要麽去把教室後門給守住了。
別看阿麗莎挂在嘴邊的就是“愚蠢的小天使”，人家小天使可一點兒都不傻，哪怕此前并無相關經驗，此時也無師自通了嚴防死守的技能。
凱伊等幾個小天使身上有種不好惹的氣勢。
很難說這是天使的氣場，還是優等生的氣質。
反正同學們對上凱伊他們，雖然人數占優勢，但仍莫名有種心虛感，“你們想幹什麽？打架嗎？”
凱伊搖搖頭，小天使們融入人類，怎麽可能用惹是生非的方式？
她認真地說：“我想跟你們講道理。”
對于這種話，凱伊面前的同學們顯然嗤之以鼻。要是他們會聽這種話，還會抄作業，還會找阿麗莎的麻煩嗎？
跟他們講那些車轱辘的話，還不如阿麗莎的“告老師”有威脅。
他們那散漫的态度像是在說：随便你咋說，反正我們準備當成耳旁風。
但，他們也低估了一位天使的執着。
“阿麗莎本來可以不管你們，任由你們堕落，可她還是冒着被你們敵視的風險，做了看起來讨人厭的事情。為什麽？你們以為是她喜歡這麽做嗎？”
同學們很想點頭。
阿麗莎看起來就樂在其中的樣子。
“錯了！她只是抱着無論如何，都不想你們走上歪路的決心。你們可以不接受這種方式，但請不要傷害！”凱伊的聲音铿锵有力，富有感染力。
老師可能會因為學生抄作業批評兩句，但不會叨叨太多。這個年紀的孩子，講太多他們也不太能接受。就像阿麗莎一樣，需要學風的潛移默化和習慣的養成。
但，老師覺得性價比極低的說教方式，在凱伊這兒得到了極大的發揮。
那些詞兒，她都不帶重樣的，她也不怕浪費時間，只要他們願意聽，她就是講個七天七夜都沒問題……
迷途知返吧，羔羊們！這正好到凱伊擅長的領域上了。
同學們覺得很有問題！
他們的表情漸漸從不以為然、麻木再到“求求別念了”。晚自習結束了還要被關在這裏受這種懲罰，這是人幹的事兒？
他們更寧願自己遭遇的是單挑或群毆類型的武鬥。
換做別人叭叭不停，可能有人忍不住要一拳砸過去了。但對上那雙恨鐵不成鋼的藍汪汪的眼睛，他們又莫名覺得，這樣做是不是有點沒良心？
等等，他們以前啥時候考慮過良心這種東西了？感覺都是從凱伊這兒聽來的……
也就是說，凱伊真的将那些廢話塞進他們的腦子裏了！
衆同學深感驚恐。
其中一個比較靈活的，已經不想跟凱伊耗下去了，“那個……可以放我們走了嗎？宿舍都快熄燈了！”
再不回去，生活老師要來抓人了！
凱伊還不太想結束。
凱伊的表情也很好懂，衆人察覺到不妙，趕緊說：“我們絕對不找阿麗莎的麻煩了！”
有了第一個服軟的人，其他同學立刻有樣學樣，“對對對，我們跟阿麗莎只是有點誤會。以後不會有這樣的情況了。”
至于以後找不找阿麗莎的麻煩，以後再說。現在先把這個凱伊應付過去。
說實話，他們的保證還是有幾分真心的。告狀精加唠叨精再加幾個忠實擁趸的不講武德組合，殺傷力十足。
他們只是普通一年級學渣而已，比起擰成一根繩的天使組合，更像是烏合之衆。
有了這次的教訓，他們真不想再跟這群人對上了。
凱伊聞言，有些意猶未盡地讓開路。他們要找阿麗莎的麻煩，她不允許，那她堵着他們還情有可原。人家都認了，她要是不放人，那就說不過去了。
這些同學也是怕了凱伊了。可以離開教室了，一個個腳底生風，溜得飛快。
凱伊等小天使是最後離開教室的。
那三個幫忙的小天使有些不安地問凱伊，“咱們這麽做沒問題嗎？”
雖然他們覺得自己也沒幹壞事，只是幫了凱伊，但放學了把人堵在教室裏不讓走這種事，感覺不是很天使。
沒看錯的話，剛剛有人眼裏閃爍着的是恐懼的光芒。你說正經天使會讓人恐懼嗎？
凱伊卻潇灑地說：“肯定沒問題。你沒聽到他們離開前說的話嗎，他們已經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以後會回歸正路的。”
這是做了好事，能有啥問題？
之前那些話，凱伊憋着很久了。能說出自己的真心話，她只覺得念頭通達，酣暢淋漓。而且最後的結果也是好的，給了她更多的信心。
所以說，雖然前輩們的經驗很好用，但她還是更喜歡阿麗莎的方法！
遵從自己的本心做事，可能會招致一些誤會，但只要堅定自己的信念，就會有所收獲。
三個小天使面面相觑。
凱伊和阿麗莎混到一起，還不足一天時間，他們咋感覺凱伊變得有點陌生了呢？
但，兩個天使玩到一起去，怎麽想都不會有問題……的吧？
他們又按捺住了自己的擔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