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的家人
第23章 他的家人
鄒北期大腦裏抑制不住發熱,仿佛被火星點燃的枯枝。思緒沒來由地纏在一起,他挂在衡時脖頸上的雙手像驀然被針刺了一般,好不自在。“我以為你不會這麽說。”
“你的身體狀态不好,會影響到孩子。”衡時輕輕拍他的脊背,“現在怎麽樣?要送你回床上休息嗎?”
抱他也只是為了孩子。鄒北期迅速将無端燃起的溫度趕出腦海,接着悄悄縮回雙臂:“我沒事,你看上去像是急着趕回來。”
“只是……差點沒趕上飛機。”衡時扯過鄒北期其中一只剛剛落下的手掌,貼在自己後腰,“想我就多抱一會。”
那個每天早上都提前一個小時起床上班的衡時居然也會差點趕不上飛機?“抱過了,現在不想了。”
“是嗎?”衡時語氣顯然不見好,他很快也收回自己的手臂,裝作毫不在意一般坐在客廳沙發上,“不想了就自己回房間休息。”
鄒北期實在不理解自己點燃了衡時哪根神經:“剛剛不是說送我回去?”
“你的意思,不是不需要我嗎?”
“我沒有,我說了,我确實需要你的照顧。”
“你說你不想我了。”
居然是揪着這個不放,鄒北期暗地裏失笑,怎麽跟小孩子似的,這也計較。“見到了當然就不想了。”
“嗯,送你回去。”衡時這才肯從沙發上起身,視線在鄒北期身上打量半天,不由得皺起眉頭,“臉色很差,我讓保姆給你做點炖湯。”
還真是比小孩子好哄。
“是嗎?”
“嘴唇都白了,要先養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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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鄒北期懂衡時的意思,是讓他最近都不要操勞奔波,好好靜養。他被衡時硬是攙着到二樓房間,小心翼翼地落到床上,對方如同往常一般,替他捏好被子。
“謝醫生說你肚子疼。”衡時撥弄幾下鄒北期額上的碎發。
“嗯,可能是最近作息不規律。”
“沒早睡?”
“沒早起,也沒吃早飯。”
衡時目光掃在鄒北期露出來的臉頰肉和胳膊上:“難怪,都瘦了。”
“才四天,怎麽至于。”
“我才應該問你,才四天怎麽至于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衡時這麽說,卻沒有半點責怪的語氣,反而音調放得很柔,“沒有我,你要怎麽辦才好。”
怎麽說得好像他沒有衡時就活不下去似的。“謝醫生在,他替我緩解了不少。”
衡時動作一頓:“他替你揉肚子了?”
“熱敷。很管用。”怎麽莫名其妙這個反應,好像他被人吃了似的。就算真要揉也是醫學需要,衡時在醫藥行業打滾這麽幾年應該早就明白,更尴尬的檢查治療又不是沒有。
“嗯。”衡時沒再說什麽。鄒北期抿了抿嘴唇,猶豫再三還是問出口:“你這次去國外,碰見誰了嗎?”
“怎麽,你在X國有熟人?”
“不是熟人。”鄒北期頓了頓,換了一種問法,“你知道謝醫生有弟弟嗎?”
“不知道。我們之間只是雇傭關系,有能力就足夠了,沒必要挖別人家底。”
“他弟弟叫謝景淵,在X國一所大學深造,你見過他嗎?”鄒北期神色間不由得有些緊張,他深深望進衡時的眼睛,像是必須要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這個名字,有點印象。”衡時靜默許久,似乎是在自己腦海裏搜尋為數不多的相關記憶,“去基地參觀的時候,有人向我介紹過他。”
鄒北期臉上一瞬間如遭雷劈,但很快又在衡時面前裝作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他……怎麽樣?”
“能怎麽樣?”衡時像是被踩了尾巴,“期期,這是你第二次提到這個名字了。”
記性這麽好?鄒北期自己都差點沒想起來。
“他對你很重要嗎?”
既然主角攻受的劇情按照原定展開,謝景淵就是關乎到自己小命的人,怎麽能說不重要。“嗯。”
衡時語氣一沉,面色比鞋底還黑:“他很好。以及,不要再在我面前提這個名字。”
“我知道。”原書裏主角攻受在X國第一次見面後就有初步的來往,随後開始對彼此相互在意。鄒北期能觸動衡時這麽一片脾氣,估計和他關心謝景淵有關。
衡時說謝景淵很好,說不定是已經被對方奪去注意力,才會有這樣的欣賞。
“好了,早點休息。”衡時伸歡迎來君羊幺污兒二漆霧二吧椅追雯雯手替他按下房間燈開關,語氣依然冷得沒有溫度。
鄒北期微不可察地在黑暗中嘆了口氣,他這富家生活可真是過一天少一天了。
……
鄒北期登錄自己的網上銀行,不算他替盛晚鐘墊付的錢,即使他給林回汐打過一筆不小的醫療費,賬戶裏也有五位數的存款。衡時給他的錢并沒有這麽少,只是他每個月要定時給父母打生活費,因為想給父母富足一點的生活,所以他每次打過去的數額都不小。
至于他自己,倒是幾乎不花錢歡迎來君羊幺污兒二漆霧二吧椅追雯雯,要花也是衡時的賬戶替他花。
鄒北期忽然後悔自己提前請産假,不然多上幾個月班,還能多存一點日後生活的資本。
他回憶起自己一開始住着的狹窄公寓,領着幾千塊錢的微薄薪水,一個人生活都緊張,更何況還有父母和孩子。
鄒北期是腦袋裏一旦有念頭就會忍不住要嘗試的類型。他思前想後,試着在網上發布一些自己拍攝的精修片子,好一陣子之後發現還真的有人私信他找他約拍。
對方是一位愛好Cosplay的女性,主要出動漫角色。鄒北期和對方溝通過需求,選好拍攝時間場地,準時讓司機小李載着他出發。
地點約在漓灣市的一個知名景點,女生見到鄒北期,主動熱情地打了聲招呼:“你長這麽好看,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才是攝影師呢。”
鄒北期讪讪一笑,很快把話鋒拐向正題,選取合适的場景進行拍攝。女生扮演的是一名古風角色,在楊柳低垂的湖邊正是恰好。
拍攝進行整整一個下午,鄒北期将相機裏定格的畫面遞給女生看,小姑娘顯然非常滿意。
拍攝完成還要進行選片和修片等一系列工作,鄒北期告別女孩,表示有關選片的事,等他導出照片後線上再商讨。
鄒北期剛要給小李發定位讓對方來接,旁邊驀然有人握住他的手腕:“找誰?”
“衡時?”鄒北期立馬擡起頭,想想也确實到了下班時間,這裏離嚴心制藥不遠,衡時能出現在這裏也勉強合理,“你又問小李我去哪了?”
“找不見你,所以問問。”
“剛給別人拍照。”
“給誰?”衡時眉頭深鎖,“我說過,你要好好養着。”
他輕輕捏過鄒北期的下唇,仔細端詳一番:“嘴唇還是很白。”
“網上約拍,是我的客人。”
“你難道缺錢嗎?”衡時一頓,“還是說,你單純想找模特拍攝?”
“兩者都有。不想只花你的錢,想自己賺。”
“你是我先生,從我們領證開始,這些都屬于共同財産,并不單純是你在花我的錢。”
“我……”
“不管怎麽樣,期期,你沒好好聽話。”衡時略微用力捏住鄒北期的手腕,“下次不要再有了。我開了車過來,跟我回去。”
鄒北期沒話反駁,老老實實跟着衡時上車。經過紅綠燈十字路口,衡時将車緩緩停下,望向後視鏡裏的鄒北期:“我可以嗎?”
“什麽?”
“拍我,我給你錢。”
“那不還是花你的錢嗎。”而且他記得衡時并不喜歡拍照。
“不一樣,這是你靠自己賺的,只是顧客是我。”衡時雙手重新握上方向盤,“鄒攝影師,我符合你的審美嗎?”
“你……很好看。”鄒北期說的是實話,都主角攻了,臉必然是挑不出毛病。
“你答應了?”
鄒北期沒有馬上回話。紅燈轉向綠燈,衡時發動車輛,沒有催。
話是不錯,拍誰都是拍,只是拍攝的對象換成衡時,錢還是自己掙的。
一段車程的時間足夠鄒北期考慮,他跟在衡時身後踏進別墅,驀然開口:“我答應你。你想拍什麽樣的照片?”
“你決定。”
“……你不提要求,我會覺得是白收錢。”
“抓拍。”衡時手指輕輕敲在茶幾上,“上一次你是這麽拍我的,對吧?”
抓拍自然流露的照片更有真實感和生活氣,鄒北期平時也喜歡抓拍。
“我每個月底來收照片,只要有照片我都會給錢。”
“可你很忙,經常不在家。”
“學會想辦法。”衡時頓了頓,“想辦法來見我,留意我,接近我。”
“……我知道了。”看來要滿足他的這位顧客,還不是這麽容易的事。
“相機,”衡時朝鄒北期伸出手,“我能看看嗎?”
鄒北期沒多想,直接将相機遞給衡時。對方按下幾個按鍵,似乎是在浏覽鄒北期剛剛拍攝的照片。
“女生的照片,導出了嗎?”
“還沒有。”
“導出完就在相機上删了,”衡時指腹輕輕一點相機屏幕,“以後這裏只能有我。”
“……哦。”鄒北期雖然覺得這個要求提得莫名其妙,但誰給錢誰就是大爺,他沒多想就答應下來。
答應衡時這段時間在家中靜養後,鄒北期連後花園都沒去,衡時也提出這個月暫時不拍照片,先把鄒北期面上的血色養回來。
也不知道衡時和保姆交代了什麽,鄒北期一旦多走幾步路,就會被保姆叮囑一句鄒先生小心,關切的聲音在別墅裏不絕于耳。鄒北期成天除了在家附近曬曬太陽,就是躺床上呼呼大睡和喝不知道到底有什麽配料的炖湯,反正不難喝,他沒多反對就盡數喝進肚子。
等鄒北期養好身體,差不多恰好進入孕三月。這個階段胎兒較為穩定,流産的風險大大降低,孕吐之類的症狀也減輕不少。
他重新恢複活動自由,第一件事就是想辦法給衡時拍照片。他的挂名丈夫最近大部分時間都在嚴心制藥,半天不着家,他就踩着下班時間點,抱着相機埋伏在園區門口一棵大榕樹底下,等衡時出現在鏡頭當中,他選好時機按下快門鍵。
總有一種他和盛晚鐘是同行的幻覺。
“期期。”衡時顯然發現他的身影,幾步走到他面前,“天氣熱,下次別在外面等。”
“我怕等不到你。”
“下次可以來我研究室附近等,旁邊有家咖啡店。”
“我不認路。”
衡時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操作兩下:“地圖發你了。”
“我不會看。”
“……”衡時無語,“下次發消息,我親自接你。”
“你知道我來,抓拍就不自然了。”
“不會,我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按快門。”衡時順手抹一把鄒北期額角的汗,“總之下次不準在外面等。先上車。”
衡時親自開車下班,鄒北期自然而然坐在副駕駛,擺弄相機裏的照片。園區門口綠樹成蔭,作背景很有夏天的味道,只可惜衡時身上的西裝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鄒北期本想删除照片,但看見衡時那張被枝葉間漏下的光斑點綴的臉,指腹又鬼使神差地從按鍵上移開。
“明天周末,有客人會來。”衡時驀然出聲。
“誰?”
“你見過的,之前帶你去過他的派對。”
孟引聲。鄒北期記得這個名字。
“他來是……”
“不知道。”衡時語氣裏是遮蓋不住的嫌惡,“神經病。”
鄒北期并非不理解衡時的立場,找理由推拒顯得沒氣量,更何況還有生意夥伴這層關系——或許目前是競争對手。
衡時這副态度,足以說明孟引聲找上門來準沒有好事。鄒北期想過是來找茬,或者刺探生意上的情報,但完全沒有想過,他會帶來一個連衡時都意想不到的人。
“衡時,好久不見,你這位先生也好久不見,”孟引聲滿面堆笑,視線在鄒北期身上停留半瞬,又默不作聲地重新望向衡時,“X國那邊還順利吧?”
“嗯。”衡時視線在孟引聲旁邊的男人面上淡淡掠過,分明是出乎意料之外,但他還是面無驚色地讓保姆去泡茶。
生意人的話題鄒北期插不進去,便只沉默地坐在沙發邊上,時不時悄悄打量那副不期而會的陌生面孔。來人很顯年輕,要不是衡時後來說起,鄒北期看不出來對方接近四十歲。
“前陣子非凜剛出差回來,我想你應該很久沒見你舅舅了,就順便把他也帶了過來。”
“确實很久不見,陸非凜。”衡時冷冰冰地問候。
似乎是習慣這副語氣,陸非凜絲毫沒被影響,反而和孟引聲一樣笑容滿面:“這麽久不見,你一點也沒變。”
鄒北期一怔,他印象中,原書并沒有提過衡時有一個舅舅。但如果是真的,也就不難理解衡時此時此刻的臉色,作為一個被父母遺棄的病小孩,恨意很容易發散給其他血緣親戚。
孟引聲大概率是知道這回事,特地給衡時找不痛快。簡直就像小學生的伺機報複,很幼稚。
衡時沒搭茬。
“非凜最近在誠規的新項目上貢獻很大,是能做事的人。”孟引聲說起,陸非凜客套地謙虛幾句。
後面的話題幾乎離不開和X國的項目合作,很顯然誠規制藥也瞄準了那邊的合作夥伴,準備和嚴心制藥競争機會。制藥項目投資成本很高,對方同時注資兩個項目的可能性很低。
鄒北期聽着無趣,正自顧自地刷手機,孟引聲卻驟然将話題拉到他身上:“你先生看來對我們的話題毫無興趣,難得不是在公司,不如說幾句閑話,好讓大家都放松。”
“我無所謂。”鄒北期下意識開口。
“這不好,應該顧及你的感受。是吧,衡時?”話題在鄒北期身上卻偏要在末尾提到衡時,分明就是暗諷對方不會照顧人。
“我沒覺得感受不好。”鄒北期拉過衡時的一只手,貼在自己臉頰上,“先生,我喜歡看你談工作的樣子,很帥氣。”
“下次來嚴心看我。”衡時親昵地撫摸過鄒北期額邊的亂發。
孟引聲臉色瞬間不大好看,面不改色地轉移話題:“非凜第一次見他吧?這是你男甥媳。”
鄒北期和這位舅舅打了聲招呼,對方也出于禮貌回應。這段讓所有人心裏不适的談話奇跡般地持續半個下午,最後以十分虛僞客套的體面告辭結束。
大門一關,衡時面上的笑意頓時一掃而空:“之前沒有利益沖突的時候還裝裝朋友,現在就立馬句句帶刺。”
“別為那種人生氣,不值得。”雖然比不上衡時,全程參與談話的鄒北期也被話語刺得不舒服。
“嗯,沒生氣。”衡時朝鄒北期伸出手,似乎是想把人抱在懷裏,但愣一愣之後還是收回動作,“怎麽反倒是你這副表情?”
“我和你現在在同一條船上,你被人折槳我也好不到哪裏去。”
衡時冁然而笑:“還不高興嗎,又要我哄你?”
“不用,我現在好多了。”
“嗯。剛才的事,謝謝你。”
“我應該的。”鄒北期沒忍住提起陸非凜的事,“你有舅舅?”
“血緣上是。他們家後來突然又有了孩子,我出生的時候,舅舅也才十歲左右。”
“關系很差?”
“二十多年都沒見幾面,你說呢?我不承認他是我舅舅。”衡時冷笑一聲,“我恨他們一家人。”
鄒北期遲疑一下,輕輕抓住衡時的手:“那他也不是我舅。”
“乖。”衡時摸了摸鄒北期的頭發。
客廳陷入短暫的沉默,衡時驀然開口:“你沒什麽想問嗎?”
“問什麽?”
“自從結婚之後,你沒見過我的家人,也沒有收到任何我家裏人的問候,不覺得奇怪?”
“你想說的話,自然會說的。”實際上鄒北期早已知道緣由。
衡時微微一怔,朝鄒北期招手:“過來,離我近一點。”
鄒北期乖乖地湊過來,和衡時肩抵着肩。
“我很小的時候得了病,很嚴重,治好要花很多錢。我親生父母只是普通家庭出來的打工族,我檢查出患病後沒多久,就被他們遺棄在孤兒院門口,那年我三歲多,剛學會說話。”
話到這裏,衡時頓了頓:“我那時候恰好發作,很疼,我疼得縮成一團,不停地喊,可他們完全沒回頭看過我一眼。”
鄒北期無端地想起衡時進醫院時說的夢話,原書的描寫沒有這麽細致,他這才知道那一刻的衡時比自己想象的絕望得多。
“我在那裏哭,從白天哭到晚上,差點發不出聲音。沒有人發現我,後來我才知道孤兒院是搬走了,那裏沒有人。”
鄒北期沒忍住握緊衡時的掌心。
“我等了很久才等到爺爺。我那時候躺在路邊,疼得沒力氣,爺爺發現我,讓司機開車送我去醫院,知道我被父母抛棄還收養了我。爺爺的妻子和獨子都去世了,家裏只有我和爺爺。”
衡時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爺爺找醫生治好了我的病,可是我沒辦法治好爺爺。他的病目前市面上還沒有針對性的藥物可以有效治療,只能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最後扛不住去世,財産留給了我,我就再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家人。”
“所以……你才選擇了從事藥物研發?”
“嗯。”衡時對上鄒北期的視線,“期期,我爺爺和你爸爸是一樣的病。”
鄒北期不由得一怔。衡時告訴他,這個病在重大疾病當中算是高發,他并不只是為了彌補遺憾,如果新藥有效,順利上市能讓不少人受益。
“衡時。”鄒北期望進衡時的眸子,心裏又軟又熱,像是被煮熟了一般。
“怎麽了?”
“我能抱你一下嗎?”
“……嗯。”
鄒北期湊得離衡時更近,伸開雙臂,緊緊地抱住了那雙分明比他寬闊的肩膀。
“你能做到的。”鄒北期輕聲安慰他,良久又牽着對方的手摸在自己的小腹,“而且,你不是沒有家人。”
“期期。”衡時貼在鄒北期耳邊念了一聲,很輕,好像風一刮就碎。
“我在。”
“……謝謝。”衡時沉默良久後才發出聲音。仿佛是在腦海中思索已久,卻發現适合說的只有這麽兩個字。
鄒北期覺察到對方輕輕回抱住自己,他貼在衡時脊背上的手安慰地撫摸着。
好像惹人心疼的小孩,鄒北期想。
……
這個擁抱持續了很久,最後被鄒北期抑制不住的一個小哈欠打斷。衡時松開手,鄒北期也下意識往後退,擦了擦眼角流出來的生理性淚水。
“困了?”衡時扶着他的肩膀,“為了接待那兩條狗你都沒睡午覺,現在去。”
鄒北期乖乖上樓,趁着還沒到晚飯時間就匆匆閉上眼睛入睡。醒來的時候,衡時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坐在他的床頭,替他調整空調溫度。
“醒了?我剛到。”衡時放下遙控器,“看你捂得很嚴實,是不是冷?”
“沒有,我還好。”開空調捂棉被才是天堂,看來衡時在這方面沒有悟性。
鄒北期緩緩從床上坐直身體,他這才發現衡時手裏似乎攥着什麽。對方仿佛覺察到他的視線,主動張開手掌,将抓着的紙片塞進鄒北期手裏:“拿好了。”
他将折疊好的紙張小心翼翼地展開,發現是攝影展門票,在漓灣市會展中心舉行。鄒北期早早就在網上刷到有關展覽的消息,要不是衡時送票,他自己也有買票前往的打算。“你也知道這個?”
“算是下午的謝禮。”
下午的謝禮?據他所知攝影展的門票不好搶,兩位客人才被送走一個多小時,衡時就成功依靠別墅的網速搶好,并且到現場取票機取好紙質票?
也許是闫則代辦,或者有後門?鄒北期想不明白,也懶得深究。
展覽在後天早晨九點開始舉行,鄒北期提前半個小時起床,拾掇好自己的外表,剛出房間門口就恰好碰上換好衣服的衡時。對方穿着平時的襯衫,發型理得很整齊。“吃完早餐就走,車停在門口了。”
衡時親自開車。別墅離會展中心大約十來分鐘車程,鄒北期剛下車,就看到門口排起長長的隊伍正在檢票,還是工作人員臨時多安排了一條隊伍才提高效率。
鄒北期正要排進隊伍裏,還沒走幾步就被旁邊的人流擠得險些摔跤。衡時眼疾手快,立馬将人扶穩:“小心。”
“我沒事。”好險。實際上鄒北期微微受驚,下意識摸上自己小腹。
“挽着我。這樣不容易摔,也不容易弄丢你。”
“弄丢倒是不至于。”
“這裏人多。”
“哦……”鄒北期沒話反駁,挽住衡時一邊胳膊,随着隊伍緩緩向前移動,幾分鐘之後完成檢票,進入場館。內部很開闊,四周牆面上都挂滿攝影作品,有知名高校相關專業學生拍攝的照片,也有在業界早已聞名的作品。
鄒北期被攝影照片攫住視線,要不是場館內不允許拍照,他恨不得将每一幅作品都留在自己的鏡頭中。
他的目光最後在幾幅雪景照片上驀然一亮,一時沒忍住松開衡時的胳膊,幾個箭步走到作品面前,像是要将照片刻進自己眼珠裏。
鄒北期專心研究着照片的拍攝角度等方面,甚至不忘浏覽旁邊大段文字描述的作品背景介紹。目光劃過最後一個标點,手掌驟然從身後被人牽住。
“還說自己不至于弄丢,”衡時的聲音,“小孩。”
鄒北期忙回過頭:“我不是故意的,別叫我小孩。”
“很像,看到糖果就扔下我了。”衡時指了指挂在牆上誘惑小孩的“糖果”。
怎麽這語氣像是委屈上了?
“這不叫扔,”鄒北期晃了晃衡時牽着他的手,“撿回來了就不算。”
“是我找到你,不是你來撿我。”
“我下次會找你,好嗎?”
他覺得衡時現在也像小孩。
“嗯。”衡時話鋒一轉,“在看什麽?”
“是瑠江市的雪景,現在漓灣市是六月酷暑,瑠江市倒正好是大雪紛飛的時節。那邊有雪祭的習俗,每年都會舉辦,據說很壯觀。”鄒北期指着其中一張瑠江市雪祭的照片,上面拍攝的是一條羊腸小道,兩旁是用雪做成的明燈,“這張,很有氛圍。”
鄒北期自從穿到這邊之後,有時間都會上網搜索相關資料以及閱讀電子書籍,久而久之也對自己所身處世界的各個方面有所了解,包括地理風貌、風俗習慣等等。
“你想去嗎?”
“想。我知道這位攝影師,看過他的很多作品。瑠江市是他的家鄉,他有不少作品記錄的是家鄉的雪祭,不論是角度還是光線都把握得很好,看了讓人忍不住向往。”
“那就去吧,下周末,我訂票。”
“嗯?”鄒北期懷疑自己聽錯,“去瑠江市?”
“難道去漓灣要訂票嗎?”
“你最近不忙?”
“再忙也能擠出時間。那邊天氣冷,多買點禦寒衣物,你不能生病。孩子三個多月也穩定了,出遠門也沒問題,但必須我陪着。”
“我知道。”鄒北期看上去面不改色,實際上心裏已經開始暗暗期待。他從小在南方生活,還沒親眼看過雪。
“還有。”
鄒北期認真地對上衡時的視線,對方只是默默攥緊他的手。
“別再松開了。”
……
收到衡時給的旅游經費之後,鄒北期開始上網購買防冬的厚衣物。他看來看去總覺得這個好那個也好,成天糾結來糾結去,最後這個令他困擾的問題被衡時一句話解決得幹幹淨淨。
“都買。”
“太浪費了。”
“換着穿,不會浪費。”衡時索性直接抽走他的手機,替他下單。
由于快遞頻繁上門,這段時間別墅的門鈴響得很勤。鄒北期恰好在客廳,就沒有勞煩保姆,而是自己親自簽收,順便可以确認外包裝有沒有損毀。
他沒想到門板背後,除了快遞員,陸非凜也在。
“是你啊。”陸非凜熄滅手裏的煙。
“你來這裏幹什麽?”
“沒什麽,這不是給我外甥來送新婚禮物。”陸非凜将手裏一個精致的禮物盒塞進鄒北期手裏,“我連外甥結婚這麽大的事都不知道,前幾個月見他,身邊還沒人。”
“前幾個月?”
“酒會見過,不過他沒發現我。”
鄒北期捧着禮物怔了怔。理性分析,即使昨天陸非凜被孟引聲當做刀子刺人,但陸非凜本人其實并沒有過分的言語或者動作,況且他作為誠規制藥的雇員,很難拒絕身為上司的孟引聲的做客邀請——當然他本人的真實感受,鄒北期很難推測。
現在陸非凜也沒有做出任何敵意的舉動,他其實找不到什麽理由拒絕對方的禮物。
“謝謝,但是下次不要再來了。衡時他不想見到你。”鄒北期将東西暫且遞給旁邊的保姆。
“我知道,他這個人脾氣就是倔。雖然說不要他的人并不是我,但我也沒辦法怪他恨我。他這些年不容易。”陸非凜無奈地聳肩。
鄒北期不是幾句話就會對別人改觀的人,因此保持沉默。
場面因此顯得尴尬,陸非凜招招手就要走,嘴巴重新叼起他那根未燃盡的煙,轉頭邊走邊點火,最後上車離開。
鄒北期暫且讓保姆把禮物收到自己房間一個隐蔽的角落,以免被偶爾進門的衡時發現。不用猜他也知道,衡時要是知道他收了陸非凜的新婚禮物,臉色能有多難看。
“在找什麽?”衡時冷不防出現在身後,鄒北期差點沒吓得栽倒下去,被身後人輕輕摟住,“怎麽還是這麽不小心。”
“沒什麽,掉了個不重要的小東西,找不到就算了。”鄒北期說着從角落退出來,看着衡時将行李箱拉開,一樣一樣往裏面收拾東西,大部分都是禦寒的衣物。
其他日用品沒有收拾太多,可以到目的地之後再添置。鄒北期幾乎不怎麽需要動手,基本上是衡時替他将必需品取出來塞進行李。
“要趕明天早上的航班,早點睡。”衡時囑咐。
衡時買的是早上十點的航班,飛往瑠江市大約三個小時。鄒北期第一次坐飛機頭等艙,不但有專門的休息室,服務也十分周到,剛入座衡時就讓乘務員取來小枕頭和毛毯,替鄒北期蓋上。“空調冷。午睡的時候可以放平沙發座椅。”
“你不冷嗎?”鄒北期難得見衡時穿西裝襯衫和實驗室白大褂以外的衣服,對方今天身上一件黑色薄款衛衣,頗有十七八歲年輕人的模樣。
“不冷。困了就睡,沒這麽快能到。”衡時理了理鄒北期頭頂的亂發。
鄒北期躺在沙發椅上合眼。大抵是毛毯厚度不夠,空調溫度又太低,他驟然被凍醒,沒忍住發了個噴嚏。
一旁衡時連忙拿外套披在他身上,鄒北期這才發現對方一直守着自己。
“暖和了嗎?”衡時一邊說一邊去觸碰鄒北期的手掌确認溫度,冰得他眉頭一蹙。
“你的手很熱。”
“握着你一會,可以嗎?”
“嗯。”
鄒北期的一雙手被衡時緊緊包在自己掌心裏,熱度瞬間圍攏上來,他舒服得沒忍住蹭了蹭。
衡時動作似乎瞬間一僵,但很快又重新流露自然。“手軟得像沒骨頭似的,還小。”
“牽都牽過了,現在才嫌棄?”鄒北期無語。
衡時頓了頓:“我不是嫌棄,客觀評價。”
“偏中立的理性角度?”
“是偏褒義的理性誇獎。”衡時輕輕揉搓幾下鄒北期的掌心,停了好一陣才複又開口,“這樣很好,很漂亮。”
“看不出來你也會誇人。”
“是嗎?可能是因為我只誇過你。”
鄒北期怔了怔,衡時人際交往的方式是不是不太合适?幼兒園老師沒有教過他贊美別人是一種美德嗎?沒在業界到處結怨也算是個奇跡。“你應該學會多欣賞別人。”
“我在欣賞你。”片刻後衡時補上一句,“照顧你的心情。”
“……哦。”
“暖和點了嗎?”衡時将話題略微一轉,輕輕捏過鄒北期的手指頭。
鄒北期皮膚确實溫熱不少,整個人好受了許多。飛機即将落地之前,衡時将羽絨服塞到鄒北期手裏讓對方換上,自己也套上了厚外套。
“還有這個。”衡時将一條黑色的圍巾圍在鄒北期脖頸上,是他特地為對方挑選購買的。鄒北期偶爾看見對方手機電商購物平臺,浏覽歷史全是各種款式的圍巾,看來衡時在這方面的眼光還挺高。
鄒北期徹徹底底成了一只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粽子。他本想抱怨衡時關心過度,結果離開飛機才發現市區下着小雪,風刮得呼呼作響,一整身禦寒裝備實屬是非常必要。
衡時提前訂好酒店,位置在市中心,交通很方便。機場在郊外,打車過去要一個多小時。他從包裏找出U型枕套在鄒北期脖頸,說車子過去需要些時間,讓他累了就小憩一會。
鄒北期調整一下圍巾和枕頭的位置,覺得自己的脖子壓力實在很大。
“不舒服?”衡時注意到他的動作。
“有點。”
衡時将U型枕取下來:“不用這個,靠我肩上睡。”
鄒北期沒拒絕對方的好意,腦袋靠在衡時肩膀上,閉上眼睛。車子不知道行駛到哪一處,他明顯感覺到車身在劇烈晃動,正打算睜開眼起身往窗外望,衡時伸手輕輕壓住他的肩膀:“沒事,睡吧,我看着。”
眼簾重新合上。一直到車輛抵達酒店,鄒北期才被衡時喚醒,然後看着對方在酒店前臺辦好手續,将行李帶上房間。
衡時預定的是一間雙床房,按本人的話來說就是方便看護。鄒北期睡靠裏的一張床,他剛坐下休息,就沒忍住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是不是感冒了?”衡時剛放下行李,聽到動靜立馬湊到鄒北期跟前。
“沒事,應該只是一時着涼。”
剛剛從下車點走到酒店門口,鄒北期和衡時身上都落了一層雪,此時此刻早已融化成冰水,濕漉漉地貼在裸露的皮膚上。衡時拍下幾片鄒北期衣服上還沒化開的雪:“先去洗個熱水澡,我開暖氣。”
鄒北期乖乖鑽進浴室,脫完衣服沖幹淨身體才發現自己沒有拿換洗衣物進來,只好暫且穿上酒店的浴袍。衡時偏過臉看見他這副模樣,立馬皺起眉頭,将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到對方身上:“少顧你一點都不行。”
“我不是……”鄒北期正想辯解,卻被一個噴嚏硬生生截斷。
“我燒了兩壺水,放溫了喝。今天就先哪裏都別去了,休息好我再陪你出門。”
“嗯。”難得剛到瑠江市卻只能待在酒店,鄒北期再怎麽惋惜也只能點頭應下。他換身衣服縮進被窩,即使不睜眼,他也能感受到衡時在給自己理被子,面上濕漉漉的水漬也被盡數擦去。
鄒北期睡得迷迷糊糊,恍惚間仿佛做了個夢。他回到自己原本的家,背上還背着高中時用的黑色書包,看見父親提着公文包剛回到家,他下意識開口喊了一聲:“爸。”
“我就這麽像你爸?”
鄒北期正困惑,父親的臉緩緩轉向他,上面分明長着和衡時一模一樣的五官。
什麽聯動?
“衡時?”鄒北期口氣帶着自己都沒覺察的訝異。
“怎麽了,我又不是剛到,這副語氣。”
“你不是我爸。”
“……我當然不是你爸。不是照顧你的人就是爸爸,胡亂認關系是什麽毛病?”
“那你算什麽?”
“你的先生。”
“愛人才能稱作先生,我和你誰也不愛誰。”
衡時沉默半晌,沒有肯定這句話。“那你告訴我,我是什麽?”
“也許是朋友。”鄒北期一頓,“你比朋友特別,更像我的……哥哥。”
“這兩樣,我都不想是。”
“那你想要什麽?”鄒北期蹙眉,“這很重要嗎?你只是關心我肚子裏的孩子而已。”
“……白癡。”
……
被罵了,鄒北期就不想搭理人,自顧自從背包裏摸出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開始趴在茶幾上刷題。他剛看到密密麻麻的語文閱讀文章就開始頭疼,疼着疼着就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做題真可怕。
躺在酒店房間床上的鄒北期想。
他這頭醒了,另一頭衡時靠在床邊眯着眼睛,似乎不知不覺睡了過去。經過幾個小時舟車勞頓,衡時又要看着他又要搬行李,還守着他入睡,也确實該累了。
暖氣溫度對鄒北期而言恰好,對衡時來說卻偏高,他在熟睡的衡時額發邊上看到幾點汗珠,下意識抽過床頭的紙巾替對方拭去。
無意間他和衡時的臉靠得很近,鼻息輕輕地落在對方皮膚上,能夠看見眼前人垂下來長長的睫毛,偶爾微不可察地顫動。他沒忍住輕輕用指腹碰了碰,睫毛顫得更厲害了。
衡時睡得很安靜,看來這次沒有做噩夢。
他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原來盯着衡時的臉看了很久,直到對方發出一聲輕哼,他才驀然醒悟過來,匆匆忙忙往後退,卻被眼前人一把抓住手腕。
“別走。”
下一秒,視線相接。
“做夢了?”
衡時頓了好一陣,才輕輕“嗯”了一聲。
手遲遲沒有被放開,鄒北期視線落在那一處,衡時才讪讪收回動作。“抱歉。”
“這沒什麽。”鄒北期莫名感覺衡時有心事,“我陪你聊一會。”
“沒什麽可聊的。你身體怎麽樣?”
“我沒事,睡一覺好多了。”
話到這裏,房間陷入一陣尴尬的沉默。鄒北期正企圖撬開衡時的嘴,豈料對方先糾纏住他的視線:“期期,叫我一聲先生吧。”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
鄒北期拿他沒辦法,要不是看在他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份上,他才沒興趣答應這種莫名其妙的要求。“先生。”
“乖。”衡時顯然臉色稍有好轉。
“……先生?”
衡時失笑:“叫上瘾了?”
“看你聽我叫好像會高興一點。”鄒北期仔仔細細地打量着衡時的表情,“剛到瑠江就給你添麻煩,抱歉。”
“沒必要道歉,你不是故意的。”
“那我請你去看雪祭,吃的玩的都算在我頭上。”鄒北期一邊說一邊在網上查看雪祭開始的時間,“就在今晚。”
“我說今天哪裏都不去。”
“今天錯過了就沒有了。”
衡時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注意保暖。”
……
夜幕深沉,瑠江市下起小雪。雪祭這一夜,四處可見人們親自制作的雪雕,沿着道路兩旁延伸着明亮的雪燈,光在積雪中流淌,抹亮昏暗的夜色。
有燈,有人聲,夜像是暖的。
鄒北期看見路人們堆雪人,拉着衡時找了一片空雪地躍躍欲試。他今天出門前被衡時裹得更加像球,差點就沒直接在路上滾動。
他戴着厚厚的手套,小心翼翼地在地上滾出一個大雪球,又團出一個小雪球堆在大雪球上面,插上路邊撿的樹枝就成了一個簡易雪人。
他看了看旁邊繁複的雪雕,實在不太理解怎樣的手能做出這麽精致的作品。
“衡時,試試?”鄒北期指了指地上的雪。
“我沒興趣,我看你。”衡時視線落向雪人,“堆的是自己?”
“像我嗎?”
“嗯。”
“……那你也可以覺得是我。”實際上鄒北期完全不想和自己笨拙的作品扯上關系,于是轉移話題,“來瑠江雪祭不碰雪很可惜。”
“哦。”
“……”鄒北期看着對方那副像是被全世界惹惱的模樣,思前想後脫下自己其中一只手的手套,抓過衡時的手硬是套上去,還順便往對方掌心放一團雪,“随便捏什麽。”
衡時單手揉了揉雪,手裏的東西并沒能成團:“……我不适合。”
“不用做得很好。”鄒北期問他,“想捏什麽?”
“捏我自己,放在你旁邊。”
鄒北期二話不說,開始嘗試單手滾大雪球,但顯然十分吃力。衡時看出他的窘況,伸出戴手套的那只手和他配合。
兩只手隔着手套無意間相觸,鄒北期正要往後抽走,衡時卻出乎意料地握住了他。
“衡時?”
“……你的手很冷。”
“戴着手套,不冷。”
“另一只手沒有。”衡時視線落向那只裸露在寒風中已然通紅的手,“像在飛機上那樣,握着。”
鄒北期沒有拒絕,冰涼的手就這樣和衡時的緊緊相牽在一起。衡時的掌心依然溫熱,他真想問問對方是不是制暖機轉世。
衡時的手掌不斷摩擦着他,從簡單的相牽慢慢變成十指相扣。
“這邊很多情侶過來。”
聲音很近,似乎就在旁邊。鄒北期忍住沒去看,而是默默留意他們的談論。
“看那對,感情很好吧,堆雪人也要牽手,連體嬰兒似的。”
“這叫粘人。”
鄒北期暗自輕笑,衡時就算粘糯米也不粘人,更不會粘他。
“不是情侶。”
衡時似乎注意到兩位路人的發言。
“結婚了,是夫夫。”
作者有話說:
或許你發現我提早更新了(搓手)
關于雪祭參考過百度,看過一些北海道那邊的視頻和照片qwq我個人不是很了解,只是浏覽過網頁,然後自己編了一下。
實際上是四章合起來,因為三章只有九千字(抹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