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許川被他吓了個激靈, 手很快就摸在了褲腰處,他驚恐地看了翟清俊一眼,有些羞惱:“你說什麽胡話。”
發現了他抓着褲腰的小動作, 翟清俊眼睛從他手上一路上移,掠過那窄瘦的腰,往上落在他臉上, 對上他寫着驚慌的眼睛, 勾起嘴角涼涼地笑了聲。
他指了下裏面:“沒聲兒了。”
“……”
“我去看看。”許川頓了一下就準備往裏走。
被翟清俊拉住了手, 他回頭, 聽到翟清俊說:“都沒聲兒了還看什麽,打個120, 叫專業的人來看,你跟我回去睡覺。”
許川拍開他的手,眉頭很輕地蹙了一下:“別亂說話。”
他當然不能聽翟清俊的,這人現在天天跟中了什麽邪了似的,說的話十句有八句是胡話, 剩下兩句壓根不能入耳。
許川剛走到門口,男同事就推門從裏面走了出來,他扶着門邊,看上去身形搖搖欲墜。許川掃視了一眼他身上,沒沾什麽污漬, 這才上前準備扶他。
男同事擡頭往外看了眼,立刻收回目光, 還靈巧地躲開了許川的手。
許川愣在原地,看到他對自己擺擺手解釋:“不不, 我身上髒,我走了, 我回家……”
他踉踉跄跄地扶着一扇扇門和牆晃悠出去,對上翟清俊冷冷的目光時,大腦一受刺激,感覺酒都快醒了,他咽了咽口水,回頭指了指許川又指了指自己。
聲音小小的,呲牙咧嘴地解釋:“同事,純同事。”
許川跟在後面慢慢走出來,男同事一聽到他的腳步聲,見鬼似的腳下生風,一轉眼的功夫就走遠了。
“他說什麽?”許川沒聽清男同事說的話。
翟清俊抓起他的手腕帶着他往外走,邊走邊說:“他說他酒醒了。”
“……吐完就醒了?”
“你管那麽多幹什麽,他是你什麽人呢,這麽關心。”翟清俊冷嗤一聲,沒好氣的陰陽怪氣了一句。
許川莫名被噎了一句,臉上看着不太高興。
“你住哪?”出了門,翟清俊問。
許川默不作聲地先從他手裏把手腕抽了出來,含糊不清地說:“附近。”
“別跟我搞這種暗戳戳的拒絕,我又不是單明那個傻逼,我還能聽不出來你什麽意思了?”翟清俊看了眼手機上,叫車軟件,前面還排着七八個人。
南方的溫差不太大,晚上也不會特別冷,但翟清俊還是把許川一直搭在臂彎的西裝外套抖落開,抓着他胳膊,伺候小孩穿衣服似的硬給他套上了。
路邊說多不多說少不少,許是心理作用,許川總覺得那些人的目光或多或少會落在他身上。
讓他很不自在。
但還不等他反抗,翟清俊就抓着他兩邊衣襟往一塊緊了緊,微微低頭去找許川的眼睛,看着他說:“我問你住哪,是想知道你租了房子還是住在酒店,如果租了房子,那個房子在哪個區、哪條路、哪個小區,哪一棟樓,門牌號是多少——”
他給許川理了理衣領,接着說:“不是讓你用一句‘附近’打發我的。”
翟清俊看了眼手機。
“走吧,打到車了。”
“去哪?”這次輪到許川着急了,沖着翟清俊的背影問。
“跟我回酒店。”翟清俊回頭看他。
“我不去。”許川走近他,表情認真,蹙眉解釋:“我明天要上班。”
翟清俊看着他,突然挑了一下眉。
“跟我回酒店睡覺,沒叫你幹別的,影響你上班嗎?”
又來了。
無法入耳的話。
許川感覺太陽穴都在突突跳。
“你要是想敘舊,等周末,行嗎?”
車快到了,翟清俊依舊是一副不聽他說的态度,一直到給許川強行塞上車,他才開口:
“周末我就回去了,你一天躲我跟躲瘟疫似的,我上哪兒知道下次遇見你是猴年馬月。”
“……”
“我沒躲你。”
“那你解釋一下,一覺起來,人跑了,微信拉黑了,還把我衣服都穿走了,一點信兒都沒有。我要不是剛好來這出差,剛好來這吃飯呢?我下次見你得是什麽時候,我死了你來參加葬禮嗎?”
“別亂說話!”
許川皺着眉頭,聽見這句他是真的又急又生氣。
“我不說話,你解釋。”翟清俊點點頭,對他比了個“請”的手勢。
許川偏頭看着窗外,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咬了一下自己下唇結了幾天還沒掉的小痂。
“我回去收拾東西,趕飛機。”
“嗯嗯,就這麽急?你把我晃醒,我陪你收拾陪你走,不行嗎?”
翟清俊接着問:“微信呢?微信給我放出來沒有?”
“……”
“沒。”
翟清俊攤手,一副“你自己看着辦”的姿态。
許川直接說:“拉黑微信是因為……我暫時沒想好怎麽跟你相處。”
“哦,我們以前六年時間都相處過來了,架也打了,覺也睡了,你現在跟我說不知道怎麽跟我相處。”
翟清俊一開口就是刺。
許川被紮得難受,他破罐子破摔:
“現在的你跟以前的你,差距太大了,我不适應。”
“你為什麽不适應?”翟清俊明知故問。
他看着許川愣怔的表情,不嫌疼似的繼續說:“你要是不走,會不适應嗎?”
“……”
片刻沉默後,翟清俊喃喃道:
“但凡你能早點回來,也不會這麽不适應。”
司機聽着兩人這麽吵了一路,下車的時候還操心地看了眼兩人,莫名其妙地叮囑了一句“注意安全”。
許川扯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說了聲謝謝。
翟清俊的房間是大床房,許川眼前一黑,剛要說“回家”的字眼,一回頭對上翟清俊滿是警告的眼神,愣是憋回去了。
進門之後,翟清俊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嘴不會累似的,逮着許川問。
“你現在住哪?”
回憶起他剛才說的話,許川乖乖說:“關寧區那邊,離公司近,我忘了叫什麽,剛住沒兩天。”
“租的?”
“對。”
“多久?”
“……三個月一付。”
翟清俊把當着他面,毫不避諱地換了身衣服。
“為什麽回國?”
“我出去就是讀書,沒打算定居。”
翟清俊低了低眼睫,悶悶地“哦”了聲。
“出去那麽久,我當你在那邊結婚了呢。”他故意說。
許川表情奇怪:“我怎麽可能結婚。”
話一脫口,他才察覺自己說的有點奇怪,又尴尬地瞥開眼。
“回國也不找我,把我忘了嗎?”翟清俊責怪他。
“……”許川沉默了一下。
曾經他也這麽騙過自己。
過去八年裏,他從一開始的假裝适應,到中途得情緒崩潰,心裏只要莫名想起“翟清俊”三個字,都會讓他痛到面目猙獰,大概是那個時候開始,他壓根不敢去想起這個人來。
慢慢的,許川發現自己好像開始忘記翟清俊了。
他的面目,他的聲音,在許川腦海中漸漸模糊起來,他開始記不清一些細節。
可一切都從他擡起頭,再一次看見翟清俊出現在他眼前的那一刻起被推翻。
那天早上許川囫囵套上翟清俊的衣服,就慌亂地逃離了他家。
給季叔送了藥後,許川拎着行李漫無目的地都在沒什麽人的路上。
天兒特別冷。
他沒來由地打車去了墓地。
在池曉墓前,許川裹緊羽絨服,蹲在她面前看了她好久好久。
“池曉。”許川喊了一聲。
這個名字已經太陌生了,他數不清有多少年沒有提起過。
他覺得心頭升起的那股陌生勁兒很有意思,就腦子有病似地連着喊了好幾聲:“池曉,池曉。”
一直喊到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表情終于輕松了下來。
“池曉,我見到他了。”許川說。
他是誰呢?
池曉一定是知道的。
“我前幾年想通了來着,我不覺得誰這一生只會喜歡一個人,哪怕我至今沒辦法徹底忘記翟清俊。對……我本來以為我忘了他的,我發誓我在見到他之前,真的已經快記不清他的臉了。”
“但是我發現記憶會騙人,就在昨天,就一眼,”他跟池曉比劃着,“一眼就把我拉回八年前了。”
……
……
“沒忘。”許川坦然地說。
“那為什麽不找我。”翟清俊問,“整整八年,我不信你沒機會回國一趟,沒機會來北京,你明明知道我在。”
“……”
“為什麽當初非要走,我到處找你,哪裏都找不到。”翟清俊說,“我們當時明明都規劃好了的,你一聲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許川有些疲憊地捂了捂眼睛:“因為我不想掙紮了。”
“我最近老夢到你說你其實根本不喜歡我。”翟清俊定定的看着他,“夢裏你說都是我自己臆想的。”
他賭氣似的說:“我看也是,哪有人能喜歡一個人八年不見他。”
許川也确實被激到了,他眼睛有點紅。
“我真的努力過了。”
他想一次性把話跟翟清俊說清楚。
許川松開捂着眼睛的手,他回看向翟清俊:“高考,我知道你想去北京,我也知道你肯定會去最好的學校。其實我沒什麽天賦你發現了嗎?我就是不努力會立刻完蛋的那種人。但是我想跟你去北京,如果我不一直追着你,你身邊很快就會有人代替我的。我拼命學了三年。”
他感覺鼻子有點酸,但還是堅持說了下去:“我剩下三科每一科都拼了命的認真做題,但是沒用,你知道嗎,一點用都沒有。我沒那個命。”
許川這一輩子就掙紮過兩次。
第一次是父母離婚,各自重組家庭。
他故意摔斷了腿也沒換來任何一個人回來看他。
第二次是高考。
翟清俊不會懂。
他這個對于學習并沒有什麽天賦的人,到底要努力多久才能勉強追上他的腳步。
“你信命嗎?”許川問。
他很快又自己回答:“我特別信,命讓我今天死在這裏我都認。”
他輕輕擦了下眼角,站了起來,努力保持鎮定:“我也沒有那個跟你在一起的命。也沒有什麽喜歡不喜歡的,你就是接受不了一個好朋友突然離開而已,等你有了其他的……新朋友,你就再也不會想起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