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許川感覺體內血液上湧, 頭皮發麻,呼吸不由自主地加重,連帶着語氣都不可控制地重了起來:“我說了我不知道, 我忘了,我怎麽會把一句無關緊要的話記這麽多年。”
他說完,不知是心虛還是怎的, 他頓了頓, 逼問似的看着翟清俊:“難道你能嗎?你能記住什麽嗎, 你連條路都記不得, 憑什麽要求我把一句話記住。”
他奔着跟翟清俊互相刺痛的目的開口,但話音落下後, 翟清俊的臉上卻一點怒意都沒有。一陣伴随着尴尬的挫敗感讓許川立刻移開了目光不再看他。
“我現在記得了。”翟清俊意外地平靜,“從這裏,到你家,我兩分鐘就可以跑到,再到季叔的飯店, 我八分鐘就可以趕到,我閉着眼睛都不會走錯了。”
這個路線他在八年前的夏天跑了至少百次,此後的很多年,只要回到嘉文市,他閑下來就會去走一趟。
雖然華瑞錦庭2號樓的第六層, 已經入住了一家并不相識的陌生人;季叔的小飯店也早已挂上了笨重的大鎖。
“我記住了,你也要記得。”翟清俊說。
許川耳鳴似的, 大腦中嗡嗡作響,他看着翟清俊, 半晌說不出話來。
眼前的讓他覺得無法溝通,又不敢溝通。
他說什麽翟清俊好像都不會聽。
但翟清俊想聽的他又不再敢說。
他想就這樣沉默下去吧, 這樣彼此給對方一個喘息的餘地。
可總是事與願違,翟清俊顯然沒想就這樣放過他:
“再給你一次機會。”
什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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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川心裏幾乎要炸開了。
他現在需要什麽機會嗎?
并不。
他需要機會的時候早就過去了。
他們應該就這樣翻篇的。
翟清俊固執地要問,許川固執地不願答。
兩人好像今天見面就是為了比賽誰比誰更倔似的,誰都不肯先松口。
“我不要什麽機會,我都說了我忘記了。我要走了,我明天要趕飛機。”許川甩開他的桎梏,徑直朝門口走去。
但這次又失敗了,翟清俊好像這些年在社會上都白混了,一點都不要所謂的“成年人之間的體面”。
要體面有什麽用呢,他跟許川之間怎樣才夠體面,體面地互相不打擾,體面地當一輩子朋友。
這種體面他才不要,他就想要問出一個答案,想要把許川徹底留住,不給他再次離開的機會,哪怕不體面又如何。
體面是外人間考慮的東西,他們都這麽親密了,為什麽要在意這個。
“別跟我拗了,我還沒算你不告而別的賬呢,我現在就想聽一句話,怎麽這麽難呢。”他将許川握在門把手上的手拿下來,幾近強迫地抓着他的手腕,近乎拖拽似地将許川帶到卧室。
裏面的陳設和當年一模一樣,櫃子裏還收藏着很多手辦,封存着很多學生時代留存的東西,好像看一眼就能把人帶回高中。
許川的表情很呆愣,他完全猜不到今天所有事情的走向,被扔在床上聽到卧室門被大力關上時,他感覺像是在做夢一樣。
他心中徹底升起了恐懼,意識到眼前這個人跟從前的翟清俊一點都不一樣,好像只是披着相同的皮,從前的翟清俊是鮮活的,眼前的人內裏都腐爛了似的。
無論他怎麽掙紮都逃不脫,許川只能無力地一遍遍說:“我說了,我忘記了,我不記得!你他媽有病,你到底要幹什麽!”
“我有病?”翟清俊指着自己,反問他。
許川從沒這麽罵過他,此刻被反問的也愣住了,他停了幾秒,撇過頭去,沒回答。
翟清俊卻像是收到了答複似的,他點了點頭,他知道自己的行為可能會讓許川很不适,但現在并不是吐露心聲解釋行為的時候。
他抓住衣服下擺,往上一掀,上半身瞬間裸|露。他将衣服丢在許川旁邊,單腿跪在了許川腿邊的床上。
“翟清俊。”許川心中升起一道不太好的預感,他臉色沉下來,十分嚴肅地喊他。
翟清俊把他掉落的衣領往上拉了拉,掀起眼皮和他對視。
許川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熟悉又陌生的臉,眼前一陣眩暈……
“你等一下。”許川想制止他。
沒成想一句話精準地踩在了翟清俊的雷點上,他話音剛落,目光都沒來得及轉,一陣刺痛感襲來,他下意識閉緊了雙眼,意識到下唇被人狠狠咬住的時候,許川覺得自己靈魂已經飄遠了。
他死死抓着床單,不願睜開眼看這無比玄幻的一幕。
他嘴唇被咬破了,血滴順着嘴角往下緩慢地流動着,他不敢擡手擦,他顫抖的胳膊艱難地撐着身體,稍微一挪動就會倒下。
突然,嘴角邊的血滴消失了。
翟清俊松開他的下唇,說不上算吻還是舔的,用嘴将那道血跡擦幹淨。
瘋了。
許川大腦中警報長鳴,他嘴唇顫抖着,腦海中的一片空白讓他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怎麽解釋翟清俊今天見面以來的所有作為呢?
瘋了吧。
除了瘋了,沒有更合理的解釋了。
許川睫毛間有微微溢出的不明水漬,一下都不敢動。
直到他感覺到翟清俊的嘴唇對上了他的,感覺到對方突然生氣了似的,十分用力地吻住了他。許川呼吸在頃刻間被奪走,他睜開了雙眼,淚珠沒了阻擋,順利地滑落至臉頰。
在做什麽。
是怎麽走到這一步的。
許川睫毛輕輕顫抖着。
直到靜谧無比的卧室內響起粘連的水聲,刺耳無比,許川後知後覺的臉燒紅了一片,他尚且四肢還有掙紮的餘地,手腳并用地将翟清俊猛地推開。
“不行。”許川手背在嘴唇上抹了一把,全是水漬,他不去看翟清俊的臉,只是拼命重複:“不行。”
沒頭沒腦的話,只有彼此知道他在說什麽。
他以前從沒覺得翟清俊卧室這麽小,狹窄到他無處可躲,他拼盡全力才将翟清俊推開,對方卻只需要再次擡腿跪上來,就能再次将他壓住。
他避無可避。
許川看着眼前的人,對他搖頭:“不行,不該這樣的……”
翟清俊這次沒再強迫他,許川看上去要被逼瘋了似的,魔怔地來來去去重複着兩個字。
他湊近點只是想近距離看看他,僅此而已。
翟清俊很輕地嘆了一口氣。
“為什麽不行?”
這個問題突然被抛回來,許川蒙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想回答——
當然不行啊!
他們剛才可是在接吻啊。
這當然……不可以啊。
但為什麽不可以呢?
許川張了張嘴:“我們……我們……”
他眼睛都無法聚焦,發絲也淩亂着,一看就是大腦無法思考的樣子。
果然,他張着嘴,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但整個人都在抖,翟清俊怕他猛地躺倒會摔疼,手墊在他後腰處,感覺到他連腰都在發顫,只有一雙腿被翟清俊壓着動彈不得。
他在拼命找“不行”的理由。
“你不是……”許川終于找到了,他剛要開口。
翟清俊又堵住了他的嘴,很深地親了他一下,在許川又要崩潰的時候松開了他。
就這樣近到幾乎相貼地問他:
“你怎麽知道我不是?”
許川咽了咽口水,眼神終于有了焦距,他茫然地看着翟清俊。
他不說話。
翟清俊在他剛剛被咬破的下唇上,照着傷口又咬了一下,許川痛呼了一聲,表情疼到扭曲。
“你問過我嗎?”翟清俊說。
“你喜歡我,告訴過我嗎?”
“問過我的想法嗎?”
“我規劃了那麽多未來,你聽進去了嗎?”
“你要去留學,通知我了嗎?”
“你要離開我,想過我的感受嗎?”
“走了這麽多年,想過我嗎?”
他一邊問着,一邊将再次破開的傷口流出的血慢慢舔掉,他始終不願跟許川分開,哪怕退開一點。問話時距離近到嘴唇在開合時會觸碰到許川的唇。
他始終低垂着眼睫,沒有去找許川的眼睛,沒有去看許川的表情,好像把血舔掉是一件多麽重要的細致活似的。直到一滴熱淚順着許川的臉頰流到了嘴邊——
他盯着這滴淚看了很久,覺得心裏的那點委屈終于有了出口。
他将那顆淚珠吻掉,微微分開了些距離,看向了許川通紅的眼睛。
後者并沒有看他,只是眼中的淚一滴一滴地在他眼前掉落。
翟清俊這樣一刻不停地看了他很久,許川始終不敢回看。
“沒指望你回答我。”翟清俊撫上他的臉頰,用拇指将那些淚痕擦了擦,有些無奈地笑了:“我都把我心裏話全告訴你了,就想聽你把當年的話說一遍給我聽,怎麽就這麽難呢。”
許川目光仍然落在不知何處。
翟清俊問:“為什麽不看我,心虛了?”
許川依舊不動。
翟清俊最讨厭他這個什麽都不說的樣子,他在許川破掉的嘴唇上壓了壓,後者疼得臉都皺在一起,他卻神經病似的笑了起來:
“說出來吧,我真的想聽。”
許川腦子亂得很,他大腦就是一鍋粥,他一瞬間是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但他這會兒還不說話,落在翟清俊眼裏就是另一個意思。
現在的翟清俊,固執,偏激,只聽自己的話。
落在牛角尖裏就出不來了。
他能想到的,許川不願意開口的原因,只剩一個了。
他突然掰過許川的臉,蹙起眉毛,目光中有些恨意,平靜的語氣裏情緒很洶湧。
“不願意說,是因為現在不喜歡了。”他篤定地說。
“是嗎?”他問許川。